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喝咖啡,从初中到高中,到现在,一直喜欢。”
成祈说。
在那些日子里,他经常会看着某个少年的背影发现一点熟悉的感觉,想起属于自己的,那个走散的人。
“高中的时候,我认错过人。”
迟然闻言眯着眼问,“哈?是谁?”
成祈笑笑,没立刻回答他。
高中时候的夏夜很简单,只有写不完的习题,蝉鸣,和偶尔的心动。可能是某一次记不清日期的晚自习,大家都在阶梯教室写着堆成山的作业。
“我写作业写到一半抬头看了看表,一恍惚就认错了。”
成祈淡淡道。
那天他想看看时间的时候,抬起头,却忽然看到前面的某个人的后脑勺,一盯就是一整个晚自习。
直到那个同学拿着课本离开了,他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
迟然不明白的皱眉,他问:“然后呢?”
“然后.......”
后半边教室的灯光已经全都关了,只剩门前的几个为他留下的灯。他看着桌子上一本没动,摞成小山的习题册,嗓子一阵噎住般的疼痛,最后一个走出了阶梯教室。
“然后我就发现我很喜欢喝咖啡。”
成祈看着他回答。
那天晚上他一夜没睡,灌了三大杯黑咖啡才从这种熟悉的情绪里走出来,通宵写完了作业。
他管这种熟悉的情绪,叫想念。
“这什么啊.....”
迟然扁扁嘴,目视前方,风把他的碎发都吹乱。
其实迟然说的这一点他很赞同,也很有同感。
人这种动物,有时候就会特别单纯的为感情而活。陷入情感的时候,如果没有事情来拉你一把,你可能就会从此陷进去,或者需要很久很久,用很多代价,才能使自己走出来。
但是很显然,解决....不,可以说是预防。预防这个问题最好的方法,就是时刻保持清醒。尽管这很残忍,但却是他们会选择的方式。
所以于他而言,咖啡就是他清醒的借力;于迟然而言,滑板和风就是他清醒的助剂。而对方,其实就是他们彼此真正的清醒。
他们清醒的记得对方,记得有这么一个人,就不会困在某种情绪里走不出来。
......
风很缱绻,吹得少年有点冷。
迟然听着沉默,手腕慢慢摇着易拉罐,手肘搭在膝盖上,轻轻埋下头。他忽然想起说到一半被遗忘的话茬,就问:“...你呢?你喜欢清醒的感觉吗?”成祈转头看他埋着的脸,脸根已经在酒精的作用下全红了,他喉结动着,又灌一口。
看来迟然的酒量不行。估计正处在已经快醉了,但还没醉实的状态。
他自认酒量比较好,于是和抬起头来的迟然碰了下易拉罐,“我喜欢。”
成祈说,“我有时候会很模糊,很迟钝.....但其实我也很清醒。”
迟然偏了偏头看他,狡黠的开始拖长腔套他哥话。
“什么意思啊?我听不懂哎——”
和迟然不一样,他的感官一直很敏感,很锐利,但也很模糊,很迟钝。
......
他望着迟然眯起的双眼,对方的样子就像是非要听点什么好话,才肯罢休。所以他淡淡的说:“清晰的是你,模糊的是生活。”
他看着迟然泛光的眼睛,“为什么躲我?”
迟然闻言眼睛睁大了些,他说:“什么躲你?”
“别装蘑菇。前一阵,为什么绕着我走?”
“反正我也没成功......”
迟然小声嘀咕着,他没动,任凭有点凉的风吹在身上,一想起来身上这件衣服是眼前这个人给他挑的,他就突然觉得浑身发热。迟然勾着嘴角笑了笑,耳边还回荡着那句“清晰的是你,模糊的是生活”,他很喜欢。
“喂,成祈,你是不是酒量不行啊?买个酒磨磨蹭蹭的,喝醉了吧?都开始说胡话了。”
说着迟然就伸手想摸摸他额头,连发带都没摸到,就被成祈一把抓住了胳膊。迟然看着他手抓着自己从卫衣袖子里露出的一截胳膊,两个人都默契的带着和彼此同款的发带腕带,眼神混着很多情绪。
“我没醉,你看我脸有变色吗?”他慢慢的说,“反而是你,还准备摸我额头,我就算醉了,也是喝酒喝的,又不是发烧,你能摸出来什么?”
迟然被抓着的小臂有点热,但他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他觉得是成祈的原因。
四周静悄悄的,两个人略带沉重的的呼吸清晰可闻。
成祈叹口气:“其实是你喝醉了吧,你看看你脸都什么颜色了。酒量这么差,还喝什么酒?”
“我真的没醉.....”
迟然含混不清的咕叽。
成祈说:“是吗。那你是想摸我?”
他轻轻把他俩抓着的手放下,却没松开。两个人就这样热烈又温柔的僵持着,谁也没有打破这一刻的宁静。
借着白色的灯光,成祈清晰地看见,迟然的脸已经全红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全都因为酒精。
往下延伸,脖子还是冷白的一片。他莫名觉得不和谐,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他拎起瓶子看了看,又看着迟然眯眼的表情沉声说着:“你也太容易醉了吧?这才五度就红成这样。”
“哎呀我真没.....”
迟然软软的拖着长腔刚想说点什么,就听见远处一个保安大声喊叫,紧接着,一束耀眼的灯光唰地打在两人身上,刺的两人都闭上了眼,瞬间清醒。
“呃........这什么?”
“哎!你俩干嘛呢?快门禁了还不回去睡觉?”
“哎...这就走!”
迟然大喊着回应,保安大爷才勉强移开了超大功率手电,换了个方向继续侦查。
“....靠,这也太亮吧?这电灯泡得多少瓦?”
迟然红着脸看着远方那个挥动的手电,默默吐槽。
成祈接过了他的话继续说,“这电灯泡真是时候啊.....”
“啊什么电灯泡?不是,我说手电,”可能是意识到这个词太容易让人误会,机智的迟帅哥想了想,选择转移话题,“其实我....真没醉,不信我给你表演一个380度翻板。”
成祈:“380度?”
“对啊。”说着迟然就颤巍巍的拍拍衣服站起来,又和他哥碰了下易拉罐,一仰头喝完了,还帮他一起扔了罐子。
成祈无奈跟着他站起来,“你都站不稳了还叫没喝醉?......要不先回宿舍吧,等到宿舍门口你再翻,不然进不去了。”
其实他是想糊弄一下他,先哄回去,然后找个机会,生拖硬拽,总之拿走他的滑板就可以了。
谁知道迟然侧着头看了他一眼,十分不屑的说了声:“不用,就在这。”
“........好吧。”
成祈长叹一口气,在他很近的地方站着,随时准备伸胳膊接人。他看着迟然故意离他远了一些,跟了两步被强行叫停,他只好不动,然后看着这人一脚踩上滑板,往这边冲过来。
迟然整张脸在酒精作用下都红透了,他稳了稳心神,低下头扶着膝盖,一个蓄力就踩上了滑板,后脚一蹬。
他带着风向他靠近。
成祈紧张的看着,他不认为迟然这种喝醉的状态下能顺利的翻个板,甚至平稳的滑行到他身边他都觉得悬。
手脚绷紧的这人一着急就忘记了,有个人曾经在浑身酒气出现在弄堂口,提着一包烤串,他还顺利的抓住了他,打了一把醉拳,然后冲出了那片漆黑的弄堂。他后来解释说,自己是因为班级聚会所以喝了酒。但其实用身上的任何一个部位想想,一个浑身都带着酒味的人,他绝对不止喝了今天这么点。
就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喝了一罐五度鸡尾酒就醉了?
“看——我没醉吧——”
迟然笑着看他,滑板平稳行驶,他冲那个紧张的人张开了手。
就在成祈打算明天早上夸一夸迟帅哥的技术的时候,这人果不其然的在他身边往前倒了。
“哎——!”
好在他早就有准备,稳稳的接住了这个从滑板上第二次飞下来的人,避免了被他一下砸到,然后两个人一起倒地的厄运。但两个人还是没办法逃过惯性,一起踉跄了几下,才堪堪站住。
“哈哈哈哈——”
历史又重演,迟然没像上次那样下来,他就趴在了成祈肩膀上。成祈无奈的皱了下眉,想把他从身上扒下来。
“你笑什么?连360度都记不清,没摔到就不错了。”
“哦....360度,哈哈哈哈哈。”
他还是笑。
成祈感觉到迟然在他肩膀上一下一下的笑,喷涌而出的鼻息全打在了他肩膀上。他无奈了,肩膀上这个人怎么扒都扒不下来,干脆彻底放弃反抗。他直接和迟然一起笑,在空旷的操场上,两个少年就这样抱在一起放声大笑。
此情此景,特别像是那首歌:“在希望的田野上 ~ 我们放声歌唱 ~ ”
等到笑得差不多了,他平复了呼吸,又想把这人从他怀里扒出来。
毕竟他们现在也只是普通同学关系,顶多再加一个老朋友,他不是很想再遇上那个拿着巨瓦手电的保安大爷,然后扯着嗓子大喊问他们为什么抱在一起。
他相信迟然也不想再遇上那个大爷了。
所以他轻轻动了动肩膀,可没想到,他怎么动这人就怎么动,说到底还是贴在他怀里纹丝不动。
成祈:“???”
觉察到他的动作,迟然对着他耳朵的方向轻声开口:“干嘛啊,抖得像个筛子。”
成祈:“你......”
“我......”迟然回应。
“你干什么啊?不...下来吗?”
他试探着问。
“我干嘛下来?是你说的我喝醉了嘛,你得把我抬回去。”
迟然哼哼着,声音软软的回答。
“........哦。”
成祈觉得,这人可能在撒酒疯。
他看了看没滚远的滑板,又看了看灯火通明的的宿舍楼,瞬间就灭了灯。没了宿舍楼的灯光,整个学校一瞬间就暗了下来,有了夜晚的气息。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只是熄了灯,但他却觉得,这一瞬间比上一瞬间要更安静了,就像是近视的人,不戴眼镜都觉得自己听不清别人说话,是一个道理。
“熄灯了,”他目光自然地落到迟然的后颈,“回去吧?”
“回哪里?”
他下巴放在肩膀上,黏糊糊的问。
成祈肩膀上明显感觉到了被他抵的刺痛,原因没别的,就是下巴肉太少,硌得慌。
“......回宿....”
他刚说一半,就被迟然一声气音打断了。
“你带我回家吗?”
成祈愣了一下。
四周安静到能听见砰砰的心跳声。
“你说什么?”
他扭头看迟然,只看见这人侧面,迟然还是不肯转头。其实这只是一声气音,他真的没怎么听清,但他直觉是很重要的话,所以他又追问一次。
“你刚才说的是什么?”
“没什么....”
迟然接着说,尾音都带上了笑意,“你为什么要在这接着我?想抱我?”
晚风突然停下,世界变得安静。
“我......我怕你摔倒。”
他沉声回应。
“为什么?因为你觉得我醉了?”
“嗯。”
迟然噙着笑说,“那上一次呢?那时候我可没醉,为什么也接着我?”
“.....因为....还是怕你摔倒。”
成祈有点尴尬,这理由怎么越听越不可信?
于是他补了一句想自证清白,“而且你今晚还伤到了腿,确实有可能摔倒,我得...接着你。”
这话一说完,他听见迟然轻轻地在他耳边哼笑了一声,笑声闷闷的,但能听出来他确实很开心。
成祈听着笑,看着卫衣领口的那点白,好像知道了自己想做什么。他托着迟然肩膀的手拿开,放到他后背,“我说你技术是真的很好。”
迟然挑挑眉问:“嗯?你在suo什么?”
“我suo,”他停了一瞬,嗓音哑哑的,“上一次....你是故意摔的吧?摔的这么精准,直接摔进我怀里。”
.........
听到这话迟然看着远方笑了声,“就知道你要问这个。当然不是了,那时候我可是一心炫技的。”
“是么.....”成祈有点莫名失落,他忽然意识到他话里的不对,反问:“那时候....?”
迟然没回答,就是闷着笑,也不告诉他笑什么。
成祈仔细听着他的笑,少年笑声很轻,在他肩头,和着果子酒的香气和微醺的脸庞,飘进柔软的夜色里,轻而易举就进了他的心。
直到他的脖颈被人用鼻子戳了一下,成祈才后知后觉记起,上次这个人带着酒味却依然拉着他跑得飞快的样子。就好像还在昨天一样,因为他手的温度他都记得。
想到这,他情不自禁的把手往下移,捏了捏迟然耷拉着的手,后者也软软的捏了捏他。
他忽然意识到,这个人可能根本就没醉。
“你....是不是没醉?”
迟然靠在肩膀上,哈哈的笑着。
“哥,我说了好几遍我没醉,可你不信啊,我能怎么办。”
这是迟然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他自从见到成祈之后,就笑的多了很多,只不过这次逗了成祈,还顺带捡了两个拥抱,他着实很开心。
他以前或许还不信,但是经历过上一次那个长久拥抱的迟然,逐渐相信了拥抱是一件很治愈的事,能抵得过世界上的很多寒冷。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仿佛他就那样简单的抱着成祈,就觉得岁月太长了,太慢了,太美好了。这趟人生也突然开始闪光,变得很值得。
所以他还想再试一次。
迟然从来都是敢想敢做的,所以他立马抬了胳膊,抱住了这个挺拔的少年。
“但第二次吧,我.....是故意的。”他含糊地喃喃道,“哥,我根本就没醉。你看出来了吧。”
远方星辰亮着挂在天上,月亮在星辰正中央反光,他侧头靠在成祈脖子边,眯着眼睛。有些人就是很奇怪,明明就期待对方做点什么,但偏不说,一个装睡一个装醉。
“.......”
这是成祈为数不多难以自抑的时刻,他呼吸很重,感受着迟然脖颈间不停跳动的脉搏,他觉得这个人和他心跳一样快。
成祈忽然抬起胳膊,把两人稍稍分开和他对视。迟然看着他的眼睛,忽然觉得成祈的眼神烫烫的,让他有些不敢直视。
成祈力道加大,紧到迟然愣地松开了一下手,随即又立马被他圈住。
“我知道了。”
成祈说。
他对着迟然泛红脸颊下冷白的脖颈亲上去,这一吻糅着燥热的空气准确的落在动脉上,顺着血液淌进他心里,让心脏都炸开。
心跳咚咚像隆重的宣誓,重叠两个人的呼吸。酝酿一整晚的情绪终于爆发,彼此都没有选择遏制。
他要亲眼看着这片白也因为他变红,他也如愿以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