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落 第52章 风铃

学校的另一边，安静的小路上，有个人正抱着一个少年狂奔。

天气明明已经很凉，但他还是热到出了汗。

“校医院.....校医院....”

他小声念叨着，终于一抬头看见走到了目的地。

楚梵一边走一边微微低头，他看见怀里的这个人皱了皱眉，嘴唇已经白了，本来还透着血色的皮肤，现在看着也就是单纯的苍白。

他走上台阶，到门口，一脚把门给踹开，“医生！他低血糖晕倒了。”

“什么？刚晕倒吗？还有意识吗？”

一名正坐着喝茶的医生呛了一口水，急忙走过来，从他怀里接过了涂图。

“对，刚才打篮球赛，被撞了一下就晕倒了。意识...好像还有，我看到他刚才皱眉了，但不太清醒。”

楚梵和医生一起把他抱进里间，轻轻地放到一张床上。

医生晃了两下涂图，他很轻的挣扎着，睁了下眼睛。医生当即就看见了，“他还醒着！你把他扶到坐起来，我去拿浓糖水。”

“哦..好。”

楚梵闻言立刻坐到床边，把他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少年还是没力气，靠着他肩膀上头一歪，就软在了他怀里。

“........”

楚梵心道，这是什么鬼缘分，刚被这人抬手一扬的球砸了，他就瘫自己怀里了。

房间不算很大，里外只有这一张床，还有一个小沙发和茶几，窗边挂着小风铃，窗户是开着的，风一吹，风铃就晃两下，发出悦耳的响声。

他看着涂图身上很薄的篮球服，抬手摸了一下他脖子的温度，原本还泛着汗的皮肤，已经被这一路的风吹地不那么烫。

他觉得这窗户该关，但无奈自己现在抽不开身。

“.....唉。”

也不知道他皱眉是因为冷还是难受。

医生很快又回来，他拿着一杯有些浑浊的糖水反复搅拌，也坐到涂图身边，轻手轻脚地给他喂糖水。

楚梵抱着他，他还是意识不太清醒，估计没办法一滴不落全都喝下去，就干脆一把从小桌子上的抽纸盒抽了一张纸，医生喂一口他擦一下。

“如果再喂十分钟他还是没醒过来，就要输液了。”医生严肃的说。

楚梵点点头，他下意识看了眼涂图耷拉在床边的手。他手上还带着一些打篮球沾的灰尘，手背上的血管清晰可见，泛着青色，是那种护士们很喜欢的手型。

“好。”

他很轻的应了一声，像是怕吵到怀里的这个人。

手指擦过涂图嘴边温软皮肤的时候，楚梵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这个世界里只剩下那个窗边的风铃，不断轻响，他莫名觉得有点聒噪。

两个人就这样喂了好一会，医生在一边不懈地喊着“同学，同学你醒醒....，”才终于见了点效果。

“唔.....”

涂图轻哼了一声，刚喂进去的糖水又在嘴边滴落。

楚梵手里的那几片卫生纸早就擦了好多次，变得潮湿又难用，他干脆扔了，用手替他抹去水渍。

破天荒的，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这种理想型长相的男生软在他怀里，他还碰到了他的嘴唇....没点想法是不科学的。但他竟然此时此刻心里什么都没想，就是特别单纯、特别急切的想让这个人快点好起来，他们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就觉得一见如故。

就好像他有点心疼他一样。

医生关切的拍拍涂图，“同学，感觉怎么样？能说话吗？”

涂图费力的咽了一口唾沫，喉结动了动，喂了这么长时间的糖水，他的意识终于开始回归清醒。

他从嘴边艰难的挤出一个字：“......能。”

说完这个字，他靠在楚梵身上呼吸着，眼睛从眯着缓缓睁大。

医生见状长出一口气，从口袋里拿出几个包装的葡萄糖丸，递给楚梵。楚梵接过，就听见医生说指着那个小杯子说：“他醒了就没事了，一会把这些喂完，然后给他吃了这些浓缩糖丸，休息一阵就好。”

医生又问：“他今晚吃饭了吗？”

楚梵低头看向涂图，后者很轻的摇了下头。

“那就对了，他这么瘦还低血糖，竟然不吃饭就打篮球赛，”医生看着涂图说，“你当你是铁人吗？”

楚梵跟着笑了一声，刚才替他抹掉糖水的手没拿开，像逗小猫一样，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

直到医生收拾了东西要走，楚梵礼貌的道了谢，他又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麻烦您了医生，能...再帮我关一下窗户吗？怕他吹着风冷。”

“好，那你在这陪着他吧。别忘了，一会儿把糖吃了，让他躺会儿，你再去前台结账。”

“没问题，谢谢您。”

楚梵笑了一下，很有礼貌的点点头。

医生离开之后，关上窗带上门，房间里就陷入了一片安静。

涂图用气音哼着：“学长.....”

“怎么了？”他问，“这样靠着不舒服？”

“....不是。”

他听见涂图正常音量说话还是有点困难，就直接又拿起了刚才放到一旁的小勺子。

“好了，你别说话了，先把这个喝完吧。”

楚梵一手环着涂图的肩膀，拿着小杯子，另一只手拿着勺子喂他。他难得温柔的问：“那个...能喝吗？医生走了我没办法给你擦。”

“嗯，能。”

看得出来他确实清醒了不少，喝的时候也不像刚才那样嘴角还会有水渍了。楚梵一下一下的喂着，他看着面前这个软着的男生，觉得就算关了窗户，涂图穿的也还是太薄，可能会感冒；况且他觉得自己刚才一路跑过来，又穿的这么多，好像隐隐约约有点热。

他又想到，糖水还没喂完，把他放在床上去给他盖着被子虽然暖和，但不方便。

这担心还真是莫名其妙，但楚梵此时觉得顺理成章。

于是他把被子放在一旁，艰难的一个胳膊一个胳膊的把外套给脱下来，盖在了涂图身上。他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各取所需，挺好的，他热他冷，方便且舒适。

反而涂图感觉自己一瞬间被他气息包围的时候，有点恍惚。

他不知道的是，楚梵学长莫名为自己找了两个借口：

第一，热可能不是因为跑步跑的，他也没必要脱外套；第二个，他完全可以把剩下的这几口喂完了再给他盖被子。

但他偏偏都没有做。

好笑的是，这两件事好像楚梵自己也不知道，于是他们两个人就一直温柔的僵持着。

不知道就这样靠了多久，涂图把头从他的外套里悄悄抬起来。

楚梵低着头，又拿起了小杯子，“把这几口喝完，然后吃糖。”

“哎，我自己来吧....”

涂图挣扎了两下，强撑着一口气从楚梵身上坐了起来。楚梵看着他从自己身上起来，突然消失的重量让他莫名有些烦躁。似乎之前在迟然身上出现的那种征服欲突然现在了这个男生身上，这想法很神奇，但他也确实遵从自己的内心做出了反应。

“就现在这样你能行吗？乖乖靠着。”

他毫不客气的一把将涂图摁回了自己怀里，然后给他继续喂糖水。

被摁回去的涂图一开始还弓着身子，逐渐的就放轻松，然后彻底把重量全放在了楚梵身上，他脸有点红，但动弹不得。

他其实也不太想动弹。

他很信任这个人，因为他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

当时在路上的楚梵只看见了涂图皱了一下眉，他没看见之后涂图用全身力气短暂的睁开了一下眼睛。原因无他，虽然意识不太清醒，但涂图大体知道自己正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应该是有人正抱着他跑动。

他忽然想到了高一的那个暑假，有那么一群人总是欺负他。就在他认命地闭着眼准备挨打的时候，意料之中的拳脚没有落在身上，反而他一睁开眼，就看到了一个站在他面前的人，手里正拿着板砖吓唬人。

他本来应该是看到这类东西就条件反射害怕的，当时却莫名想哭。

那个拿着刚捡到的板砖晃的人是成祈，也是他这些年最敬重，最感谢的一个人。

所以........

这次他也想努力睁开眼睛，哪怕就看一眼，他也要知道这个人是谁。

他看到了一个人焦急的样子，看到了他因为跑的太快而微微滴落的汗水。

他第一眼看到了楚梵。

他还听到了他叫医生替他关上窗户，怕他着凉。他还看到了他把自己的外套盖在他身上，尽管这人里边也只是穿了一件薄衣服。

楚梵当然不知道涂图神游是在想什么，是不是正在百感交集或者其他。以至于他给他喂糖水的时候，勺子猛地碰到了他紧闭的牙齿，轻轻一撞，涂图下意识分开嘴唇，舀着的那些糖水就洒到了他衣领上。

“......”

他本来还在庆幸，幸好学长的衣服盖的不高，不然就会洒到外套上，很难清洗。可当温热的液体真的洒到他的篮球服上的时候，刹那就氤湿了他的衣领，顺着温热的皮肤流下去。

那种感觉很难描述，但总之，它能让一个正常的少年变得有点失控。

有那么两滴不听话的糖水滴到了楚梵腿上，他手腕僵住，一瞬间也沉默了。因为他清楚听到了，刚才他怀里这个人牙齿和金属勺子的碰撞声，清脆的不像话。

想到这，忽然有一股电流从小腹席卷至全身，他深吸了一口气，放下了杯子。

.....自己这是怎么了？

他试探着开口：“你好点了吗？先.....吃块糖吧。”

“嗯。”

涂图很轻的嗯了一声。

狭小的房间里，只剩两个少年，温度升的很快。

楚梵又后悔麻烦医生把窗户给关上了。

所以他只好剥开糖纸，递到涂图嘴边，又不免得触到了他温热的呼吸。

涂图感觉到他的手靠近，却忘了张嘴。直到楚梵堪堪递到自己嘴边，他下意识张嘴，糖一瞬间入口，发出啵的一声。

“......”

楚梵触电般收回了手，他沉默着，内心躁动到了极点。

他怀里的涂图闭着眼满脸红，也尴尬到了极点，因为他舔嘴唇的时候好像舔到了楚学长的指尖。

.....是和葡萄糖一样甜的味道。

“你叫什么？”楚梵问，“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涂图。”

“涂图？”

“嗯，涂鸦的涂，大耳朵图图的图。”

楚梵笑了一声，顽劣的性子上来了，“可以叫你兔兔么？嗯？”

涂图被他这么一逗，又满脸烧红，“也...也可以，毕竟图图和兔兔耳朵都挺大。”

“哈哈哈——你怎么这么不禁逗，我看看你耳朵大么？”

说着楚学长就弯下腰看他耳朵，他配合的咬着唇别过头去，楚梵就看见了他红红的耳朵尖。

“我叫楚梵，两个字都是林字顶，不用叫我学长，直接叫名字就可以。”

“学....楚梵，名字真好听。”

涂图咬着嘴角说。

“..........”

两人又陷入了没话说的模糊暧昧状态，毕竟他现在就半躺在楚梵怀里，俩人是怎么都说不出很高兴认识你这样的客套话。

又这样僵持了一会，医生给的糖全都吃完了。

“感觉怎么样？能起来了吗？”

“能的。”

“那你先坐着，我去结个账。”

楚梵轻轻把他身子直起来，给他穿上了外套。涂图配合的伸着胳膊，他想尽量掩饰着自己红了的脸。

“....好，那就麻烦你了学长。”

楚梵听到这话，打趣地一笑：“话说的倒是挺溜了，不过我说过了，别叫学长。”

“嗯....那谢谢你，楚梵。”

涂图露出了一个笑容，手撑着床边坐。楚学长想去结账，他被涂图叫住，后者含糊不清的说：“楚梵学长，我能加你微信吗？”他顿了一下，继续说，“一会...我给你转药钱。”

楚梵一愣，他看着涂图真诚的眼神，也没说那句“这点钱不用。”

“好，”楚梵把手机解锁递给涂图，“那你自己输入吧。”

涂图接过去，手指在屏幕上点点，发送了好友申请。

他带上门，自己走在长直的走廊上。

其实现在他内心的感觉很复杂，他本来想等篮球赛结束再约迟然去吃点东西，或者用教他辩论技巧什么的当借口，总之就是把他单独约出去，这样才好更熟络一点，也好增进增进感情。

没想到....被横插了这么一脚，约迟学弟的计划都泡汤了，他还看见了涂图通红的脸。

“这都什么事.....”

这人的表情和心情一样奇怪。

他皱着眉看那个刚申请好友的微信号，头像是耳朵圆圆的大耳朵图图。

他本来以为自己是很喜欢迟然学弟的，以至于非他不可那样的，但今天这么一个很突然的插曲，却让他有点动摇。

这个忽然闯进自己生活里的涂图，似乎有些蛮不讲理。

不讲理在哪？

人是他自愿救的，这一路也是他亲手抱的，糖也是他一个个喂的，涂图顶多就是朝他看了几眼，说了一句谢谢。

说到底，不讲理的应该是他楚梵才对。或许一开始，他就只是因为被一个飞来的篮球打了，有点不满而已。

但事儿，总是不可能你想怎样就怎样。

很快就结完了账，医生再三叮嘱下，他承诺会带着涂图去吃点夜宵。

他沿着走廊，拿着单据回房间。

“好点了的话去吃点东.....西。”

打开门的那瞬间，他看见涂图还是坐在那里，低着头，把头一半都埋在他外套里。他一开门发出的声音，让这个撑在床边的人吓了一跳。

涂图像是干了什么坏事一样，猛地抬起头，眼神带着心虚。

一瞬间，两个人四目相对，四周很安静，少年的心脏跳动有力。

他看着涂图澄澈的眼睛，忽然很想再听一次风铃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