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那抹红色从土地里揪出来,拎在面前细看,原来是条女孩子常用的红色发绳,没来由地,胸中一阵翻动,于日拿起铲子在周围又小心翻了几下,忽地又凝止不动了,连旁边的谢子璎都屏住了呼吸,黑黝黝的泥土里赫然出现几块灰白色的骨头。
虽然两个人就是为了寻找证据而来,但真看到了,却又有些惶然,康安安看了看谢子璎,后者脸色发白,手直哆嗦,退缩道:“别啊,这里真的有死人呀?”
典型的叶公好龙!刚才吵得最响要见罗刹娑的人仿佛不是他似的。
“废话,如果没有死人,怎么会出现罗刹娑?”康安安拍了拍手上的土,“我一直奇怪,安神冢里怎么会有罗刹娑出来,如此上古神冢,威慑力相当于一座庙宇殿堂,有供奉神位、驱逐戾气、镇压邪祟的作用,如果不是被人强行带入此间,戾魅根本无法靠进。”
“我就是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做安神冢呢?找个僻静无人的地方岂不是更好?”谢子璎说,“把墓造到闹市里来,也亏这些狐仙们想得出来。”
“你不懂,他们就是想借人群阳气的流动,形成畅旺的风水布局,有助于增长安神冢的功德力。”她微笑道,“狐仙本性精明好算计,从来不会是无缘无故的大善人,肯费尽心机造这样的安神冢,说是为了保全英灵也好,祭祀神社也罢,其实也是为了成全他们自己家族的风水局,毕竟功德善缘可以提高修行的层次,七郎的遗骸供奉在他们手里,对狐仙的修为有极速增进作用。”
“哦哟,我之前还感动了一把,觉得他们有仁有义,原来还是为了自己的修练。”
“话也不能这么说,做不到舍身取义,两全齐美也是上上之策,我就觉得他们很聪明,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何况保全忠良遗骸是大善,从善行之中得到好处,作是谁都挑不出错来,总比一味假清高,什么都不肯做的人强。”
“是,姑娘说得很对,我又迂腐啦。”谢子璎吐吐舌头。
康安安抬头看了看周围的院墙,走过去,将手掌贴在墙壁上,慢慢地感受着墙壁内传来的阵阵力量,谢子璎不知所以 ,也过去学她的动作一起贴着墙壁。
“墙泥里面混着镇魂符的灰烬,整个院墙都有着聚气驱邪的功能,如果说院子里的房子是安神冢的主室,外墙便是一道护室的围栏,把所有非人之物隔离在外,怪不得贺郎最多只肯到前面的茶楼,再不肯踏入院子半步。”
“哦。”谢子璎认真地听着,说,“被你这么一解释,我好像也有点感觉了。”
康安安白了他一眼,“你要是有感觉就出大事了,人的□□是精魄最安全的保护器,若是没有这层保障,精魄就会像血肉模糊的伤口般暴露在天日之下,对普通人毫无作用的道家符箓和归墟罡风在于它们都如烈火利刃的感觉,贺郎是修练得道的妖灵,他的躯体也是靠幻术变化出来的,根本顶不住这种力量的冲击,如果他非要进来,就只能用自身的道行去抵消才能不被冲散幻相。”
“哦。”谢子璎又是惊奇又是感叹,说不清还有几分羡慕,叹,“原来当个妖也不容易呀。”
“你身上有没有帕子?”康安安问他,“我们把骨头包几块带走,也当是个证物。”
谢子璎摸来摸去,从腰带上解下个小荷包,康安安接过来倒掉里面的香料,挑了两块小骨头放进去,郑重地放进怀里,才要拿起铲子再挖深些,院门口突然有人猛力敲门,“咚咚”地震得山响,紧接着,有人大声叫:“开门!开门!”,伴随着“咣当咣当”的巨响,似乎等得不耐烦,一脚一脚地踹起门来。
“这么快就找来了!”康安安冷笑一声,不慌不忙地道,“你去开门。”
谢子璎才打开锁,门就被用力踢开了,差点砸到他身上。
门外几个人蜂捅进来,当头的不是刘老板,倒是那个又高又瘦的茶博士,他手里还举着根棍子,急眉赤眼地冲进来,一眼看到地上被挖得一片狼藉,惊得六神无主,指着他们道:“你们……谁答应你们的,我……你……不许走!”
康安安瞧着他这股魂飞魄外的样子,眼珠子对着地上的土坑滴溜溜直转,便晓得此人定脱不了干系,淡淡问:“刘老板呢?还没回来么。”
高瘦茶博士冷笑一声,道:“小姑娘挺沉得住气的哇,是不是觉得外头还有人给你做主?告诉你,咱们老爷已经去开封府把你们告了,刚才捕快已经来过,一条锁链把闹事的妇人,冒充皇亲贵戚的两个无赖一起都带去了开封府,现在估计已经在堂上开审了,你就别想有人来救你了。”
康安安与谢子璎闻言真是一惊,想不到刘老板奸诈至此,居然恶人先告状,抢先把他们先押去官府了。
高瘦茶博士见他们脸上变色,更是得意,丢了个眼色下去,走出来两个茶博士到他身后,其他人都留在门口。三个人便盯着康安安和谢子璎,一步步逼进院子里。
高瘦茶博士看了眼地上的土坑,道:“你们在院子里挖出了什么东西?交出来。”又对身后人道:“你们都退到院子外,把门关紧了,阿大和老何和我一起好好审审这两个狗男女,大白天躲在咱们院子里干什么勾当,等会我们不出来,你们也不用进来。”
众人听他这么说,顿时哄堂大笑,纷纷挤眉弄眼道:“不错,必须搜身上,肯定偷了什么要紧的东西。”
“跟着男人鬼鬼祟祟地跑到没人的地方来,一看就是个**,不必手下留情。”
“丁哥你别假公济私,自己乘机捞油水哇。”
“少说废话,不要耽误丁哥审犯人的宝贵时间。”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都瞧准了他们一个是女子,一个是书生,不是娇弱便是文弱,量他们也没能力逃出去,更有人直接把门关上,说:“好了叫一声,有什么有趣的事,也别忘了兄弟们。”
叫丁哥的高瘦茶博士一晃手中的木棍,道:“怎么样,是自己乖乖地说出来,还是要哥哥们帮你想一想。”
谢子璎脸色发白,轻轻问康安安:“开打吧,我们硬冲出去。”
康安安摇头:“走不掉的,这三个就算对付过去了,门外还有一群人。”
上次‘点花香’没被打伤,并不是他们有多厉害,不过是茶博士们手下留情,不想把事情闹大,否则光凭着人数就足以把他们一一拿下了。
谢子璎额头迸出汗珠,“这群人本来都是三教九流出身,又有刘老板撑腰授意,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我顶多被打个半死,你一个姑娘家的,绝不能落在他们手里,要不我拼命顶着,你找个机会逃。”
康安安看了他一眼,倒有几分感动,想他是帮闲出身的读书人,平日最懂得明哲保身,居然也会舍已救人,真是待她不薄了。
对抗之间,他们俩已经被逼到墙角处,丁哥阿大老何三个人手里持了棍棒绳子,一个个做出凶神恶煞的表情,叫丁哥的茶博士软硬兼施地威吓他们道:“乖乖听话过来,让爷爷们绑了,好好搜个身,没事了自然放你们出去,否则就休怪咱们无理了。说句对不起两位的话,你们闯到我们院子里来,人证物证俱在,若是在逃逸之间出了什么事故,或者间接闹出了人命,咱们茶坊也是不用负责的。”
康安安道:“你这是在暗示我们要杀人灭口了吗?”
丁哥咧嘴笑,道:“这话可不能乱说,不过你们要是硬闯,咱们兄弟也不是吃素的,到时候难免有个失手,小娘子你细皮嫩肉的,可禁不起几下子。”
谢子璎横下心,一咬牙,挡在康安安面前,怒道:“我偏不……”
话未说完,康安安一拉他袖子道:“快去屋子里。”
谢子璎满腔热血顿时打了个嗝,说:“啊……”已经被康安安拽着跑起来,两个人几步逃窜进了旁边的房子里。
丁哥几个呆了一下,想不到他们还在负隅顽抗,顿时又笑又骂起来,说:“还躲到里面去了,怕老子没地方办你们?”
他们边笑边骂,反正也无处可逃,便笃定地跟了进来,康安安拉着谢子璎才踏进房子里,顿时觉得眼前光线一暗,这里被关闭了很久,窗户紧闭,灯烛全无,而且有股阴潮之气扑面而来。
其实只有一个大房间,当初热闹的时候,也是宽敞通透,极畅亮的一个大厅堂,专用来点‘点花香’的场所,自从修葺之后,便连着院子一起荒废了,地下青石板缝里长出了细细草茎,墙上也浮现出霉迹。
“我们进来也没地方躲呀。”谢子璎说,“只得一个大门可以出入,窗子都封掉了,关在里头像瓮中捉鳖似的,不行,咱们还是要往外冲,再不行想办法打翻这几个人,你踩着我的肩膀爬墙走。”
康安安说:“无妨,这里对他们不利。”
“哦?”谢子璎不明白。
康安安从怀里摸出帕子,往地上一盖,一手贯力,学着胡小俏的办法,将罡风注入帕上印迹之间,边忙边对谢子璎道:“等会你真见到罗刹娑,会害怕吗?”
谢子璎又惊又喜:“真的吗?我可以吗?”
说话间三个茶博士也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丁哥说:“这可是你们自己挑的好地方。”一甩头,后面的人便把门关了,还播上了门闩。
丁哥嬉皮笑脸地说:“小娘子,你们刚才在院子里挖到了什么?是自己交出来,还是大爷亲自来摸摸?”边说边挽起袖子,身后两个便一阵狂笑,似乎觉得很有趣。
谢子璎挡在康安安面前,怒道:“你们想做什么?没王法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