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丁哥一群人看得满头雾水,见他们和犯人打着打着居然有商有量起来,实在没个想头,只好低头呵腰把他们送到了楼下,身后有个茶博士多嘴,说了句:“好像还有两个人没走。”
捕快老大顿时停下脚步,拍着脑门说:“不错不错,你们老板在衙门里说除了那女人,还有四个人来这里闹事,另外两个呢?”
丁哥马上拦下,赔笑说:“刚才您来之前,我仿佛看到那两个出去了,想是等得太无聊,先走了。”
“也好,算他们溜得快。”捕快老大毫不在意,拍了拍□□的佩刀,“如果他们敢回来,你们就直接拿下,解送到开封府来问话。”
“是,是。小人记下了。”丁哥笑得眼里一道寒光。
等人都走完了,丁哥猛地回过身,朝着那个多嘴的茶博士脸上一记耳光掴过去,骂道:“你个不长眼的东西,还嫌事情不够多吗?难道准备让差官们在茶楼里外搜一下,要是惊扰到其他客人,看老板回来不揭了你的皮才怪!”
那人捂着脸躲到后面去了。
身后的茶博士便说:“他也是好心,怕漏掉了,不过确实那两个人不知去了哪里,门口一直有人守着,根本没见他们出来。”
丁哥没好气道:“这还用想么?叫你们看几个人都看不住,是不是见老板不在,自己也去躲懒了?他们今天就是为了院子的事而来,这两人肯定又往后院里摸过去了,还不找几个人去把他们揪出来。”
正在指挥,旁边伸出一只手,拉了他一下,一个瓜条脸的茶博士凑在他耳边道:“丁哥,那地方要紧着呢,别让不相关的人去,小心人多口杂。”
丁哥回头一看,原来是铁哥们阿大,马上点头道:“老何呢,一齐叫过来,自然是以我们三个人为主,其他人等会留在门口守着,想来一个娘们一个孬货,确实不必浪废许多人手。”
丁哥是刘老板的远房亲戚,阿大和老何向来都和他称兄道弟,三个人抱团很紧,所以也都算是刘老板的心腹,其他人平日都不敢惹他,尤其刘老板不在的时候,事事都以他为主。听他们这么一说,大家就凑了几个人,跟在后面一起往院子里去了。
等丁哥阿大老何三个进了院子,几个人留在门外,忍不住要嘀咕几句,有个年轻的甲便说:“抓两个人何必如此麻烦,还要关门打狗吗?”
另一个嘲笑他:“一看就是个愣头青,丁哥是要抓人吗,怕是瞧上那个小娘子了,乘机占便宜呢,谁让他们敢跑这里来偷东西。”
“你说这几个人也怪,院子荒废许久,有啥可偷的?没得一趟一趟地往这里来,钥匙居然还在他们的手。是不是老板答应了他们什么事?”
“嘘,这也敢胡说,老板说钥匙掉了,估计是被他们捡了去。”
“你才是个没眼色的,明明就是给了他们,否则老板能眼睁睁地瞧着他们冲进院子不管不顾的?你当咱们老板真是丁哥说的那样,是个眼里肯进砂子的人?”
“唉,快闭嘴吧,老板的事你们都敢掺和,是不想干了吗?”有个年纪大的茶博士听不下去,开口喝止他们。
大家海天胡地说了些话,听里面声音到底没什么动静,好奇些的便打开门往里探了一脑袋,马上又缩了回来,重新阖上门,吐着舌头道:“你们都猜不到,他们进了房间了。”
几个人立刻喷笑起来,都道:“真是好艳福呀,怎么美的事怎么也不来叫叫咱们,怪不得只肯带上自己的好兄弟,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
那个年轻的茶博士想着康安安的模样,顿时心痒难耐,提议道:“要不咱们也进去吧,趴在窗子上偷偷看几眼,那小娘子如花似玉的,不知道身上白不白?”
年纪大的又开口骂他:“猪油蒙了心,丁哥做的勾当你也敢偷看?他出了事有刘老板担保,你们出了事只好自己扛,少给自己造孽折福吧,我劝你们离这院子都远远的,一步都别踏进去才好。”
年轻的听他话里有话,问:“五伯,你来的时间最长,当初院子修葺的时候也在里面帮忙,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么好的地方都荒废了,有人说里头闹鬼,到底是不是真的?”
五伯看他一眼,叹了口气,“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劝你也别乱说,好好干活挣钱,管好自己的本份!”
年轻人撇了撇嘴,就问另几个:“你们也没听到过什么风言风语?”
有两个人头摇得拨浪鼓一样,另有个轻浮的嘻嘻笑起来,“反正院子封了以后,就没见刘老板进来过,你说他是不是也心虚,怕……”
话才说了一半,忽地听到声极惨的叫喊,已经不像是人的声音,倒像风从缝隙里吹出来的哀嚎似的,在耳边旁一晃就过去了。
几个人顿时寂静无声,脸上的表情都停止了,努力倾耳细听,等了半天,到底没有再听到什么,几个人心头突突真跳,年轻人道:“出了什么事?是不是把人家小娘子弄伤了?”
几个人打开门往院子里看,却是鸦雀无声,又等了一会,眼看天渐渐暗下来了,那房子的影子像墨迹化开般在地上慢慢延伸,院子里那些土坑都像大大小小深色的眼,与他们默默对视。
年轻人抬腿想进去,五伯一把拉住他,喝:“休要多管闲事,若是他们有事,你也没本领对付,若是他们没事,跑进去反而怪你不好,横竖都不是好结果,别去给自己找麻烦。”
“可是?”年轻人看着那栋孤零零的房子,说不出的诡异,又说不出的诱惑,想来凡是叫人害怕的东西都是具有奇异的吸引力,明明手指头都颤抖起来,腿却还是想往里面迈,边走边说,“我就看看,我不进去,就在窗口看看。”
后面的人眼睁睁看他往里走,都不敢太靠近,顶多只是跨进了门槛,遥遥地隔着距离盯着他,见他蹑手蹑脚地摸到离大门最近的窗户旁,那窗上糊的纸早已碎裂,他便对准其中的一个缺口,往里面努力细看。
五伯的心霍然提到了嗓子眼,与其他人不同,他在茶坊时间更长,知道内情更多,也更忌讳这里,之前不过是见年轻人不懂事,贸然涉险,此时倒也情不自禁地起了好奇心。
那房子确实是传出过风言风语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却也没亲眼瞧见。记得修葺刚开工的时候,有个伙计晚上实在太累,懒得回去,直接睡在了房子里,第二天早上就疯了。把人拖出去的时候,他也在场,那人眼神都涣散了,嘴里吐着白沫,根本说不出什么完整的话来,大家七手八脚把他往外扛,刘老板随后闻讯赶到,才一进门,那疯汉便指着刘老板“嘿嘿”狂笑起来,边笑边扯开自己胸前的衣服,挖心掏肺似地在胸脯上抓出条条血痕,刘老板看得脸色发白,掩面叫人赶紧拖出去。
五伯从来是个仔细人,平时话不多,眼光却很敏锐,当时在场的许多人,却只有他用心看清楚了,那疯汉并不是在身上胡乱抓,仿佛是写了一个“花”字。
第二天,院子就封了,疯汉也被遣送回了家乡。
许多事是不能轻易对人说起的,五伯也晓得人世不干净,刘老板这些年为了赚钱,做出了些丧尽天良坏人伦的事,包括这次丁哥把一男一女堵在院子里,分明是要干些禽兽的行径,但他人微言轻,毫无办法,唯有紧紧闭上嘴,躲在人群里讨生活罢了。
一念至此,他长叹了口气,气还没完全从鼻子里钻出来,就见趴在窗台上的年轻人猛地往后一甩头,像是有人在背后拎着他似的,‘蹬蹬蹬’一路退了好几步,终于直挺挺倒在地上,抽筋似的浑身痉挛抽搐起来。
“不好!出事了!”五伯一拍大腿,叫,“快去把人拖出来。”
几个人此刻成了没头没脑的苍蝇,听了他的话,冲过去胡乱抓住手腿把年轻人往外抢,一个字都不敢说,全靠着一口气把人拖到院子外,五伯扭头往门里又看了最后一眼,房子黑乎乎地剩下团躯壳似的影子,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房间里更加暗,谢子璎闭着眼与睁着眼倒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拼命搂着康安安,唯恐一个松手,她就会凭空消失一样。
康安安被他缠得伸展不开手脚,放眼看去,那五个罗刹娑已经全部倒垂在房间里,三个茶博士晕了一个,丁哥倒在了门口处,另两个人缩在地上抖若筛糠,团成个球形,抱头呜呜低哭。
她手里有度朔使差印的帕子,罗刹娑们知道厉害,颇为忌惮,不敢靠近过来。五张灰蒙蒙的脸,在暗中窥视着他们。
康安安说:“你们不要害怕,我知道你们是被困在这里出不去,我或许可以帮助你们。”
那五张脸便在昏暗的空气里浮动起来,像是在水波中蠕动的海草,其实不过是在窃窃私语,她们嗡嗡地响了一阵,眼前一霎间,五个人已经站在她面前,都是娇滴滴的女孩子模样,年纪最大的约十七岁,尖面孔大眼睛,脸上眉梢高高挑起,看起来十分佻达不羁,向着康安安开口道:“你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要帮我们?”
她一看便是这些孩子的领头,能代表所有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