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道人大喊:“两位道兄何在?”
听到同伴喊声,玄机道人弃了蛇夫人,无为道人从地上挣扎爬起,朝着避风棚而来,两个边跑边念诵咒语,长风道人等他们走到跟前,又从怀里摸出一把符箓,看也不看,朝着地上一甩,劈手从玄机道人手上夺过木剑,在剑刃上划破手指,把鲜血抹在剑身两面,他用力将长剑钉在地上的符箓上,三名道人面面相对而立,口中一起念着咒语,无为道人一条手臂垂在身侧,只用一只手掐了诀,玄机道人的手指还在滴血,也都顾不上了。
咒语声中,长风道人头顶涌出一股淡淡的的黑气,慢慢凝成一个人形,朝着吴镜他们飘了过去。
“不好,他们集结元神出窍了!”吴镜大惊失色,对康安安道,“这种东西,归墟的罡风对付不了,恐怕是狐族的仙丹恐怕也难以与之相敌!”
“不错,这才像话。”中年人转怒为喜,笑吟吟地低头去看脚旁的胡小俏,“差点忘了还有你,怎么今天捶腿的力气和动作都完全不一样了呢?”
自古无论道家还是佛家,最高层级的修练目标便是元神出窍,据说元神一旦聚炼成阳神形态,可以超越生死,所谓脱胎换骨,身外有身,散则成气,聚则成形,入水不溺,入火不焚,入金石无碍,随心所欲而为。而元神又可细分为阳神和阴神。对于阳神,佛家称之为解脱、成佛;道家则称之为飞升、得道成仙。阴神则完全相反,一念清灵,魂识未散,如梦如影,其类乎鬼。是人一切心阴暗与丑恶**的凝聚,不入正统,反其道而行。
如今三个道人倾尽心血法力,炼就阴神出窍,其实就是修出了一尊邪魔!
只见那团黑气不停地在幻化,时而如刀,时而似利爪,时尔如兽头,最终又恢复成人形,慢慢地浮在空中,如丑陋的乌云般向着吴镜和康安安飘过来,离近了看,那黑气并不是静止的雾,而是层层叠叠翻滚汹涌,不断迸出爆裂的毒瘤和脓疮般的肉球,交替往复,层出不穷,这团令人作呕的云状物体停止在吴镜头上,康安安与吴镜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朝着它奋力出掌,将体内罡风尽数打过去。
可惜,所有力道犹如打在棉团上似的,毫无作用,眼见那团翻动的黑气虽然被罡风打得陷进去,但又慢慢地复原。
没有人能打伤一团虚无之物,吴镜知道自己根本无法逃脱,死死咬住牙关,额角青筋暴出,眉头紧锁,已经做好了放弃这具得来不易的肉身的准备。
乌云中有人低低狞笑,云团随即翻开一角,露出个碗大的缺口,一眼望去,里面全是密密麻麻无边无际的骷髅头骨,猛地一具骷髅探身而出,张开黑不见底的嘴,且越来越大,深渊似的巨口朝着吴镜兜头而下,仿佛巨蟒捕食般要将他拖进潮湿幽暗的巢穴。
“大人,快躲开啊!”不远处的蛇夫人看得真真切切,向吴镜发出大声尖叫。
离吴镜最近的康安安想要冲上去一同抗衡,可是浑身像是被灌满了铅,一步也无法移动,而吴镜自己也未必好多少,他只觉得一股猛力从上而下,如山般压在头顶,重力之下,别说侧身避开,连手臂都无法多抬高一寸,度朔使总管的精魄也同时被镇住,困在肉身之下无路可逃。
眼看云团就要将吴镜吞没,突然,一道刺眼的细线划空而过,如金针挑破沉沉暮色,云团迅速缩回,一团金光紧随其后,原来是狐族族长及时冲到挥出长剑。
不知他的兵器和盔甲上施了什么法术,光线如利箭四射,阴神似乎很有些顾忌,重新悬回半空中,与之隔开一段距离。吴镜和康安安如释重负,两人方才都倾尽全力抵抗,此时压力消失,不由双腿发软,一起跌坐在地上。
族长焦急说:“你们别倒下呀!我顶不了太多的时间,先逃出去要紧!”他身后跟着许多狐妖,此时纷纷露出原形,整个山头各种各样颜色大小的狐狸一起朝月而坐,前爪举在胸前如同叩拜,狐妖们昂起头把嘴张至最大,每一张狐狸嘴里都发出耀眼的光芒,各色红黄白甚至是浅紫色的光点,连成一片摄人心魂的光海,被长风道人重新召回的精怪们被这片光海刺激得嗷嗷直叫,又一次潮水般退散开。
吴镜知道这些狐狸是在吐出各自修练多年的内丹,这是它们采补天地的精华,自带玄力,结聚在一起便是极其凌厉的杀阵,可以阻挡入外围攻入的精怪,为他们争取逃跑的最后机会,见族长已经拔回长剑,驱马飞纵到他面前,忙伸手接住族长的手臂,借着提力飞身跃上马背。
白马风驰电掣般奔跑下山,康安安不敢迟疑,见蛇夫人还在发呆,忙拉着她跟在族长身后狂奔,头顶的黑气见他们要逃走了,似乎也着急了,又一次俯冲而下,朝着吴镜猛扑过去,族长对准黑气举起长剑,这柄剑的来历非同小可,传说乃汉章帝刘旦所造,曾用以镇压伊水水怪,之后被狐族寻到,成为了它们供奉的神器之一。
果然,长风道人的阴神很有些畏惧这把镇妖剑,见他破空刺来,立刻闪开,黑气不停地翻滚变幻,仿佛是急切地想要进攻,却又不敢贸然靠近,转眼族长的马已奔出一段距离,要知元神出窍也是有距离限制,离得越远,越难控制,若是被他们顺利逃到山脚下,阴神的力量就会削弱大半。
三个道人自然十分清楚这点,为首的长风道人突然睁开双眼,眼中满是疯狂和愤怒,如同燃烧着两团惨碧的鬼火,同时,他的双唇中挤出一种诡异的咒语声,高昂刺耳,伴随着这种咒语,远处传来恐怖的嚎叫声,几条妖狼自林中长啸而出,突破狐妖的内丹阵,腾跃着向族长的马迎面撞了过来。
族长吃了一惊,只能挥舞手中镇妖剑护住身体,有几条狼妖睁大嗜血的眼珠,转眼被剑气斩成两半,另有几条却撞到了马身上,这些狼妖们在经过狐妖内丹阵时已经被割得遍体鳞伤,以至于身体刚触到骏马便立刻被弹飞了,但马儿也受到它们撞力的影响,速度和稳定都大大减弱,族长和吴镜被颠得东倒西歪。
趁此机会,盘踞在头顶的黑气鬼魅般探头而下,从云团里伸出支骨节分明的利爪,一把掐住吴镜,把他凌空提了起来。
族长反应极快,身体还未坐直,已经转过身将长剑用力投出,朝着那只黑手射了过去,眼看长剑穿过利爪,剪刀划破布帛般将利爪一分为二,吴镜从云端跌了下来,紧跟其后的康安安与蛇夫人都举起双手,准备接住他,可是,黑气迅速爆增鼓起,从里面迸出一条新的利爪,再次把他提了起来。
族长没有了武器,于是勒住缰绳重新把马调头回来,他朝着黑气张开了嘴,一片红色的光芒从嘴里焕发出来。
作为狐族族长,他的修行自然极其深厚,那片红光猛烈直达云霄,射在黑气之上,黑气迅速凝成厚厚一团,仿佛也在与之拼力抵抗。
吴镜又一次从天上跌了下来,康安安和蛇夫人一个抱头,一个抱腿,奋力接住了他,冲力太大了,三个人一同滚翻在地。
“快走,族长也快顶不住了。”康安安大声说。
这话绝不是虚言,只见族长嘴中的内丹越来越红,灼灼鲜艳如血色一般,罩在场中所有的人脸上,大家都有了种狰狞的表情,而他自己的脸色却越来越白,发出凄惨的青光。
不光是他,那些狐妖的内丹也被杀阵消耗得很快,如果再不冲出去,大家都会因此受伤。
蛇夫人说:“没事,还有我呢!”她放下吴镜,领子里猛地爆出个蛇头,耳听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蛇夫人露出原形,自动褪去衣衫,变成海碗般粗壮的一条长蛇,对着康安安道:“大人自然骑回马上去,我咬住马尾,你牢牢抓住我的身体,咱们就能一连串地逃出去啦。”
几个人都是一呆,觉得她的脑洞真是奇突感人,却也别无他法,吴镜翻身上了马背,蛇夫人顺势过来用身体卷住康安安的腰肢,然后蛇嘴大张,一口咬在马尾上,把白马咬得一声长嘶,前蹄离地而起,差点把族长和吴镜又扔下地来。
族长此时已咽回内丹,一手举剑抵住头顶的黑影,一边抱怨:“这位大婶麻烦请嘴下留情,我这匹马也是有道行的,修行的时间也并不比你少多少。”
他边说那马也在低声嘶吼,像是爆粗口骂人,可惜蛇夫人的眼睛在马屁股后面,看不到它的怒目。
两人两妖再次往外突围,村民们本来抱头蹲在地上,此刻见他们竟然与黑气打了起来,愈发心惊肉跳,唯恐被马蹄踩到或是被兵器误伤,附近的人便爬起来跟着一起往外逃,见者跟风,一传十,十传百,渐渐所有人都在往山下逃,周围一片混乱,族长的白马被流民杂在当中,倒成了一种掩护。
而杀阵中的狐族见族长撤退,也纷纷收起内丹,转身朝着包围他们的精怪扑上去,各种妖与妖扭打成一团。
“住手!”有个声音从鼎沸的喧闹中破空而出,如炸雷撕开夜幕,纵然所有人都沉浸在混乱与争斗中,仍然被震得头皮发麻,手脚冰凉,不知不觉全都停下动作,本能地朝天上看了一眼。
三个道人集结出的黑气已经停止追捕吴镜,而是凝聚在空中,团成一张黑色的翻滚的“嘴”,张开的嘴里没有牙与舌,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洞,同时一个声音雷霆般地响彻天际,道:“度塑使大人,先别急着逃,你的手下都在我手上,咱们以命换命,如何?”
族长头也不回骂:“有病!哪个跟你谈条……”
话未说完,身下一悬空,那匹马竟然从腰际断成两截,似有一把无形的刀整齐地把它劈开了,族长一个跟头滚在地上,而吴镜、蛇夫人、康安安则向后倒了一地。
几个人翻身起来仔细查看,原来场中升起一圈光刀般的结界,正巧插在族长与吴镜的当中,不光是马儿,连逃在结界边缘的几个村民都身首异处,死相极惨。
村民们尖声狂叫,结界外的固然屁滚尿流逃之不及,困在结界内的也是抖若筛糠,重新在原地抱头缩成一团。
族长也没了主意,骂骂咧咧地站起来,愤怒道:“王八蛋!居然敢杀我的马儿!”他生气归生气,可也不敢轻易跨进结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