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想毁掉地道入口!”族长道,此刻山中精怪和村民早已一哄而散,狐妖们纷纷围聚过来,上百只狐狸念动咒语从附近搬水救火,无奈这把火也像是被动了什么手脚,大片水浇上去竟然作用甚微,眼睁睁只能看着火势越来越猛,逐渐燃成熊熊烈焰,族长急得团团转,实在舍不得离开,最后还是身边的狐妖硬把他抬下山了。
掉坑里的人一时间也没来得及站起来,这个陷坑是郭府的终极武器,算是一种鱼死网破的设计,主要是为了防止止官员的猛烈进攻,机关启动后,作为地道的出入口也会同时自动封闭,并烧毁外面的庙堂,等他们回过神来,眼前只余一片漆黑以及耳边轰隆隆的机括运作的巨响。
终于,过了一会儿,机器的声音停止,周围一片宁静。
康安安翻身坐起来,一只手去抹脸上的泥土,另一只手撑在地上,触到大片光滑柔软的肌肤,还以为是蛇夫人,于是问了声:“你不要紧吧?还以为你会显出原形呢。”
那人冷冷“哼”了一声,很嫌弃地用两根手指把她的手掌从脸上弹开,原来是吴镜大人。
蛇夫人的脑袋不小心磕破了,自己在轻轻的揉,嘟囔道:“太古怪了,我刚下来时还准备变个身,谁知竟施展不动,想来这里也被他们动了手脚,下了符咒什么的。”
康安安听她这么说,知道不要指望她能用妖术帮忙了,于是道:“贺郎,小谢,你们也在吗?有没有受伤?”
黑暗里有人“嗯”了一声,却是贺郎的声音,谢子璎没有作响。
小谢从来是队伍里最弱的一环,康安安也最关心他,得不到回应更加担心,忙运起罡风,努力向四周寻视,看到不远处黑乎乎一团人影,于是叫了一声,才听道贺郎瓮声瓮气地回了一句。
康安安略略松了口气,突然想起落下来时,眼角还扫到中年人与几个壮汉,于是警觉道:“小谢,你还好吗?身边还有没有其他人?”
等了一会,谢子璎才道:“我没事。”声音虽然有点低,听起来也不像是被迫的。
终于,还是贺郎轻声说:“姐姐,能不能先过来帮个忙?”
康安安这才想起他们两个之前被绑得结结实实的,现在也不知道跌成个什么样子,忙走了过去,果然那黑乎乎的一堆是两人跌在一起,她手指沿着轮廓摸了个遍,发现谢子璎在上,贺郎在下,竟是个呈叠罗汉的姿势。
贺郎说:“我背后贴了张符,麻烦姐姐帮我取下来吧。”那张符等于对他施了个定身法,所以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康安安道:“你有没有受伤?”边说边把他怀里的谢子璎先扶了起来,指尖却触到一大片滚烫的肌肤,不由一愣,摸着他的额头问,“小谢你发烧啦?”
她不知道谢子璎此刻实在难受极了,他整个人俯卧在贺郎怀里,黑暗中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是他女装上的熏衣味,还有一头青丝温柔地缠在脸上,死狐狸不知道平时练了些什么媚功,把个身体练得软若无骨润如温玉,比普通闺阁女子还要娇柔诱人,看不到了诱惑往往比亲眼所见更逗人遐想,虽然知道时机太不合适,谢子璎的身体还是不争气地起了冲动。
康安安倒没注意那么多,先替他扯断强索,又去找贺郎背上的符纸。贺郎平躺在地,浑身都在疼,好不容易手脚能动了,自己先蜷成个虾米,康安安关心道:“是不是哪里受了伤?要不要紧?”
贺郎幽怨道:“没事没事,我,我突然肚子有点痛。”
别人都没往心里去,唯有谢子璎听了羞赧欲死,恨不得用力咬自己几口才好。
康安安停下手,却又发现件很诡异的事件,刚才明明是一群人一起掉下来的,不知为何,现在坑里人的呼吸声都很熟悉,中年人和那几个壮汉居然全部消失了。
她犹豫地问道:“那几个人呢?”
吴镜道:“刚塌陷时,他们应该就在你对面的位置。”
蛇夫人道:“落地时我还听到他们的动静,不过现在已经都不在了。”
贺郎道:“我似乎闻到股新鲜的土气,这里肯定有秘道。”
动物对周围活物的感受向来比人更敏感,身边有没有人,有几个人,在做什么,单靠呼吸温度就能察觉得到,而狐狸对地洞和泥土则更有种本能的直觉。
康安安道:“所以,我们等于又被换了个地方关起来了?”
吴镜叹道:“他们步步为营,进退全都算计好了,实在厉害!可惜我不知道那个主谋的名字,否则擒贼先擒王,哪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
这句话不说也就罢了,才出口,所有人全都闭上嘴,吴镜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各种复杂的眼神,他微微扬起脸,冷笑道:“怎么,你们都在怪我咯?”
康安安突然开口道:“属下不敢,不过大人,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一下下宁殷的事情?免得以后又有人突然问些令我措手不及的问题。”
吴镜狠狠朝着她瞪了几眼,黑暗中的眼神威力大打折扣,他也只能放弃,讪讪道:“反正你也不知道宁殷的下落,所以他是谁与你无关。”
“自然与我有关!”康安安坚定地道,“既然那些人认定了我知道他的下落,说不定以后还会来逼供,所以关于此人的细节必须交待清楚。”她又不是天生替人挨刀挡箭的人肉垫子,凭什么事到临头了先把她供出来,难关过去了却又不肯把来龙去脉说清楚呢?
“我也想知道!这件事很重要!”贺郎自然是站在她这一边。
“我……那个……其实……我也想知道。”蛇夫人细声细气道,同时心虚地搓了搓衣角,内心深处,她对宁殷充满了好奇,这男人究竟何德何能,居然得到吴镜大人青睐。
吴镜又朝着蛇夫人的方向咬牙切齿一番,自然还是白费力气,蛇夫人有时候会犯傻,不懂得察颜观色,心腹胡小俏又不在,没人给他台阶下,度朔使总管很有些孤掌难鸣,他迟疑许久,只得道:“所有的事要从之前我在做女捕快的时候说起,那时曾发生些奇怪的案子……”
案子发生在十多年前,吴镜上身的女捕快已经二十五岁,正值精力旺盛,经验丰富的阶段,虽然背后总是有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但由于她业务极其出色,案子办得无可挑剔,许多特殊场合的缉拿工作又非她莫属,终于在开封府确立了牢固的地位。
正处于事业顶峰期的女捕快,渐渐发现京中出现了一些意外致死的案件,案子本身看起来都很正常,不需要追查凶手,但不同的是,这些人死后,精魄竟然没有被度朔使收去归墟,而是莫名其妙地彻底失踪了。
吴镜心里明白出了事,但又无法明说,只能自己偷偷调查,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居然又接到了一个诡异的案子。
彼时在汴京的潘楼街,经营着一家名为“仙宫”的酒坊,短短几年,已成巨富,其屋宇高广宏丽,遍体皆以金饰,酒坊中美女如云,广集各地山川之钟灵秀气,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官吏小差,无不热衷于去那里消磨时间。
如此繁华热闹的地方,偶尔有个酒妓失足落水而亡,也不算是件稀奇事,毕竟烟花女子薄命如纸,且很少有家人牵挂,即便是死于非命也不会认真追究原因,但是,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女子的尸体被放入义庄三天后,竟然自己又重新走回了“仙宫”。
因为是横死之人,死亡当日酒坊老板也报了官,派了忏作验查身份,一切过程俱有人证及文书记录,看到的人也不少,大家都能证明人肯定是死得透透的,所以当遍体青紫的尸体重新拍开“仙宫”大门时,老板和酒坊的人吓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大家连滚带爬地扑进开封府,哭天抢地地请求知府大人派出捕快去“捉鬼”。
如此艰辛的任务,毫不意外地落到了名头很响但地位其实并不高的金牌女捕快身上。
往事不堪回首,吴镜长长地叹了口气,道:“等我赶到了酒坊,才发现,那个女尸站在大门口,脸色青黑,浑身肌肤已经开始**,且神智混沌不清,哪是个活人的模样,根本就是个缺魂少魄的玩意儿。”
“她的精魄缺失了?难道是归墟派来押送的度朔使的疏忽?”康安安问。
“不是。”吴镜摇头,“虽然之前也曾经发生过此类的事故,新来的度朔使由于种种原因只带走了一部分精魄,事后还是能马上发现,及时纠正的,更何况之后我也去归墟查了记录,那个女人死的时候就是精魄不全,所以并不是度朔使的失误。”
“难道是有人她将死的时候,取走了一部分精魄?”康安安边想边道,随即自己摇摇头,纠正说,“错了,这里存在一个漏洞,如果只是取走一部分精魄,她并不会死,如果确实有过死亡,精魄肯定也曾经全部离体。”
吴镜道,“说得不错,这个案子的不寻常之处正在于此,所以当时我需要考虑的问题是:她死的时候精魄去了哪里?死后为什么有一部分精魄重新回来,而另一部分失踪的精魄又去了哪里?这桩案子若是与之前的精魄失踪案同属一个凶手,为什么会出了纰漏?”
“大人,你有没有觉得,你说的十几年前的案子和如今我们遇到的事情很相像?”贺郎插口道,“会不会郭府的主谋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动手封魂了?”
“你果然很聪明。”吴镜对贺郎道,“我也是直到被他们囚禁了,才确实这两件事是同一人所为。”
“可是这一切和宁殷又有什么关系呢?”蛇夫人关注的重点一直不是案子,而是人。
吴镜如何不晓得她的鬼心思,狠白了她一眼,继续道:“哪时我只是怀疑有人在做手脚,毕竟凡间一直都有居心叵测之人偷偷练习厌胜之术,所以按照常规手续先询问了一遍相关人员,发现这女人死前最后接触的人是一个书生,那个书生便是宁殷,不过,那个时候他用的名字是季容。”
大家终于听到正主出场,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也全都屏住呼吸,一个字都不敢插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