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崎岖的山路缓缓前行,慢悠悠地拐进山林中,消失不见。林中的鸟儿并未因马蹄声受到惊扰,反而很欢乐的在枝头乱跳。
苏意浓掀开车帘看了眼,日光温暖刺眼,冰冷的脸颊也因为日光的贴近暖和了些,她低声询问几句,很快放下车帘。
明亮的眸子隐在昏暗中,神情模糊,她合上眼,不禁想起离开周府的情景。
平淡沉默,关切地话说出口是没感情的,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可那笑意是虚伪的,她连多看一眼也嫌弃。
最不舍的是周锦丞的母亲,那是真的不舍得,拉着两人长长短短,说了好些话才恋恋不舍的松手。
不过苏意浓也能理解,毕竟是第一次分别,总归是不舍的。
而她没什么感觉,来周府的第一天就知道会离开,兴许是有心理准备,所以一切显得理所当然。
再说,她跟周家的关系很简单,就是互相帮忙而已,谈不上多深的感情。她和周安顺也不会用这两年的事,去威胁对方。
苏意浓很喜欢这样的方式,对彼此来说都没损失。
*
午时,阳光温暖,清风拂面,这样的天气很舒适。一行人走了一上午,此刻要歇息。
正好看见一处阴凉的地方,于是便停了下来。
青梅扶着她下马车,在地上垫了一层布,才让她坐下。
苏意浓扫了一圈,看见地面有被踩踏的痕迹,旁边的树枝也被掰断过,而且中间还有几个小坑,一些烧黑的树干残留在土里,与泥土混合在一起,不太起眼。
想必是在他们来之前,已经有人在这里休整过了。
苏意浓又警惕的扫了一圈,安静如常,并无特别,应该是没事的。
“先煎药。”身旁的翠竹轻声说了句。
在路上走了三天,他们走得很慢,顾忌她的身体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要煎药,早中晚三次,每次都要半个时辰,一天下来,就要花费不少时间。
再加上他们还要休息,就更花费时间了。
苏意浓叹气,这样下去,到京城要比旁人多花半个月时间,有些耽误事了。
想了想,她对翠竹道:“把晚上的药一起煎了。”
翠竹顿了顿,不太同意,怕失了药性,“奴婢觉得不麻烦。”
“我觉得麻烦。”苏意浓叹口气,接着道:“赶路要紧,把晚上的药煎了放好,晚上热热就那样喝吧。”
也没多大用,就那样吧,就是喝了能活久一点罢了。
苏意浓无所谓的耸肩,盯着翠竹把药煎了,翠竹低头沉默,按她的吩咐做。
半响,又嘀咕句:“希望神医赶紧回来。”
她回头看了眼,没说话,静默地坐在一旁,看着火焰噼里啪啦的响,思绪飘远。
这样做果然省了不少时间,两天的功夫,就比先前快了一半的路程。只是有一件事很奇怪,那就是每次他们歇息时,总能看见燃烧后的树干。
苏意浓不禁好奇,那个在他们前面赶路的人是谁?
那么有缘。
直到…
*
“阿姐,前面好像有官兵。”
周锦丞从马上下来,掀开了她的车帘,苏意浓探出身子往远处看,确实是一行官兵,旁边还有囚车,看样子是押着犯人。
苏意浓眉心打结,道:“绕过去。”
免得麻烦。
周锦丞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一行人重新启程,离着官兵有些远,他们也不去看,走自己的道。
在树下歇息的官兵也注意到了他们,一双双眼睛盯着他们看,似乎在探究他们的意图。真的是路过的人,还有别有目的。
虽然双方并未说话,甚至连一个动作也没有,可是能感觉到气氛紧张起来,仿佛下一刻,就会拔剑相向。
周锦丞从未遇见此种状况,内心是有些慌张的,可看见那些人没动作时,一颗心又镇定下来。
就在他们要擦肩而过时,从茂密的树林中出来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前面的人身形颀长,挺拔的背脊如松,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过往的人。
或许是看见熟人了,他歪着脑袋嗯了一声。
声音很小,但周锦丞还是听见了,他拧着眉,余光瞥了眼,随即,脸色微变,扯着唇角上扬,“陆大人。”
他摆摆手,让人停下,然后对着苏意浓道:“阿姐,是陆大人。”
马车内的苏意浓真正犯困,闻言,倦意一下就没了,睁着眼睛往车外看了眼。还真是陆长风,他不是早就走了吗?
怎么遇上了?
苏意浓皱着一张脸,表情苦恼,既然遇上了,免不了要下来寒暄一下,不然显得太没礼数了。
她理理裙摆,深吸一下出了马车,一抬眼,对上陆长风的目光,淡漠疏离,一点也没有遇见熟人的喜悦。
也是,他们现在不是熟人。
苏意浓瞬间轻松许多,把他当陌生人就好了,没那么多顾忌。
“陆大人,真巧呀。”
她笑盈盈地走过去,弯着身子,微微行礼。随后目光一瞥,看见囚车里的人,暗想,这人大概就是那晚的刺客了。
苏意浓打量一眼,一回眸,又撞上他审视的目光,她干笑两声,问道:“大人不是早走了吗?怎么还在这?”
陆长风寻思她话里的真假,真巧合,还是另有图谋?
他沉默须臾,启唇道:“遇上下雨,耽搁了几天。”
这么一说,苏意浓似乎想起来了,前些日子下了三天小雨,难怪了,她忽略这点了。
不过看这架势,他们也不能同行了。
“苏姑娘要去哪?这条路可是去京城的。”
陆长风猜到她要去,却还问一问,真是个多疑的男人?
她扯着唇轻笑,解释道:“没去过京城,瞧瞧去。”
陆长风冷笑,留给她一个冷漠的背影。
苏意浓扫了一圈,招招手,吩咐两句,接着就在他身旁坐下,“遇见陆大人果然安心些,就在这里歇息了,陆大人不会介意吧。”
“随你。”
天色渐黑,离前边落脚的地方还有很远,他们本想找个合适的地方过一晚,哪知这么巧,遇上陆长风了。
转念一想,其实是好事,至少安全。
思及此,苏意浓便厚着脸皮和他们一行人混在一起了,她想着,明日一早各走各的,也省了一些麻烦事。
“姑娘,喝药了。”很快,青梅就把药热好了。
她捧着碗吹了吹,浓郁的药味散开来,飘荡在空气中。陆长风拧眉,好似认识她以来,她的身上除了药味还是药味,一丝脂粉香都没有,也不知得了什么病?
陆长风动作停滞,侧着脸望向她,皮肤很白,透着一丝病态白,看着人也憔悴,更加柔弱不堪。
眼角的痣随着她皱眉的动作,也跟着动了两下,显得灵动妩媚,潋滟着别样的风情,若是没了那颗痣…
陆长风回神,面色下沉,他在想什么?
她是苏意浓,根本不是那个人。
陆长风起身,离她远了些。
苏意浓没察觉,她的注意力都在囚车上。一个士兵给那刺客送了一块饼,想不到那刺客也硬气,愣是没吃,一下扔了。
她喝了口苦药,觉得有点意思,不知这人是谁派来的,是个硬骨头。
放下碗,苏意浓的目光跟着陆长风移动,不知何时,他离得那么远了。她垂下眼睑,拿了一根粗大的树枝去搅动篝火,噼里啪啦地响声,有些小火苗不安分的跳到她跟前。
她连忙停下,往后退了一步。
三月的夜晚来得早,一会的功夫就天黑了,苏意浓很安心,有陆长风在,一定能睡得安稳。
青梅将地面铺好,把毯子拿了过来,还细心的煮了一壶热茶放在旁边。
苏意浓看着她忙完,附在她耳边道:“身上不舒服。”
青梅一听就懂了,拉着她去了漆黑地树林里。
她惶惶不安地朝亮光处瞧,生怕有人过来,还好陆长风严谨,已经安排人休息和守夜了。
她整理好衣裳,一身轻松的从林中出来,提着裙摆走路小心,很怕踩到什么东西。
悠忽,一抹黑影朝她走来,高大的身躯笼罩她,看也没看她一眼。
苏意浓晕开一抹笑,提醒他:“那个陆大人,林中有青蛙。”
“…”
陆长风睨了她一眼,半信半疑,随即又皱眉,她什么意思?
莫非知道他怕青蛙?
他思忖几息,不自在的叮嘱王奎,而后两人一起进了林中。
苏意浓躺在柔软的垫子上,撑起上半身望了眼,看见陆长风一脸平静的回来。暗叹,时间够久,害怕的东西也会忘记。
她躺下去,合上眼睡觉。
陆长风睡不着,很想过去问两句,可她已经睡了。无奈,他只好坐在一旁,盯着火苗发呆。
夜深,林中更是寂静,只听风声拂过耳畔,带着树木的香气,很是宜人。
他瞅了眼身旁,接着听见一声低喃:“有点冷。”
陆长风看眼快要熄灭的火,面无表情地添柴,一下一下,从容淡定。
她拉着毯子翻个身,正对着他,脸上的面纱未摘,侧脸模糊,看不清晰,但是她的睡姿很眼熟。
和那人好像。
苏意浓:没错,就是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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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