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辞北看得一个字都说不出。
原著里可没有这么千钧一发的战斗。原著楚怜掏走别人的灵根,在内门大选几乎是见一个砍一个,砍得白折竹眼冒精光,直呼生平仅见。
那是一场酣畅淋漓的碾压,不费吹灰之力,楚怜就重回万众瞩目的顶峰。
而不是现在这样,一身浅色的衣服染得尽红。
曹希远认输之后,燕辞北立即落到楚怜身边。彭长老和凤衔玉也飞奔而来,前者抓紧给曹希远止血,又递了丹药过来。
但楚怜摇摇头,自己取出芥子戒里的补灵丹,默默服下。
至此,他算是胜过了四名弟子,还剩六人。
曹希远的伤处不在要害,可他深受那一瞬间濒死的恐吓,认输后也还失魂落魄,许久说不出话。
直到彭长老叫人把他扶走,燕辞北忽然伸手抓住曹希远的衣领。
龚掌门眼皮一跳,忙遣龚清仪过来斡旋。
却听燕辞北说:“摔崖的事,你还没和楚怜道歉。”
“……”
曹希远霎时间回了神,脸上连着耳根烧红一片。
他捂着伤口,垂首支吾一阵,最终对楚怜深深地低头:“……楚道友,我们以多欺少,抢你的法宝,是我们对不住你。”
龚清仪一怔:“抢他的法宝?你们不是说他偷你们东西吗!”
曹希远的头低得更深,不住地道歉,再不说别的了。
楚怜嗤笑着侧头,没有应下,也没计较,只是伏在燕辞北的手臂,偶尔发出一两声不适的轻哼。
燕辞北心疼得直哄,挥挥手,几个弟子便把曹希远扶走。
回想楚怜阔绰的出手,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偷人东西的那个,龚清仪很快想通其中曲折,脸上羞红:“我、我以前都误会了,尊者对不起。但是……但是楚怜他确实性情古怪,他——”
“师尊。”楚怜出声截断了龚清仪的小报告。
燕辞北低头,见他细眉微蹙,汗湿的乌发贴在雪白的颊上,双唇则被鲜血染得极艳。反差极强的三色渲染着那张精致绝伦的面容,越发地摄人心魄。
对视后,少年的手指松松地一勾燕辞北,话音很轻,但每个人都能听到这句虚弱的呻/吟,“……我疼。”
燕辞北的心脏一下子揪紧了。
他猛地抱起爱徒,一手逮住彭长老:“彭长老你快看看他!他说疼啊!是不是内伤?要什么灵药你尽管开口,上天入地本座也能找来,你快看看他!!”
彭长老被拉得一个趔趄,连忙伸手去搭楚怜的脉门。
龚清仪呆若木鸡地站在一旁,几度想要继续刚才的话,但得不到燕辞北的回应。倒是“奄奄一息”的楚怜从忙碌的间隙和她对上视线。
龚清仪张了张口,犹豫是不是要说点关心的话。
却看到楚怜的眼睛向上一翻,一个丝滑的白眼丢来,又恢复了那副惹人怜爱的虚弱模样。
龚清仪:“……喂?!”
没人冤枉他吧!这家伙就是很古怪啊!!
可是所有人都围着楚怜,不止彭长老,静水峰峰主也亲自下场,擦着额汗去看楚怜的情况。
龚清仪气急败坏地回到掌门身边,想要揭穿楚怜,但被龚掌门示意噤声。
白折竹在旁抚掌:“这就是师徒情深?真好啊真好。”
父女看白折竹的眼神里都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憋闷。
片刻,楚怜在燕辞北的搀扶下站起,好似弱柳扶风,说话却掷地有声:“下一个。”
龚清仪举起签筒:“呃……下一个……”
燕辞北的眼刀扫向周围,众弟子全都眼观鼻鼻观心,从一开始的跃跃欲试,变成了一排排鹌鹑,唯恐被龚清仪点到名字。
但龚清仪最终还是要点一个人:“李云逐。”
其余人都如释重负,被点名的李云逐则是面如金纸。
他不情不愿地从人群里出列,顶着燕辞北的目光,每一步都走得胆战心惊。
“楚公子伤成这样,我也不想胜之不武。所以、所以……”李云逐绞尽脑汁,祈求般地磋商,“楚公子,我们就当战平了,行不行?”
输了就不能进内门,赢了说不定会被燕辞北报复。
除了和楚怜商量着战平,他也想不出别的法子了。
听到他的建议,楚怜一边咳血,一边掐了一张清洁符整理仪容。
然后摸向芥子戒,平静地掏了一会儿。
李云逐咽一口唾沫,循循善诱:“楚公子,我是水灵根,燃烧符对我效用不大,就不要浪费符咒了。”
但楚怜掏出的,是一只火焰凛凛的幼年火云狐。
看着足有三四个自己这么高的火云狐,李云逐:“?”
一滴水啪地砸下。
火云狐吧嗒吧嗒咂着嘴,兽瞳俯视着娇小的李云逐,垂涎欲滴。
“如果你有灵宠,也可以放它上阵。”楚怜说,“没有的话,我家这位是筑基期,应该不算越阶。”
李云逐:“……”
灵兽结契不算罕见,但对萌新修者来说绝对苛刻。
除非亲手揍服它们,基本不存在捡漏结契的可能。所以炼气期、包括筑基期都很少拥有自己的结契灵兽——可楚怜曾经是金丹期,而且是金丹期的翘楚。
全场寂静。
李云逐起初还挣扎一番,不愿就这么屈服。
但火云狐和它主人的恶劣同出一脉,仗着体型优势,甚至做出了借李云逐召来的水流舔毛的羞辱行为。
楚怜全程就坐在火云狐软绵绵的绒毛里疗伤。
待到李云逐灵力将尽,不得已地认输,后续连着三位弟子也都不战而败,根本不敢和火云狐正面相抗。
“这是犯规!”龚清仪彻底炸了,哪怕燕辞北就在眼前,她也忍不住怒火,“一对一的切磋,怎么能用灵兽呢!就算是筑基期的灵兽,人修和兽修的体质就不一样,这根本不公平!!”
燕辞北没有开口,凤衔玉扫她一眼:“那让炼气期弟子一挑十的车轮战就公平吗?即便楚怜不在曹希远那一场耗尽灵力,打完十个,也足够他力竭而死。”
龚清仪被她堵得瞠目,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
夕阳渐坠,切磋已经来到了第九人,再胜过两个,与剑台就要成笑话了——一个没有灵根的修士,居然能顺利战胜十个与剑台弟子。
就算都是外门弟子,其中也不乏曹希远这样根骨不错,很受期待的人选。
最让她不甘的,还是楚怜的手段。
截至目前,除了曹希远是他本人堂堂正正地战胜,其他不都是符篆和火云狐的功劳?
这样也算赢吗?未免太瞧不起人了!
第九个弟子名叫柳欢,是名女修。
面对体型悬殊的火云狐,她明显不打算像李云逐那样硬扛,也不考虑和其他人一样投降。
她款步出列,有礼有节地报上名姓:“与剑台柳欢,筑基五阶。”
楚怜微微颔首:“楚家,楚怜。”
一如既往地略过了宗派和修为。
柳欢没有立刻动手,她微笑着仰首和楚怜谈判:“久闻楚公子盛名,今日能有交手的机会,是柳欢的幸事。不过在下是一名器修,立志炼器之道,不擅争斗。不知楚公子能否便宜行事,我们不比拳脚,比个别的?”
修者间的切磋大多以直接的武力为主,楚怜从前的声望也都是一剑一剑劈出来的。
但比其他的也有,就像丹修之间比炼丹、器修之间比法宝。
她没有说畏惧火云狐的威力,也没有说楚怜的伤势和体力,而是提及两人法门的不同,说得有理有据,也足够委婉礼貌。
楚怜问:“你想比什么?”
“多谢楚公子体谅,在下想……论道如何?”
论道,顾名思义,就是嘴皮子战。
双方用一丝灵力各举一片落叶,就这么斗嘴,谁被说得动摇,叶子就会落下。
楚怜平时看着无法无天,也不像牙尖嘴利的人。但柳欢说到这里,楚怜想了想,居然点头答应,从火云狐的背上跳了下来。
燕辞北的余光扫到龚清仪欣喜熟稔的笑容,就知不好。
这个柳欢言行举止都无可挑剔,一看就是玲珑心思、舌灿莲花的主儿,楚怜要是几句话不对付猛一拔剑——
然而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他也找不到理由阻止。
场上二人盘膝对坐,楚怜示意对方先说。
柳欢:“在下一时也想不起什么法门,不妨随便聊聊。比如公子这次与南离尊者同行,我也是道听途说,听闻公子请辞是为了拜入合欢宗的门下。如果真是如此,不知公子是如何做下这个决定?”
开口直击命门,燕辞北蓦然扣紧了座椅扶手。
他不知道楚怜会怎么回答,设身处地,如果是他,好像真的无法回答。
南离尊者屈尊请我?
我在与剑台已经没什么奔头?
合欢宗相比之下没有霸凌?
好像什么理由都可以说,但什么理由都有点无力。
与其说是论道,更像是挑拨楚怜和燕辞北的关系。
但楚怜的反应异常平淡:“我在楚家出生,在楚家长大,自然最认可楚家的道义。与剑台和合欢宗,拜在哪里都是一样。”
柳欢笑意更深:“那剑仙都已出言挽留,公子为何还是坚定要走?”
“决定要走就只管走,还问‘为何’,就是还没做下决定。”
楚怜望她一眼,目光落在柳欢的佩剑上,话锋跟着一转,“你的道太松散,如果你的‘立志炼器’需要找出一个‘为什么’,那还不如专攻剑道。反之,下次就佩你自己铸的剑,那样更像我印象中的器修。”
柳欢的笑容陡然僵住,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把问题抛给自己。
她结巴了瞬间,解释道:“我要做器修,至少得先拜入内门。内门大选还是要切磋,所以我必须用更好的剑,我自己铸的还不够好……”
“既然不够好,还学炼器做什么?”
“我、我只是想试试。如果真的不行,我也可以做别的。”
“那为什么不直接做别的?你是水木灵根,不适合炼器。”
“但是我喜欢炼器,我有很多自己设计的图纸。”
“借口。图纸能代表什么,你炼的剑自己都不稀罕佩戴,别人凭什么为残次品买单?”
“……”
“其实你自己也知道,你在炼器一行资质平庸,所以才一堆理由罢?”
楚怜道,“不想做就别做了,真正想做的人没时间想这么多。”
柳欢深深地吸一口气,在他穷追猛打的刻薄下猛地红了眼睛。
她气愤得嘴唇直抖,千言万语都要喷薄而出。
但楚怜适时指了指那片颤抖的叶子:“你输了。”
“……”柳欢的面上一片空白,好像还沉浸在情绪里没能自拔。
楚怜看她一会儿,忽然叹息一声:“你本该把回答我的时间拿去多画两张图纸。我正在考虑给师尊的剑铸个新形,你只需要出一点华而不实的点子,都有可能让我花钱。”
他的话音一字不落地传进所有人的耳朵。
听上去似乎是安慰,但不知道柳欢究竟有没有被安慰到。
倒是小千在剑鞘里上蹿下跳:“他又在骂我!!!”
燕辞北咳嗽两声,刚想安抚,却感到身边一阵风啸。
隐忍已久的龚清仪勃然色变,特别是柳欢被楚怜苛刻的言论说到快哭的时候,她的剑吟犹如春雷,唰地袭向了楚怜。
楚怜敏锐地拔剑一抵。
青色的剑身锵然激震,久久难以平息。再定眼,只见龚清仪通红的眼睛迫在面前,玉面激怒:“阿欢才不是华而不实!你根本不知道她的努力,凭什么对她评头论足?!”
金丹期恐怖的威压倾然而下。
楚怜的脸迅速褪去了所有血色,青剑“喀”地一响,竟然从根部缓缓爬起一道裂痕。
燕辞北猛地起身。
但见楚怜咳出一口鲜血,反而对龚清仪扯出笑容:“你就是第十人?打败你,我就能走了是吗?”
龚清仪杏目圆瞪,也顾不得仪态礼节。
“好大的口气,管你什么符篆灵兽,通通使出来!本小姐今天就要看看,你这家伙究竟有多大的本事,竟敢这般造次!”
对师尊:师尊我疼QAQ
对龚清仪:(白眼)
*
龚清仪:铲除绿茶我辈义不容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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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