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烟花乃是此处的一处盛景,三人最后还是一同下去,走进了人流之中。
人来人往,欢声笑语,满满的烟火气。
不知怎么的,尤弥开怀的笑着,脑海里突然浮现起了原主的回忆。
这么多年过去,那些惨绝人寰的画面,却丝毫没有褪色。
她嘴角的笑意渐渐收敛,还有两年,也不过是转瞬即逝罢了。
尤弥偷偷偏头看了看身边的齐昭和灵茵,那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几个人。
她作为未卜先知的人,有责任,也有义务保护好他们,在天灾的大洗牌之下,护他们周全。
如今她最担心的,是天灾的时间。
她已经改变了世界的走向,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意料之外的影响。
尤弥怔怔出神之际,齐昭拉了拉她的手心,淡淡的说,“怎么这样凉。”
然后将她的手紧紧裹在手心。
尤弥微微抬头,仔细的看着齐昭,浅浅的笑起来。
你总在我身旁。
万卷楼开楼之日,很快就到了。
元衡这几日再也没有出来过,倒是有元府的小厮来送过万卷楼的玉牌。
一人一块,背后刻着元府。
灵茵虽然有才气,可毕竟是小地方出身,她从未见过这样盛大的场面,不免有些紧张。
这是一场举国盛典,天下文人才子才女,汇聚一堂,她一定能学到很多东西。
齐昭和尤弥占了两个名额,可实际上,都是为了灵茵才来的,进来也是听听课,颇有些浪费。
尤弥拍了拍灵茵的手,笑着说,“你就当是来玩的,开心就好,不用非要争个高低。”
灵茵点点头。
马车一路疾驰,约莫一个时辰后,所有车马,统一停在万卷楼山下。
不论是谁,全部需要在山下进行信息登记,确认人数,普通百姓不允许携带家属,达官贵人则一人只可带一个随从,登顶以后,随从只能在外守护。
这样的全国重要盛世,里里外外早已安排了重兵把守,以防万无一失。
三人依着顺序进行了登记,因为是雍亲王府的玉牌,提前便交过画像,很快便放了行。
尤弥仰头往高山上看去,此时正值夏日,不过有幸,下着薄薄的雨,除了有些闷,倒是不算太热。
雨幕又细又密,隐约能看到许多精致的建筑。
正在她打量的时候,身后传来吊儿郎当的声音,“美人儿来的倒是早。”
尤弥回头一看,是元衡。
他站的不远不近,跟她们保持着距离。
这次能进万卷楼,说起来还是托了他的福,虽然他行事放浪,但是尤弥总归没有太不客气,只点了点头,客客气气的说,“元衡公子,叫我阿弥便好。”
“阿弥……”他念了一遍又品了品,笑道,“你这名字倒是不多见。”
他随口提起,“我听过女子名中带弥的,只有帝都尤大将军的嫡女……”
尤弥心里一紧,看元衡的样子似乎只是随口提起,便试探着问,“尤大将军?可是那位百战百胜的尤将军吗?”
元衡不以为然,“这帝都官员无数,唯独尤将军姓尤,自然是他。”
想起自从上次父亲替她婉拒皇室联姻起,便再也没有过消息。
她自作主张的替原主与父亲和解,才知原来父爱是这般深沉不露声色。
虽说她本身对这位威严的父亲没有什么感觉,可这么久过去了,她还是有些挂念的。
她踌躇了一会儿,琢磨着要不要打听一点父亲的消息,刚想开口的时候,齐昭在一边淡淡的说,“时候不早了,该上山了。”
齐昭这样一提醒,尤弥才想起,这小路难走,他们还是尽快到达山顶来得好。
而且问元衡问的多了,也容易引起怀疑,只好作罢。
元衡也没多说什么,笑了笑便带着身边的小厮,一步三晃的往前走了。
等身边的人走了,齐昭不冷不热的说,“尤大将军的事,你可以问我。”
尤弥有点惊讶。
她知道齐昭是很有能耐的,但是她对于齐昭的能耐一无所知。
齐昭都在做什么,有没有势力,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从来不问。
她偏头说,“那父亲最近还好吗?”
齐昭看着前方,“近来边境骚乱,南海的几股势力颇有合围之势,差点将暮州拿下,一个月前,尤将军领了皇命,奔赴暮州。”
暮州在最南方,路途遥远,一个月,就算是最快的马,也得再过半个月。
尤弥的心落下,问,“齐昭,你怎么知道的消息?”
齐昭没有隐瞒,就说了两个字,“秘阁。”
这个尤弥是知道的。
秘阁是前几年慢慢崭露头角的组织,他们有这个世界上最先进的兵器,武器图纸,有许多令人瞠目结舌的仪器,有遍及各地的信息收集点。
这个组织神奇的地方在于,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出的起价格。
这个代价有时候是钱,有时候可以是一个自己的秘密,也支持以物换物,很是神秘。
尤弥这时候有点好奇了,“我听说向秘阁打听消息需要付出不同的代价,父亲的消息应该还是挺私密的,你用什么换的?”
齐昭原本看她和元衡说话有一丝淡淡的阴郁,此刻见她神色天真,反而一扫而空。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睁着眼说瞎话,“你猜猜?”
没想到齐昭会反问,尤弥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一边走一边想,“钱吗?你也没什么秘密可以换呀,难不成是色相吗?”
色相?
阿弥倒是真敢想。
看她凝眉深思,他唇畔勾起一丝浅浅的笑意,“我告诉你。”
“没花钱。”
尤弥,“……?”
“你白.嫖的吗?”
她皱眉,“秘阁从来不做亏本生意,怎么会呢?”
尤弥认认真真,“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吗?我都能承受的。”
齐昭猜到她在说什么,突然有些绷不住笑。他定定的看着面前仰头看着自己的少女,“真的。”
尤弥有些目眩。
她头一次见齐昭这样……张扬的笑。
以往的齐昭,要么神色淡淡的,要么是让人猜不透的深沉,就算是笑,也是不为人知的,浅浅的笑意,甚少有这样,让人一看就看得出情绪。
真好看。
齐昭幼时生的精致,五官完美仿佛上天赐予,如今大了,张开了,也还是堪称绝色的容貌。只是还和从前一样,清冷疏离,寡言沉默,那双琥珀色的眸,含着太多让人看不透的情绪。
可齐昭明明还是个少年,是该当歌纵马,意气风发的年纪。
“齐昭。”尤弥还是认真的说。
“嗯?”
“你该多笑笑。”
齐昭微怔。
尤弥牵住他的手,“笑起来,说明你很快乐,不是吗?”
“更何况,”尤弥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我喜欢看你笑。”
“好。”
齐昭这一生过得凄苦,幼时流浪,摸爬滚打,早已做不到像寻常人家的孩子那般,开心时大笑,难过时掉眼泪,有人疼,有人护,可以按着规律,上学,长大,娶妻,生子。
他从小考虑的事情,便是如何活着。
从前是为了报仇。
现在……更是为了她。
他的阿弥,要拥有这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他们走走停停,到山顶端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山上地方很大,早已备好了休息的地方。
徒步登山算是历练之一,磨练心智,学习是艰难坎坷的路程,若是这点苦都吃不了,也就没必要听课了。
还好灵茵和尤弥都不是娇气的女孩子,走完全程虽然累,但是还算能够忍受。
第二天就是三位学者开坛授课的时间,他们没耽误,早早就歇下,恢复精力。
齐昭在她们隔壁住着,此时夜深人静,他站在窗口,门口落下来一直灰雕。
他把灰雕脚上绑的信条拿出来,就着烛光看了一遍。
星和月成长的很快,将一切都打点的井井有条。
秘阁发展迅速,他手下已经积累了许多财富和信息。
只是,还是不够……
等天灾来之前,他还需要更多,利用这个时机,消磨皇室……
他把纸条就着烛火烧干净。
一夜好眠。
不论是平民子弟,还是官贵子弟,腰间都挂好了玉牌,往山上的学坛走去。
尤弥看了看,有到的早的,正在三三两两的讨论,有的靠在一边的白玉柱上看书,文人墨客,不论认识与否,此刻眼里都只有学习,这样的氛围,十分难得。
文坛中间是三个白色蒲团,面前有三个玉质的物件,她没见过。
以三位学者为中心,周围一圈一圈,扩散了将近两百个蒲团,中间四圈是朱色,外面的是青色。
外面的人按着身份落座,三位年迈的学者为缓缓走出。
众人起身,“见过学者。”
尤弥也打量了一眼,这三位学者高矮胖瘦各不相同,但已十分年迈,身着白袍,面色肃然。
他们走到中间落座,一人拿了一个玉质的物件。
正中间的那位说了些场面话,神奇的事,有了这个遇见以后,不知道怎么的,他的声音大了许多,在场的几百个人,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三位学者一一讲课,众人听的如痴如醉。
尤弥偏头看了看齐昭,他神色认真,也在听课。
她回了神,也听了起来。
上午快结束的时候,三位学者各出五题,说下午讨论。
灵茵看着纸上的十五个课题,认真思索,午饭都差点没吃。
尤弥托腮看着灵茵,帮她把鬓边的碎发捋到耳后。
她们家灵茵就该呆在自己喜欢的环境里。
她记得很清楚,灵茵上午听课的时候,眼里仿佛有星星。
时不时思索,时不时顿悟,完完全全沉浸在知识中。
下午,尤弥才算见识到了,有知识的人是怎么沟通的。
就一个课题来说,周围十几个文人站起来,发生了激烈的唇枪舌战,各抒己见,唾沫横飞,三位学者一边听一边拿着笔在各位的名字后添加标记,这期间,灵茵一言未发,但是纸上却一直在写东西。
尤弥脑子嗡嗡的响,最后一个课题快结束的时候,灵茵起来,恭恭敬敬的说,“三位学着,小女可以将写好的作业交上去给你们批阅吗?”
她声音有点小,传话的传到上面,只见他们点点头,灵茵的纸便被呈上去了。
底下的人有些惊讶。
十五个课题,靠写的要写很久很久,而且为了第一反应思维的碰撞,大家方便交流,才会选择开坛的方式请大家用讲的方式,共同进步,一个女子,竟能短时间内写完整整十五个课题吗?
三位学者仔细的将灵茵的作业看完,目光露出奇异之色。
其中一位与左右两边的沟通过后,达成一致,他笑得红光满面,主动开口,“谢灵茵。”
灵茵没想到学者会主动叫自己,愣了一下,微微垂头听训示。
谁知,学者带着笑意说,“自上一位学生出师,我们三个老头子已经数年没有收徒了,你这女娃,思维剑走偏锋,却又句句有理,皆在点子上,十五个课题,个个精妙。我们起了惜才之心,商议之下,想收你为徒,不知你可愿意?”
周围先是寂静,很快就开始大面积的窃窃私语。
万卷楼三学者,已经快十年没有收徒了。
他们只收惊才绝艳之人,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到底有多么惊人的天赋?
一位学者嘱咐小厮将纸张拿下去让人传阅,捋着胡子笑着看灵茵。
灵茵一时怔怔,反应过来以后,却是先看向了尤弥。
家里的兄弟姐妹都走了,如果她也留下了,那么,阿弥姐姐一个女孩子,怎么办?
她的新生都是阿弥姐姐给的,她不能为了自己就不顾家人。
旁边的尤弥笑着看她,眼里满是欢喜。
这话她对娇娇说过,这次,再对灵茵也说一遍。
“你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吧。”
人活着,要为了喜欢的一切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