“狗蛋,快看,又有马车来了。”男孩惊异的声音让狗蛋转移了注意力。
他丢开手中捅着蚂蚁窝的棍子,转头朝着男孩指向的地方看去。
只见三辆马车在道路上慢吞吞的移动着,行动的车轮还不时带起一阵沙土。
马车周围的护卫穿着统一的淡蓝色练武服,腰上还配着剑。
像是一个宗门的弟子。
叫狗蛋的男孩撇撇嘴,又是他们。
大概是觉得没意思,狗蛋转身回去想继续捣毁蚂蚁窝。
他低头一看,却发现捅蚂蚁窝的棍子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蚂蚁。
“都怪你,这可是我找到的最直的棍子。”
“怎么能怪我呢?谁让你不保护好他……”
顾宣听到他们打闹的声音,掀开车帘往外看。
两个男孩看到有人在看他们,也不吵了,齐齐看向顾宣。
顾宣吓得直接放下了车帘,坐回原本的位置。
“姐姐,我们要去哪里啊?”
车里除了顾宣还有一对姐妹,妹妹正拉着姐姐的袖子小声地问。
姐姐安抚似的握着妹妹的手,同样小声的回答她:“我们要去清峰山。”
“为什么要去那里呀?阿爹阿娘呢,他们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姐姐看着妹妹的小脸,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
难道直接说他们都死了,去不了吗?
“王叔他们要忙农活,之后就会来了。”顾宣替她回答。
姐姐攥着身旁的包袱的手这才松开,勉强挤出一抹笑:“对,阿爹阿娘他们之后就来了。”
姐姐朝顾宣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一团乱麻的脑子没有空余思考为什么刚刚见面的顾宣会知道父母的姓氏。
顾宣刚刚醒来这么一会,就又被颠簸的马车晃荡的想睡觉。
妹妹抓着姐姐的衣摆,用指甲慢慢扣着上面的干硬的泥土。
真奇怪,姐姐早上是去帮阿爹刨土了吗,怎么新换的衣服都是泥点子。
刚想抬头开口问阿姐,就见阿姐正定定的看着被微风吹起的车帘。
又望向顾宣,她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妹妹懂事的没开口,又低头继续扣姐姐的衣摆。
顾宣闭着眼睛,没有真的睡着,只是默默的把翻滚的气血往下压,让他们平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马夫在外面说:“客栈到了,可以下来了。”
顾宣等着靠着门帘坐着的两姐妹先下了马车,这才跟着跳了下去。
妹妹从出生开始一直生活在村子里,没有见过这样的房子和结构。
眼睛好奇地看着四周,手指紧紧地抓着姐姐。好奇又紧张。
顾宣倒是在人群里瞄到了刚刚在路上看到的叫狗蛋的男孩。
他看着宗门弟子不停地进进出出搬东西,皱着眉露出不开心的样子。
顾宣觉得有意思,就走到他前面,蹲下来问:“你为什么不开心呀?”
狗蛋“哼”了一声,没理顾宣,走开了。
正巧这时候有人在顾宣后面叫她,她回头,是马车上的姐姐。
姐姐一手拉着妹妹,一手拿着包袱,对顾宣说:“刚刚他们说房间不够了,让我们和你一间,可以吗?”
顾宣点头,没有什么意见。伸手帮姐姐拿包袱,和她们一起上楼。
来到分配的房间,顾宣就看见房间里有两张床被屏风隔开,再有一张茶几,几个凳子就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顾宣把姐姐的包袱放在了里面的那张床。
姐姐说:“谢谢你,顾宣。”
顾宣说:“不用。”
顾宣知道,她不止说的是这个。
顾宣下楼,又碰见了狗蛋。
这次没让他跑了,逮住他和自己一起坐下来,问:“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们?”
或者说,为什么不喜欢清峰山的弟子。
狗蛋的嘴又撇了起来,说:“你们每次来我们家的客栈,爹娘都拿好东西给你们,我都没得吃。”
顾宣揉了一下他的头:“我们会给银子的啊,你们的客栈不是也要做生意吗?”
狗蛋反驳道:“才不是这样,爹娘都不收你们的银子。而且我的房间也要让给你们了,我只能跟爹娘一起睡。”
顾宣的揉着头的手顿住了,把手收回来,问:“为什么不收我们的银子啊,是我们欺负你们了吗?”
狗蛋说:“爹娘说宗门对我们有恩,要是收了是折寿的。可是开门做生意不就是要赚银子吗?”
顾宣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没有对狗蛋的价值观有什么教育的资格,转移了话题:“最近的城镇里这里还有多远啊?”
狗蛋一脸“你算是问对人了”的骄傲表情,说:“最近的是锦阳城,照你们这个速度,大概要一天一夜。如果是阿爹的话,不到一天就能到了。”
顾宣笑道:“你这么厉害呀,那从这里到清峰山呢?”
狗蛋露出为难的神色,说:“阿爹没有带我去过那里,我也不知道。”
狗蛋又和顾宣说了一会话,就去给店里帮忙了。
顾宣草草地吃了点食物,就又回到房间里躺着了。
不知道是不是刚回到这具身体的原因,顾宣睡着后总是会做梦,还都是以前的事。
那时候顾宣的年纪还没有现在这么大,是个人小鬼大的小不点。
顾宣的母亲以前是江南有钱人家的女儿,虽然后来慢慢没落了,但是生活的也不错。
也正是因为家里没落了,不然都不能嫁给顾宣的父亲。
顾宣的父亲叫顾涯莱,从小跟在山里的师傅身边学习。学成下山后对顾宣的母亲柳霁一见钟情。
本来柳霁的父亲是不同意的,毕竟谁也不想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刚刚从山里出来,什么都没有的野小子。
奈何柳霁也钟情于顾涯莱,柳父只得咬牙同意了,但是跟顾涯莱一家不亲近。
转机在顾宣出生长大后。
她时常往柳府跑,抓着外祖父的手就跟他去钓鱼。等鱼上钩等的没耐心了,就拿草帽罩在头顶,靠在外祖父的背后睡了。
不去钓鱼的时候,顾宣会在外祖父写字看书的时候也拿着笔和纸在一旁画画。
画一个老虎,说是外祖父。画一个小鸟,说是外祖父。画一个王八,也说是外祖父。
外祖父有时被顾宣烦的不行,就提溜着顾宣回柳霁的院子,撂下一句:“快管好自己的女儿。”
但是顾宣每次都会趁柳霁和顾涯莱不注意,又偷偷溜出去找外祖父。
后来在顾宣九岁时,外祖父去世了,顾宣没了撒野的地方,就跟着顾涯莱学习。
每日辰时起床跟着他在院子里练基本功,强健体魄。到了申时就坐在顾涯莱身边,听他讲魔族的习性本领,或是自己看那些江湖小本。酉时再跟柳霁学女工学书法学绘画。
有时顾宣感觉爹娘都不是爹娘,而是学堂里的教书先生。
其实照顾宣当时的年纪来说,修仙着实晚了一点。许多名门子弟从小开悟练习,底子打得好,丹田灵力运用自如。
当年人族和魔族分地而治,人族依靠修仙大宗抵御魔族。但魔族还是会偷溜进人族地盘,在那些宗门不知道的地方大开杀戒。
于是这时候就只有一些散修路过,将魔族驱逐或者杀掉。
十三岁之后,顾宣一家在城外居住。
有一次顾宣自己一个人提着顾涯莱为她打的剑,蹲守在草丛里,想要打一些野味回去。
布置的陷阱迟迟没有动静,枯燥乏味的等待让顾宣打了好几个哈欠。头顶的叶子为她遮住了许多阳光,让她感受四周没有的阴凉。
就在她即将想放弃,准备上去把陷阱拆除的时候,听见了快速奔跑的动物因为踩踏草丛发出的声音。
要往这边来了。
她马上清醒过来,依旧趴在原地没有动。
顾宣睁着眼睛,只能透过密密麻麻的矮灌木枝干看见狂奔的蹄子,
应该是大型动物,顾宣这个视角看不见那头动物的身体。
他快速的奔跑着,顾宣感到奇怪,像是后面有什么很恐怖的东西在追他。
可能是老虎?
顾宣愣神思考间,那头动物已经踩上了陷阱的机关,被吊了起来。
顾宣这才看清楚,是一头野牛。
野牛被吊起来后,奋力地挣扎,不停地挥舞着四肢。但这只是让野牛的身体跟着那根粗绳子荡了起来。
顾宣来不及多想,也没有上前去把野牛杀死,往后退了几步就爬上了一颗大树。
如果是老虎的话,正面对抗顾宣没有完全的把握把他弄死之后,自己还能全身而退。
今天穿的衣服是新换的,要是被抓破了,缝起来也很麻烦。
她蹲守在粗壮的树干上,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不一会,一个很像人类的东西出现了。
为什么说是很像人类,因为他的整个头颅都是长毛,连带着脖子处也是长毛,一路延伸进了衣服里。只有四肢长得略微正常一点,只是双手和袖子上沾满了血迹,还能看到残余在上面的些许血肉。
顾宣的脑子变得一片空白,她想到了顾涯莱之前和她说过的魔族。
她的背后出了一身的冷汗,在明媚的阳光里丝毫感受不到温暖,双手双脚都变得冰凉起来。她的心脏猛烈的跳动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蹦出来。
我不会要死在这里了吧,这是顾宣脑子里唯一的想法。
那魔族看到自己追了很久的野牛被轻易的吊在了一棵树上,停住了脚步,开始环顾四周。
顾宣这时庆幸自己爬到了树上,没有停留在那几棵矮灌木丛里,不然肯定被看到了。
顾宣这时候只能祈祷那魔族要到了自己的猎物,快点带着野牛离开。
但这魔族却没有其他动作了,开始定定地站在那里,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顾宣明白过来,他不止是想吃这些动物牲畜了,他想吃人。
这个陷阱机关一看就是人为的,如果是附近在打猎的人,之后肯定会回来看看有没有什么猎物落网。
她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了,跟着他一起等吗?
若是没有等到,他自己嫌弃无聊就先把野牛当成战利品提回去吃掉也就罢了。若是等到了呢,顾宣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魔族吃掉路过的人吗?
顾宣一时做不出决定,就算自己不袖手旁观,自己也打不过他。
顾宣一直盯着那魔族的周围,因为不敢直接看着他,怕他察觉到自己的目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宣的余光被鲜红的夕阳刺痛,她的两条腿都已经麻了,甚至有些刺痛。但她还是一点都不敢乱动,全身的注意力都在好几棵树之外的魔族那里。
顾宣丝毫不怀疑,但凡这边有什么细微动静,他就会马上冲过来撕咬她的喉咙。
她不停地祈祷着魔族在有人路过之前走掉,以及他不会发现自己。
可惜事与愿违,顾宣听到了有人走向这里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