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啥?你家里还有媳妇孩子呢,上头的事,跟你领几个月钱的苦哈哈有什么关系?”
少年清脆的嗓音这时响起:“孙哥担心的也有道理,万一人死了,押送队伍会被问罪的。”
有人立刻逗弄他:“苟不理,那你去呀!”
“我……”娃娃脸少年害怕的缩了缩脖子。
“我去!”
众人循声望去,发现说话的人竟然是平日里最偷奸耍滑的雁七。
几个人脑子稍微一转,立刻明白这小子想捞好处。
可惜这小子白长双不错的大眼睛,瞎得一塌糊涂。
囚笼里的人剩下不到半条命,双脚爬都爬不动,虽是个大人物,但绝对不是根能抱的大腿。
几人都禁了声,倒是雁七旁边几个,笑嘻嘻起哄,唯恐天下不乱推搡着让他赶紧去。
可当他们看到雁七当真走入客栈里,问小二要热水,纷纷傻了眼。
墨九回到后院,起哄的几个人立马上前劝阻。
“七子,别冲动,那人不能沾呐.......”
墨九未理会他们,劲直上前撩开黑布帘就往囚笼里瞧,小心的隐藏着脸上的焦急。
浓郁的血腥味霎时扑面而来,昏暗的囚笼里匍匐着黑漆漆的影子,犹如一块没有生命的破布,若是不细心根本看不出来身体的微微起伏。
从执无口中听说他受的那些可怕的惩罚,墨九那颗始终悬着的心,在见到褚苍知的这一刻,终于重重摔碎在地上。
有个人凑到他身后问:“他怎么样了?”
墨九放下帘布,转头看见是方才那个叫老孙的男人,“没动静,不知道死了没有,我得进去看看。”
众人神色复杂。
老孙瞪大一双烁亮的招子,还没开口说话,就听见苟不理唉声叹气:“天寒地冻的,高烧昏迷不吃不喝七八天必死无疑,更别说身上都是伤口流了那么多血,哎,毕竟是王室的血脉,太子总要给王上个交代,咱可就倒大霉了。入刑部抽鞭子挨棍子还好,要是落在国师手里……”
众人瞬间面如土色。
墨九斜眼轻瞟那少年。
方才就是这少年叫自己‘雁七哥哥’,此人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长着一张白皙好看的娃娃脸,双眼澄澈明亮,笑起来还有两个深深的酒窝,可爱的模样甚至比起吉祥如意那样的五岁孩童更加的天真纯良。
但墨九知道,他定不似表面上看到的那般人畜无害,否则方才自己不可能完全察觉不到他在身后。
老孙摇摇头:“国师会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大蛊司定然不会放过这种机会。”
听见‘大蛊司’三个字,所有人的表情甚至比听见‘国师’更难看,胆子小的甚至哆嗦起来。
墨九在心里琢磨了下,这北境王朝的国师和大蛊司听起来都不是什么好人啊,还是在路上把人劫走为上策。
娃娃脸少年忽然蹭了下旁边人的肩膀:“贾正,你可知道车里面那位爷犯了什么罪?”
叫贾正的银甲卫压低声:“我听说啊,车里面那位因为不想与灵虚宗的某位仙君联姻,把灵虚宗闹得天翻地覆,还私自放出禁地的妖兽,害得前去镇压的弟子丧命,甚至连灵虚宗将要继承正统的那位都受了重伤,这才受重罚,若非太子亲自去把人接回来恐怕命就没了。”
墨九额角青筋乱跳:“你是听谁说的?”
贾正看看其他人:“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啊。”
其他人默默点头。
墨九:“.......”
到底是谁在胡编乱造?
墨九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眼下若是就这么件事追根究底,很可能会让人看出端倪,算了,以后再说。
少年点头:“到底是皇亲,打断骨头连着筋。你们听说了吗?北冥皇已经着国师好好教导那位爷,并允国师一粒上古神植花籽作为教导犒赏。据说那上古神植花籽,国师曾多次向北冥皇求而不得。这要是半路上那位爷死了,就算国师不追究,国师的首徒大蛊司一定会以此为理由把我们抓去当蛊虫器皿。”
想起那个瘦得跟骷颅似的断腿大蛊司,握着钥匙的侍卫长汪缺冷不丁打了个寒颤,知道出了事,自己定然是第一个被问罪的。
他余光瞥向雁七。
这事若是被人捅到太子那里去,太子要问罪,他大可以把雁七当苍王暗藏在银甲队里的人推出来将功补过。
恰在这时,老孙朝他走来,拱手恳切:“汪总卫,您老行个方便,就一小会功夫,哥几个好安心些。”
汪缺趁此机会,指着他的鼻子大骂:“是你们要多管闲事的,若是惹出了事,可别扯上我!”。
老孙跟在旁边点头哈腰应是,承诺出事自己担着,绝对不会连累到他。
这句话正中汪缺下怀,不过这个人精嘴里仍威胁:“你们几个谁嘴巴若是不严,这一岗五十三个人全都是要被问责的,谁也逃不掉!”
“诶,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不知道。”少年把眼睛一闭嘴巴一捂,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其他人也跟着回到各自岗位,老孙转身准备回去,雁七却忽然叫住他,温声说:“劳烦尊驾……看看客栈里有没有毯子。”
老孙惊讶的打量他,这人当真是那个成日偷鸡摸狗的色痞流氓七子么?
雁七耐心解释:“没有毯子,碎布,稻草也行,我怕他冻死,最好能有一口热粥。”
老孙见鬼似的脚步踉跄朝客栈前头走去。
不多时
墨九左手臂挂着粗布毯,手里拿着碗水,右手提着半壶稀粥,钻进铁笼里。
笼内血气绣味浓郁,脚踩在凝了霜的铁皮上,发出细微咯吱声。
听到身后锁门的声音,墨九回头看着方才提自己就跟提小鸡仔似的侍卫长。
——此人天生神力,不容小觑,自己与他对上,应当讨不了好。
墨九收回目光,借着帘幕外的火光,看到趴在冰凉的铁皮上的人。
那人背部的衣裳破烂不堪,像从血里捞出来直接晒干似的,早已经看不出布料原来的颜色,精壮的脊背上交错着狰狞的鞭伤,皮肉外翻,断骨红髓清晰可辨。
是灵虚宗的法鞭痕。
九十九道,若是打在其他同等修为的人身上,此刻恐怕早已经没命了。
墨九放下手中的东西,跪坐在褚苍知身侧,避开伤处,轻手轻脚将人翻身扶起。
幽暗的火光映着褚苍知那张憔悴不堪却无损俊美的脸上,只是紧闭的双目使得他失去了往日的桀骜不羁,竟变得异常的安静脆弱。
墨九凑近,以极轻的气声呼唤:“知儿……”
褚苍知全无知觉。
他脸上那些阴阳怪气,卖乖耍滑,温柔调笑,甚至是心机深沉的无情利用,在这一刻,这个牢笼中全都消失,鼻息间呼吸微弱得像风雨中一根随时断掉的蛛丝,似有若无拂过枯槁起皮的嘴唇。
没再浪费时间,墨九端起碗含了口温水,两指扣开褚苍知的下颌,低头嘴唇贴在他干涸到发硬的唇瓣,舌尖轻推,将水一点一点渡过去。
起初,褚苍知安静的任由他灌,片刻后他像是恢复些许知觉,身体微微抽动,慢慢开始抗拒的挣扎。
墨九渡第二口温水时,褚苍知挣扎得更加厉害,好像很不喜欢被人灌东西,身体摩擦间,一样东西自他衣襟掉落在铁皮上,发出脆响。
墨九无奈只得先与他分开,好奇的拾起掉落的东西,借着火光打量。
那是个褐色小瓷罐,看着有些眼熟,上下摇动时发出叮当响。
上面的蜡木塞可以扭开,墨九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落入手中的是七颗大小一致的浅灰色丹丸,散发着淡淡清香,甚是好闻。
这种瓶子不就是圣株院七品丹药专用的么?上次他还从药师那里偷过一瓶给褚苍知固元补充灵力来着。
难道是上次吃剩下的?
在修仙界,丹药品级越低,含的丹毒成分越多,五品以上的丹药都几乎无毒,七品是最纯净且不挑体质的。
这药就算补充不了灵力,固元健体总该不会有错。
墨九忙捡一颗囫囵塞进褚苍知嘴里,含了口水准备再给他渡进去。
刚仰起头,就看到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正凶狠的盯着自己,好像随时要扑上来撕咬的恶狼。
墨九见褚苍知醒了,心里一喜,正想问感觉如何,嘴巴里满满的温水却是不敢张开,只能与他大眼瞪大眼。
褚苍知气息幽微,可语气不容置疑:“吞下去。”
墨九下意识‘咕咚’把水咽肚子里。
褚苍知皱了皱鼻子,露出十分嫌弃的表情:“你身上味道太……难闻了,离我远点。”
墨九将他放回铁皮上,默默退开两步,心中的错愕在想起自己已经易容成雁七后散去。
不过褚苍知对自己这般态度,他依旧有些不适应。
我难闻?
他嗅了嗅自己的身上,没错,是臭的。
墨九忽然想到件事,方才外面的人也说他臭。
送他过来的吉祥如意难道没有闻出来吗?他们在刑俸堂当差应该很熟悉这股鬼哭潭水味道才是。
还没等他想出个结果,就听见褚苍知低哑着嗓子问:“你叫什么名字?”
墨九本想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可想到这逆徒刚见面就嫌弃自己臭,顿时不想玷污自己高岭之花的NPC人设,何况褚苍知那般利用自己,说出身份来倒显得他堂堂第一阵师千里迢迢赶来热脸贴冷屁股。
“雁七!”墨九回答。
褚苍知勾唇一笑:“很好,待回到皇城,你是本王杀的第一个人。”
九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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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 3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