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念紧闭双眼摇了摇头,只觉得脑海中那些嘈杂的声音忽地远去,似乎有个看不见的屏障阻隔在了他与杂音之间。
待他重新睁开双眼的刹那,身边飞舞的心魔种子倏地远离,仅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勉强近身。
“师尊,我们一起。”
闻言,裴若生拉起他的手,朝前方继续走去,原本异常的身体症状也有所减轻,于是他又拔剑掐诀,带着常念御剑前行。
他们升得丈高,种子也不再像地面那样稠密,然而回头一瞧,便见乌泱泱一群黑影随着他们的路线而来,鸟兽、妖邪与修士如同一个整体,向着同一个目标进发。
“师尊快走,被寄生的人此时怕是与心魔同体,巢毓树想要拦下我们。”
裴若生一边默默加速,一边想起刚才几次爆发的感受,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心魔似乎想要夺取他们思想的掌控权。”
常念点点头,明白那种感受,“一开始是诱惑,后来便是叫人神志不清,现在已经可以控制他们的想法为它自己所用了。”
“你瞧,我们好像快到了。”裴若生朝前面的山顶指了指。
常念顺着他的指引看去,枯草丛生的小山包上,是稀稀疏疏不惹人注意的树木,其中一株立在悬崖边上,被树木围在中心,看起来十分矮小,甚至过分衰败。
然而不同的是,它的叶片虽枯黄惨淡,却十分“繁茂”,叶片多得竟有些扎眼,若是换个颜色,必定会与这深秋格格不入。
随着他们的靠近,只见那树木不远处已经聚集了一些人,回头一看,乌泱泱前来围堵的活物也正马不停蹄赶来,裴若生只得迅速下降,在看到池尽溪后,便立即朝那边落去。
池尽溪猛一回头,见是他们,手中法力稍有放松,但随即又朝半空攻去,将一只浑身赤色的大鸟打了下来。
“丫的都疯了!”
“现在什么情况?”
池尽溪一抬手,手中瞬间出现一柄古朴的黑灰色斧头,“刚才的爆发太凶险了,师兄和杜大家都被寄生了,治疗的东西用尽了才让他们稳下来,我先让周宸带着他们去没人的地方了,免得误伤。”
话刚说完,便听得前方不远处有打斗声传来,而他们的头顶上也传来呼啸声,时不时有法力凝聚的攻击划过,身后则有渐近的隆隆声,地面甚至传来了微微的震颤之感。
“我们快走!”裴若生出声提醒,三人默契地朝山顶奔去。
这座山并不算高,树木也并不密,远远瞧去,那株外形奇特的树便挺立于山崖之上,满树枯黄重重压在粗壮却矮小的枝干上,正不断往四周喷吐着红的粉的种子。
已经有人到达了靠近巢毓树的位置,然而他们不是在原地痛苦挣扎,便是被一些妖物所阻挠,前进不得。
池尽溪一马当先揣着斧子就朝前奔去,然而竟有人从天而降,施法挡住了他,池尽溪下意识将法力附着在斧子上,将斧子朝巢毓树丢出,却眼睁睁看着斧子被一个邪祟挡住,那邪祟当场灰飞烟灭,斧子也坠落在地。
见状,池尽溪气不打一处来,抓着眼前的人正要揍,却发现他穿的还是暮云峰的弟子服。
他当即骂了句脏话,接着将人敲晕丢在了地上,随即掐诀念咒,想要控制斧头再一次进攻,可斧子还没出击,周遭便聚拢了几个被寄生的活物,池尽溪只得转移注意防止斧子被抢走。
背后赶来的人、兽、妖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快,裴若生才摘下手串想要治疗那个拦住池尽溪的弟子,后面就有飞剑破空而来,直指他的后脑。
只听当啷一声,飞剑被常念的佩剑挡开,剑风微凉,仍割断了裴若生的几根发丝。
常念侧头一瞧,当即挡在裴若生背后,祭出一个又一个防御的法器,试图阻挡地面和空中的无数傀儡。
“师尊快走!”
有一些仍未被寄生的修士也赶来帮忙,顺着常念建起的屏障,在边缘建起一个又一个相互联结的防御系统。
然而被锁进屏障内的被寄生的活物也不少,常念一边维护屏障,一边还得手忙脚乱的躲避攻击,不一会儿,身后的衣服就已经沾满了血污。
另一边,裴若生和几个同伴一起,与池尽溪组成一个临时小队,借着常念他们争取来的短暂安全,带着万年玄铁制成的斧头往巢毓树的方向赶去。
普通的动物和妖邪他们可以动手铲除,但被寄生的修士却棘手很多,毕竟他们已经没有足够的治疗用的东西了。
趁着旁人正与被寄生的修士周旋,池尽溪急忙屏息凝神,在斧头上凝聚法力,准备朝巢毓树扔出,然而正当他挥动手臂之时,周遭所有被寄生的人都放弃了斗争,不约而同挡在了那斧头前面。
万年玄铁制成的斧头经过杜凌泉的精心制作,可谓削铁如泥,其重量也不俗,若不是修炼到一定程度,怕是连提都提不起来的。
只见斧头翻滚着,锋利的斧刃轻易划开了几个人的身体,连同骨头也如豆腐般齐整削开,跟在后面的几人虽侥幸避开了锋利处,却也不敌斧头的重量,几个人叠在一起被撞翻在地。
斧头仍有余力,然而就在它即将靠近巢毓树的当口,屏障内的所有被寄生物一时间全部涌来,生生用血肉之躯拦下来斧头。
斧头的尖端砸在巢毓树前面的土壤中,若不是有一小座尸山横陈在树前,那不断吐出美丽种子的巢毓树倒仿佛真有一种无辜宁静的姿态了。
可惜,是一株不该存在于人间的邪树。
裴若生和池尽溪抓紧机会御剑而起,想要越过树前陡峭的斜坡给巢毓树最后一击。
那些还未死绝的被寄生者阻挠在前,虽然是个麻烦,但也只是挥个手的功夫,可这法术还未击出,对面的活物栅栏却先顿住了。
在他们的背后,巢毓树的枝条与叶片竟在屏障内无风自动,藏在叶片背面的种子囊袋也停止了倾吐,突增许多妖异之感。
然而在池尽溪抬手杀死几个被寄生的活物后,那些顿住的活物猛然恢复了活力,居然比先前还要激烈。
与此同时,裴若生忽然按住了自己的胸口。
一股强烈的力量攥住了他的神思,毫不客气地用力拉扯着,想要让他的□□屈服于这股神秘的指引。
“若生?!”
池尽溪再使出一击,杀灭了最后的阻碍,然后伸手拉住了裴若生。
“你怎么了?”
话刚一出口,池尽溪就明白了其中缘由。
那些种子朝他靠近过来,虽然没有真的将他寄生,但那种莫名的引诱感简直让他整个人蒙上了一层薄纱般,对周遭的感触都弱了几分,又或者说,是让他对周遭的感受都产生了细微的扭曲。
他手中掐诀,好让自己静心下来,避开巢毓树对神思的扰乱,身旁的裴若生也从巨大的痛苦中挣扎出来,祭出手串以稳固心神。
然而被巢毓树影响的人远不止他们两个。
目之所及的屏障之外,是愈加疯狂的人兽妖,不过一眨眼,屏障便出现了缺口。
池尽溪想要拉着裴若生尽力往前,裴若生却立即挣开,顺便把他往前推了一把。
危机当前,容不得池尽溪犹豫 ,他御剑继续前行,一刻不停地打杀着越来越厚的被寄生的活物的阻隔。
留在原地的裴若生下意识回过头去,想要确认一下常念的状况。
可心魔的威力太大了,那么多被寄生的东西浪潮般袭来,轻易就顺着破裂的屏障缺口涌了进来,也同时毁坏了屏障的其他位置。
在浪潮的间隙中,裴若生看见了常念,他也正回头看来,两人目光相接,刹那间,裴若生脑海中的幻象竟被吹散了许多。
潮水的涌动是凶险而迅速的,在常念的目光被遮蔽的下一刻,裴若生不得不振作起来,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可“浪潮”的冲击太猛烈了,几轮下来,裴若生就已经有些不支,他回头望着池尽溪的方向,池尽溪的身影已经被完全遮蔽,看不见其情况。
不过也没有探看的必要,毕竟巢毓树不倒,眼前的这些被寄生者们又怎么可能倒下?
手串在裴若生的驱使下从他手中悬浮而起,一圈圈转着,越来越快。
这让裴若生想起了念珠在前世今生的两次损毁,他强迫自己不要走神,不要被心魔找到利用的空缺,可即便如此,强烈的不适感还是对他的身心造成了极大的消耗。
围绕在周身的防御逐渐弱化,崩解。
妖兽的咆哮几乎贴着他的面门传来,他猛地睁眼,看见了一个血盆大口。
他立刻做出决断,伸手将手串戴回了手腕,接着反手拔出佩剑,附上了一层法术,刚做完这一切,那妖兽的嘴巴便将他身前的屏障咬碎了。
剑尖瞬间向前刺去,裴若生用力一推,佩剑便将妖兽的喉咙捅了个窟窿。
他将佩剑召回,妖兽便倒在了一旁,然而在他的面前则是更多的杀红了眼的被寄生者。
佩剑几乎是随着他的心念而动,分身环绕在他左右,试图抵挡周遭狂乱的攻击,可如此多的对手一齐涌来,裴若生根本没法支撑太久。
才砍断一只妖兽的前肢,就又有人从身后攻击,施放法力勉强击退后,又会有一群不知死活的动物冲上来送死……一波接着一波,饶是裴若生的法力已经比之前恢复不少,也难以招架。
眼见一团攻势再次齐齐涌来,而他还在与身后一头妖物拼死搏斗,由不得他做选择,那妖物已经将他的剑啃了个两半,勉强做出的屏障被轻易打碎,裴若生只能尽力躲藏,以保证不要受伤太重。
然而就在他被逼退回来时,扭头一瞧,厚厚的人山兽海中,有什么东西穿透而来,生生将面前的围堵刺了个开口出来。
混着法力的剑自然不止于此,露出的一点苗头之后,是当即溃散的攻势,被寄生的活物被击垮,破裂的“围墙”之后,是手握佩剑的常念。
“师尊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