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丑是怎么被你发现的呢?”谢子璎极其关心道。他从前自以为机灵的很,可自从认识了康安安贺郎以后,才发现原来自己犹如井底之蛙,世上居然真有罗刹娑女丑狐魅蛇妖,耳目从此一新,以往世故见识样样吃不开,打击受挫之余,内心却又十分向往,恨不得把这些诡异奇境的事情一骨脑全问清楚才好。
蛇夫人骄傲道:“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怎么会懂得。这都归功于我在汴京设了许多的眼线,高至皇城宫廷,低至偏远村落,无论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总会第一时间传到我的耳朵里,譬如上次秦家做寿多出人来,自己都还没察觉,我却已经晓得了。”
她这话果然引起谢子璎极大的兴趣,眼里闪出崇拜的光芒,热切地道:“你真是好本事啊,做为一条蛇,居然能在人间布置这么多眼线!”
贺郎看不惯他这副火烧了狗尾巴似的巴结相,淡淡道:“她说的眼线,不过是些鬼妖精怪,鬼鬼祟祟藏在人间阴暗角落的魑魅魍魉罢了。”
蛇夫人立刻大怒:“你们狐族总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么?不过是靠着谄媚做怪的手段,从妲已开始就一门心思钻在宫里打交道,因此在人间根基比较深而已,现在名气大了,有点钱了,就搞得自己像是贵族出身似的,凭什么看不起我们这些辛苦在基层的平民?”
贺郎平时最听不得别人说他家是狐媚,果然怒目相向道:“瞧你说得自己三贞九烈的,像是从来没有做过出格的事情一样,大家都是靠本事吃饭,尔等道行不够,至今都只能混迹在集市里,还敢出口不逊,污蔑我族人么!”
康安安一见要矛盾激化,忙制止道:“且慢,咱们今天不扯开说别的,只说女丑,蛇夫人你继续说,你听到的消息是怎么样的? ”
见她出手,贺郎纵然不甘心,还是闭上了嘴。蛇夫人又朝着他白了七八眼,才道:“消息是从守城河以北的郊外传来的,七八十里外有个小庄子叫柳埠村,才几十户人家,家家户户靠山为生,本来平安无事,不过最近突然有人说老是瞧见山上有个女人,穿得青色的衣裳,永远瞧不见脸,这女人下雨天见不到,只有晴天出大太阳的日子,她便在山颠上立着,村有几个大胆的樵夫猎户集结起来,找过去细察,谁知道靠近一看竟然是个死人,露出来的皮肤全是青紫色,有个樵夫用木棍拔开了她脸上的乱发,才看了一眼就被活活地被吓死了。”
“老天爷呀,你的世界真是丰富多彩,看到的怪事就是多,这种女丑,她的脸一定非同小可,对不对?”谢子璎自己学艺不精,却最喜欢听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兴奋得搔首弄耳,搓着手道,“那些人后来又怎么样?到底有没有人能看清她的脸却还不死的呢?”
除了吴镜,蛇夫人从来没有与人打过交道,难得被个年轻俊秀的公子这么热情地奉承着,一时难以消化,情不自禁脖子又扭了几扭,才道:“那个我也不晓得呢,毕竟我活了这许多年,也只听说过这一个。反正那群人见当场死了一个同伴,早惊得一哄而散了,谁还有胆子再靠近她。”
“可惜呀可惜?”谢子璎意犹未尽,失望道,“可惜你们吴镜大人也失踪了,也不晓得他又是怎么追查的?”
蛇夫人反过来安慰他道:“其实只要认真追查下去,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谢子璎又转头看住康安安,目光里满怀期待,康安安:“……”
贺郎皱眉道:“这孩子有点缺心眼,你少拿话吊他上钩,本来就是你来求我们帮忙,怎么搞得好像还是成全我们似的,别跟我玩这套阴的。”
蛇夫人怒目而视:“对了,我忘记了,玩阴招是你们狐族的特权,别人都不允许用的。”她刚才被这只娇艳的粉狐狸打败,觉得十分没面子,又很瞧不上他这副高高在上的气势,憋了半天,忍不住口出芬芳道:“啧啧啧,我说错了,其实凭你的长相,也不需要靠狡猾的手段,没事露出原形来,不管是人是妖,都会挺喜欢是不是……”
话未说完,贺郎冲了上去,朝着她脸狠狠揍了一拳,蛇夫人被符定住身不能动,痛得哇哇大叫。
谢子璎不忍道:“贺郎你怎么打女人呀?她又没说你什么坏话?再说你原形到底是什么样的?怎么提都不能提?值得气成这样?”
旁边的蛇夫人从牙齿缝里迸出几个字道:“哈哈……他……原形……哼哼哼……”
贺郎一个勾拳过去直接把她砸晕了。
谢子璎目瞪口呆地看着贺郎气乎乎地走出门,顶着一脑袋问号对着康安安道:“我是不是问了什么了不得的问题了?贺郎的原形怎么了?额头有角?生了三头六臂?”
康安安懒得理他,只是对着小王爷道:“吴镜你是知道的,对付戾魅、罗刹娑很有一套,可是对付人就不行了,毕竟肉身太累赘,我看他这次怕是被人拿下了。”
小王爷摇摇头:“我和你的想法又是不同,仔细看来,就是女丑这个事也蹊跷得很,莫名其妙地便出现了,又恰巧被人瞧到,没头没脑,倒像是有人故意放出风声来引起吴镜的注意,好引他上勾似的,你仔细想想,有没有这个意思在里头?”
康安安倒从没想过这个原因,闻言呆了一呆,暗自叹:“这人太可怕了,到底是个算计人的行家,偏他能瞧出门道来。”
小王爷看她失神的样子,不由笑一声:“怎么?觉得我想得太多,心机太重?”
康安安心里马上又加一句:真是精明太过,心眼就小,简直到了容不了人的地步。所以最近她对着他说话时,总是斟词酌句,免得自己说错什么。
小王爷又说:“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坦诚相待,有什么说什么,且特别有耐心会哄人,现在怎么变得冷冰冰起来,是因为我这个人的缘故吗?”
康安安吓一跳,抢先否认说:“胡说八道,哪有的事!”可是随即心里转念一想,这话倒也不错,也确实是因为他这个人的原因。毕竟之前的小王爷一身挤了两套精魄,常常会有暴躁错乱的时候,所以大多数时候她都觉得他可怜,哄着他安抚他也是顺其自然的事;眼前人则精明干练,手段毒辣,从来只有他给人下套的份儿,谁敢把他当小孩子似的哄骗?!
而她自己自从精魄齐全后,对人和事物的感受与情绪也与以往不同,自己都在缓慢的适应过程中,哪有功夫再和他纠缠不清,不过她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和他讨论下去,免得误伤到郭珺臣。于是摇头说:“不要乱想,我对待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我们还是好好商量一下怎么去找吴镜吧。”
小王爷沉默了许久,怅然道:“有时候想起来,我和姓郭的还是不要换回来,也许这样你就更开心些,是不是?”
果然,铁铮铮的一道送命题,康安安哪敢再搭话,佯装俯身去查看蛇夫人,在她脸上拍了拍,说:“嗳,她醒了。”
蛇夫人慢慢睁开眼,先吐了口血沫,虚弱而愤愤地说:“好个粉毛的小畜生,真是打死我了。”
康安安心想,你自己不也是个畜生?脸上温和道:“你别生气啦,咱们还是好好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蛇夫人精神一振:“你们果然肯帮我找吴镜?”
小王爷没好气道:“你先别得意,就算要人帮忙,也得把所有细节都告诉我们,如果被我发现有一句谎话,我就叫人剥了你的皮。”
蛇失人瞄了他一眼,觉得这个剥皮的威胁分明是此生听到过最真实可信的一版,脸上不由露出惊恐的表情,道:“我知道的真的不多,吴镜说话办事从来我行我素,不肯让人知道他的行踪。”
“既然毫无用处?那我还留着你做什么?”小王爷随手掏出把匕首,对康安安道,“蛇酒喝过没有?据说活血驱风补中益气,眼前这条可是千年美人蛇,泡出来的酒估计连官家都没见过。”
康安安还未开口,蛇夫人先尖声道:“我之前在柳埠村留下了眼线,还没空夫去问,现在去应该能打听到些消息。”
“你看看,不管是人是妖,都需要用力逼一逼的。”小王爷,嘴角残留着几分笑意,瞧着康安安道。
康安安把头一甩:“还啰嗦什么,大家收拾一下,出发!”
说是收拾一下,基本全是小王爷的事,毕竟府里的许多事情需要安排妥当,左思右想之后,他决定留下乌鸦,只带上康安安、贺郎、谢子璎、蛇夫人和四个侍卫出发。
“为什么不带我去?”乌鸦低吼抗议。
“这个府里还有人需要留人看守。”小王爷道。
“就凭那个郭珺臣?”乌鸦不以为然,“那人虚弱得一根手指头就能打倒,你还怕他溜了不成?”
“他倒是跑不了,不过郭府的人一直在暗处虎视耽耽,还有牢里的两具奢比,也不能让人发现。”
乌鸦想了又想无奈只好答应,又朝小王爷看了几眼,欲言又止,小王爷便抬腿踢他一脚:“有话快说,我和你之间难道还需要遮遮掩掩的吗?”
“不,不是,我就是担心那个,那人……”他吞吞吐吐。
“哪个人?你说清楚点!”小王爷眯起眼,死死地盯住他。
乌鸦突然想用力抽自己一巴掌,让你话多!嘴欠!吃饱饭没事做!既然已经开了口,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只能硬着头皮,顶着锋芒似的视线,从齿缝里迸出一句话来:“她虽然不错,但是从异界里过来的,不人不鬼,与咱们到底不是同类,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之前您吃了那么多苦,差点就没命了,好不容易才过上了正常的日子,总要离这些魑魅魍魉远些,毕竟他们的年月与咱们不同,没必要和他们走得太近,没得损了自己的阳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