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隐山顶云雾汇聚,远闻轰鸣,雨期将至。
簪星宗山门前,一青衣女修蹙眉坐于长凳,身后千级长阶没入云中。她解下玉葫芦放在身侧,手持玉牒,强打精神开始叫号。
“修士讨债请站左边,凡人讨债请站右边,请提前备好欠条耐心等候。购买丹药者请排中间。”
话音刚落,一衣衫褴褛之人猛然窜出,气势汹汹大步流星。高声喝道:“簪星宗的小丫头,速速归还灵石!”
来人青筋暴出,一把攥住祝惜月衣襟,怒目圆睁,浊气扑鼻。
祝惜月叫苦不迭,这人比推搡粉丝的保镖还可怕!
“这位武修,还款还请先排队登记。”她连忙举手投降,指指成形的队列。
触及自身利益,众人纷纷站出指责武修插队,不讲武德。迫于他人声讨,武修哼声不大情愿地松开祝惜月,在其衣襟上留下一团油得发腻的印子。
祝惜月方得喘息,她理理衣襟,却实在难以忍受油印,暗自念了避尘诀。瞧着武修蓬头垢面,思量片刻,也贴心地替他念诀除尘。
武修勉强收起怒意,却仍咄咄逼人。“现今谁人不知簪星宗日薄西山。你说还债,又怎还得起?”
“连山门前象征‘簪星’的星石都被拿去抵了债,造孽哟……”一修士指着光秃秃的门头帮腔。
是啊,可不是造孽嘛,祝惜月心里附和。
若不是宗门势颓,哪里轮得到她来应对凶神恶煞的讨债者。
回想半年前,自己还吹着空调,喝着可乐,当着手无缚鸡之力的现代人。哪曾想突然遭受偶像失格刺激,打翻可乐触电穿越,成了这没落宗门的丹修师妹。
每当想到那失格偶像,祝惜月都恨得牙痒痒,今日境遇有他一份力!
祝惜月一时语塞,忽见腰间宗门玉牌闪烁,荧光时停时续重复三次。
这是宗门最紧急的信号,无异于强敌来犯。
长阶两旁树梢上的悬铃无风自响,其声急切,倥偬如囚牛呜鸣。祝惜月一脸凝重匆匆读取讯息,眉头越发锁紧。
“诸位抱歉,今日还请允我提前离去。”祝惜月从储物袋中取出药壶,扬手抛给武修,“这是赔礼。我观你脸色苍白,嘴唇绛紫,恐心脏有恙,此为定心丸,还请笑纳。”言尽,扭头登上长阶,任凭众人如何气急败坏呼喊不休,都不曾回头。
悬铃阵阵,如铁马破境急促万分,又似在催促门人加快脚步。祝惜月多次确认玉牌消息,五个大字反复出现——沧浪洞遇袭。
所谓,字少事大。
见此,祝惜月不由心下一沉。记得门规有律,沧浪洞乃簪星禁地,非宗主不可入;门内弟子入之,等同叛宗;若遇闯入者,集全宗之力诛之。
宗门玉牌明灭闪烁,新消息接连不断传来,沧浪洞似乎有打斗之势。
祝惜月只是脆皮丹修,此时上前也只有被秒杀的份。犹豫间,她反手摸到了随身携带的玉葫芦,不由安心些许,坚定朝沧浪洞而去。
沧浪洞外,赤竹根根伏倒,竹叶径自脱落,于半空凝成阵形,对准沧浪洞结界。
远远只见一人立于阵中,红纱覆身,佩剑斜插入岩,凌厉之气瞬间将周身竹叶碾成齑粉。霎时,冲天灵气激荡开来,霸道无比。
罡风倾轧,祝惜月闪避不及,被掀翻在地。玉葫芦磕到石子,惹得她好一阵心疼,毕竟全部身家都压在上面了,可容不得半点闪失。
望向人影的目光也染上几分怨意,祝惜月只觉来人越看越眼熟,正欲上前细看,却见那人忽地动了。
来人拔出配剑,继而猛力劈砍结界,一尺寒光,锋芒毕露。
朱色软剑柔如赤练,凌空舞动,耀眼炫目。赤练抛向空中,左手稳稳接剑,猛刺向结界。
灵力催动之下,齑粉变幻出成百上千支利剑,一齐朝结界击去。
霎时,狂风猎猎,红纱脱落,闯入者露出真貌。
未待细看,结界顷刻迸出刺目白光,几近将人吞没,祝惜月趁机上前。
白光逐渐消退,闯入者在白光辐射中心,所受影响最大,仍目不可视。
祝惜月悄声绕至其身侧,电光石火间,看清闯入者真貌,心中猜想得以证实。松懈片刻,又忙不迭地拧开玉葫芦,倾倒粉末。
粉末落地自燃,幽绿磷光筑成火墙,散发出浓烈蒜味。
“谁?”此番动静自是被探知,闯入者利落转身,剑尖直指祝惜月。
“梁师姐,是我!”祝惜月筑起隔音结界,方敢开口,“师姐疯了吗?为什么要强闯沧浪洞?”
梁翠帷不答,抖手送出剑尖,冷眼以对。祝惜月下意识举起玉葫芦格挡,剑尖偏离一寸,半晌撤开,梁翠帷兀自盘腿闭眼,开始调息。
祝惜月心有余悸,原本有一肚子话想说,瞥见梁翠帷左手虎口流血,也不敢再出言打扰。
暗自叹息宗门外忧内患,只有她在认真振兴宗门。
“师妹来得正好,借我点丹药炸开结界。”梁翠帷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我们丹修可不生产炸药!”祝惜月慌忙捂住玉葫芦,见梁翠帷虎口仍在流血,便牵过梁翠帷的手为其上药,“门内弟子擅闯沧浪洞,等同叛宗。师姐还是赶紧离开吧。”
“叛宗者另有其人,此番回来,就是要当面问清楚!”梁翠帷倏地收回手,拾起红纱随意在虎口绕了几圈,再度挥剑。
隔音结界应声碎裂,而沧浪洞结界岿然不动。
梁翠帷泄愤似的击打结界,呼喊着“白鹤梦滚出来”。
祝惜月愣神望着梁翠帷,师姐的行为无一不说明,她怀疑的叛宗者是沧浪洞里那位。
火墙之外,脚步声渐进,闻言纷纷顿住。
“大胆,竟敢直呼宗主名讳!拿下!”一人高呼,众人响应,似要踏火而来。
磷粉洋洋洒洒,火势顷刻窜高,祝惜月手抖如筛糠,忙从储物袋中寻到丹炉,只等来人穿过火墙,冲其脑袋给上一炉子。
眼看着一只脚赫然跨过火墙显露,祝惜月捏住丹炉边缘,屏息以待。
忽而感到背后一股强大威压袭来,随之后颈一凉,被拖进黑暗之中,失去了知觉。
窸窸窣窣,耳边似有低语,祝惜月翻了个身,低语顿时消失,片刻后渐起。祝惜月猛然睁眼,默不作声打量起周遭环境。
此地似是一处天然洞穴,水帘掩住洞口,两面岩壁缀着幽蓝萤火小灯,洞内鲜有生活痕迹,却不染纤尘。
清冷而不为人知,答案呼之欲出,祝惜月无声懊悔,如今是真的叛宗了!还被正主抓了个正着。
“既然醒了,还不过来。”梁翠帷嗔怪道。
被识破装睡的祝惜月后背一僵,只得起身规矩见礼,低头乖巧立于梁翠帷身后,唯恐被问以强闯沧浪洞叛宗之事。
上首端坐者正是簪星宗宗主白鹤梦,道骨仙风,遗世独立。
传闻他神龙见首不见尾,常闭关不出。这还是祝惜月头一回见到白鹤梦,有心暗自打量,不幸与之对视,慌乱间头埋得更低了。
只一眼,仅被注视一瞬,祝惜月却感觉自己无所遁形。
与之对视,像俯看深不见底的古井,即使往里掷一枚石子,也无声、无波,却能直至心底,听见石子落地的声音。
“师尊您就不管簪星宗了吗?”梁翠帷将佩剑敲在小几上愤愤质问。
“祝融峰千年玄铁所锻软剑,以柔克刚,与你相衬。”白鹤梦端详案上软剑,淡淡赞许,“可见此行收获颇丰。”
“我下山揍了天狼老头。只将他逐出宗门,债务却被宗门背了,不揍他一顿,心气难消。”
关于天狼长老,祝惜月有所耳闻,本为外门长老,霍霍了簪星宗家底还不够,趁宗主闭关四处举债,后卷款逃跑。
“我打了他一顿还不解气,他求饶说告诉我个秘密。您猜是什么?”梁翠帷暴起抓剑,语气发起狠来,“您将宗门给卖了!”
祝惜月惊呼,随即捂住嘴降低存在感,静观其变。
梁翠帷语气肯定,不似作假。白鹤梦既不否认也不承认,淡然闭目打坐。
可怜祝惜月焦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她已信了梁翠帷所言,内心悲愤交加。
她希望学校倒闭,公司倒闭,却不希望宗门没了啊。簪星宗是她唯一的归宿了,有谁会希望自家没了?
滴漏滴滴答答,时间已过繁久,久到金乌西坠,夜色渐起。
白鹤梦终于缓缓颔首,他解下宗主玉令,细细摩挲:“簪星宗将在万宗集会上宣布废除。”
“师尊是簪星宗的宗主,宗内大小事皆由您裁决,此时又何故告知我们。”梁翠帷气极反笑,一通发泄后,言辞悲切道,“宗门没了,您将我们置于何地?”
轰隆——
远山轰鸣,与祝惜月房子塌了的声音别无二致。
“簪星宗势颓已成定局。”白鹤梦道出事实,声如亘古洪钟,“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万物此消彼长,无穷尽也。转圜之机不在我。”
说罢,不顾梁翠帷追问,拂袖强行将二人逐出沧浪洞。
梁翠帷冲着沧浪洞暗骂,忽而静默不语。咤起的风吹动竹叶沙沙,她神情微顿细细听着,直至风歇,才再度审视起从出洞便再也没说话的祝惜月。
“师妹对不住,今日之事吓到你了吧。如你所见,簪星宗摇摇欲坠……师妹可愿同我一齐守护宗门?”
祝惜月猛地点点头,她摸索着吞下一枚救心丸,抚着胸口说:“不能再让我的房子塌了!”
回想刚才,祝惜月总觉得白鹤梦最后看了自己一眼,不知为何她有预感“转圜之机”快出现了。
赤竹林,密雨斜织,惊雷又起,祝惜月却听到一阵劲爆的电吉他声。
那声音她十分熟悉,是前担出道曲的前奏,也是祝惜月喜欢上前担的契机。再度听到,祝惜月却呲牙咧嘴,痛苦不已。忙捂住耳朵,喊道:“别唱了!”
电吉他高扬地奏完最后一个音,熟悉的人声赫然响起。
「还在为偶像失格而心痛吗?还在为付出得不到回报而痛苦吗?」
「收留心碎粉丝系统您值得拥有!由您打造心仪偶像!」
「检测到关键词——房子塌了,系统将开启自行绑定。」
「绑定成功。」
「宿主您好,收留心碎粉丝系统·测试版诚挚为您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