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天屠魔刀终于归我,哈哈哈哈哈……”
半空中的南灵王将少年的身体甩向潭边,另一只手抓住横在虚空的裂天,猖狂的笑声响彻云端。
少年满脸血污,仰躺在黢黑的石岸上,胸口的窟窿大股大股涌出血液,如同砧板上被开膛破肚的鱼,目光呆滞望着天空,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一个人怎么能这么心狠?
怎么能对自己这么狠心,对爱他的人那么狠心,却为了一群不相干的人去死?
他不是最怕疼吗……
西南方向团聚的乌云愈来愈多的朝着这处飘来,坠龙涧的瀑布落入滚烫的潭中瞬间灼化成白雾,被风带到阙城去,依稀能听见丛林深处传来嘈杂的欢欣雀跃。
是那些不相干的人的欢喜。
风中有一股淡淡的血香。
少年抬起手,要抓住那缕熟悉的味道,可是他的身体太虚弱,已经无法做出这个动作。
“你明知道吾在拖延时间,偏要赶来这里亲眼见他在你面前死去,让吾成功控制南宫宇辰的骸骨,愚蠢至此怎么配当吾的对手?”
南灵王踱步到他身侧,低头俯视着他,如同上苍睥睨地上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如今的南灵王穿着一身宽大的玄色道袍,背绣阴阳鱼,器宇轩昂,身姿挺拔,举止间皆是帝王威仪,不再只是个趴在地上,狼狈爬行的丑陋皮子。
他蹲下身,盯着少年空洞的双目,笑道:“你根本配不上裂天屠魔刀,可它偏偏要认你为主,只有你死了,我才会成为它唯一的主人。”
苟不理眼皮一动不动,鼻腔里不断流出血液,双眸黯淡失焦,瞳孔逐渐放大。
南灵王颇为失望的叹了口气,意兴阑珊站起来。
可之前被这小子大卸八块的憋屈仍然堵在心口,杀的太快也不是件好事。
不如换一种方式,他想。
“知道你们的计划为什么会失败,孙泠衍为什么会死吗?”
苟不理涣散的目光微不可察的颤动一下,也就仅仅一下,南灵王已经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致。
“从你们一入宫,吾就什么都知道。就像当初孙泠衍出现在吾面前,吾就知道他身上融合万蛊之王一样。吾一直在观察你,直到发现你的弱点。”
南灵王低头,怜悯的觑着他:“孙泠衍是你的软肋,临城则是孙泠衍的心魇,吾决定用阙城的百姓抵天罚,有一半原因是因为孙泠衍,他一直活在临城被屠的那一天,从来没有出来过。”
苟不理漆黑的眼瞳里面逐渐酝酿起一团暗影。
见此,南灵王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你不也杀了孤的女儿么?”
苟不理干涸的唇瓣微微翕动,沙哑发出模糊的声音:“你不……救她,真无情啊。”
南灵王摇头:“你虽笨,也不是蠢到无可救药,救了她岂不打草惊蛇?”
说罢,一脚踩在他脸上,神情瞬间阴沉狂躁:“如果你也像我一样,权势地位寿数无尽,却只能仰赖一条峡谷活着,夙夜担忧魔族入侵,对北境不敢越雷池半步,对猎魔人敬若神明,困在这么个破地方数千年,你也会做同样的事。”
“吾王,纵使如此,你怎可草菅人命啊,城中百姓都是无辜的啊。”树丛后,林万壑痛心疾首的冲出来,踉跄跪倒在地上。
李代紧随其后,噗通跪倒,仰起难以置信的惊状:“临城和阙城的事......当真都是王上干的?”
南灵王对二人看也未看一眼,只抬头望苍天,寂寥道:“孤若不登仙境,总有一天会寂灭,唯有此法可庇佑尔等不受魔族与北境侵扰,永得极乐,尔等凡人,眼界仅芝麻之地,吾之苦心,尔等焉能体会。”
“荒谬!” 一声女子的冷啐从空中传来,一名青衣少女踏着根笔出现在南灵王面前,在她身后是骑着白鸢的黝黑青年,跨坐在两盏灯上的一对双胞胎孩童。
褚姗姗,雀蓝亦紧随其后而来,褚姗姗指着南灵王破口大骂:“你都干翻两座城了,还庇佑个屁啊,没听说过吗?不爱请别伤害。”
南灵王并未理会这群乌合之众,翻转着裂天,像是在思考什么要紧的事情。
就在这时,剑光乍亮,距离他三步之遥的石头后,一道不知何时潜伏在此的人影陡然一剑朝他心口刺去。
南灵王伫立不动,长袖微抖,强劲的罡风怒卷,偷袭之人犹如断线风筝,身体陡然向后摔去,连续撞断数十颗树干直坠悬崖而去。
那人正是匆匆赶到,只来得及看到孙泠衍落入深潭之中的鸢紫,她并未立刻现身,因为她深深的知道,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替孙泠衍报仇更应该做的事情。
眼看鸢紫就要坠落悬崖,众人正想出手解救,就见鸢紫落崖之际,漂亮的脸上忽然裂开道缝隙,探出猩红的两根舌头勾住树干,硬生生停下了下来。
雀蓝嘴角抽了抽,第一次生出‘其实不能种高阶蛊也没有特别遗憾’的想法。
褚珊珊,暖洋,李穆,吉祥如意等人见此便放下心来,各自祭出法器朝南灵王攻去。
南灵王冷笑,未见有何动作便有一股磅礴的威压从他身上散开,瞬间将所有攻势化为乌有。
鸢紫再度缠了上来。
只是她还没有近身,南灵王伸出手一招,一股巨大的吸力便将她整个人拉扯过去,下一刻,他五指爪出,鸢紫惨叫一声整个人四分五裂开去。
“不自量力,你不过是我控制的寄生子,凭什么敢在吾面前放肆。”南灵王冷蔑的嗤笑。
暖洋瞳孔一缩,“点子太扎手了,早知道就把莫念叫上。”
但都到这地步,只能舍命一搏了,挥手一口气斩出数万剑。
“拼了!”褚姗姗摸出储物袋中所有的毒物紧随其后蹿了上去。
被一群人左突右攻缠斗,南灵王耐心耗尽,倏然爆喝一声,周身涌出骇人的狂暴威压。
“吾且给你们个痛快。”伴随着一声响彻天际的冷喝,南灵王左手握住裂天刀鞘,右手握住裂天的刀柄,悍然一拔……
众人防御式的法器挡在前,身体后仰。
然而预料中恐怖的刀意并未出现。
甚至……
连风都未曾比之前大一丁点。
南灵王绷紧腮帮,不甘的再用力一拔——
“喝!”额角青筋暴起,竟是丝毫没有将裂天拔出丁点儿。
此时,躺在地上,众人以为早就咽气的少年陡然“哬!”的露出两排白牙笑了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惊讶哪一个。
“咳咳咳.......小偷就是小偷。”苟不理笑得被血呛着直咳嗽,断断续续说道:“七年前......你拔不出来,现在,一样.......没资格。”
“是吗?”
南灵王目眦欲裂,狞笑一声,双手背上蓦然鼓起道道红痕。
暖洋瞬间感觉到周围的一切在被这股力量侵蚀,心中警铃大作:“不能让他把屠魔刀拔出来!”
众人匆忙再次一拥而上。
便在这时候,南灵王陡然爆喝,红光大绽,裂天发出嗡鸣。
霍地
“锵”然一声震耳欲聋锐响,烈焰般的赤光自出鞘的利刃上迸发而出,红芒宛若火光笼罩整片山林。
南灵王踏步虚空而起,耀目的赤红于半空划过道弧度,灼热灵流席卷向下。
“快退!”暖洋尖声大叫,手指飞速打出结界。
褚姗姗,李穆,吉祥如意亦祭出灵力,与她一同抵挡这致命一击。
巨大的刀影落下,天地仿佛被切割开,血腥味弥散开。
好霸道的刀意!暖洋周身经脉受创,“哇”地吐出口血,心中骇然,这就是传说中出必饮血的屠魔刀了吗?
刀在苟不理手中出鞘已经足够惊人,在南灵王这里威力更是不可同日而语,无怪有人说南宫宇辰是天道之子,降生时就带着至凶至善的神器。
结界砰然破碎,挡在前面的暖洋率先倒飞了出去,其余人皆重伤倒地。
“天道之子?哈哈哈哈……去死吧!”南灵王落到苟不理身侧,举起刀。
“住手!”重新拼凑起来的鸢紫挣扎着起身,可是身体内的红虫被刀意灼伤,已无法再站起来,只得眼睁睁看着南灵王将裂天刺入苟不理的心口。
“苟子!!!”
山林鸟兽奔逃,树木沙沙倒塌。
褚姗姗抬起血淋淋的手,摸出续命的药丸吞下,又抓出几颗扔给附近的李穆几人,而后哀哀戚戚望天落泪,“舅舅,你啥时候来啊,救命,药丸。”
少年低垂下头,银白刀身在凌冽的风中夹着丝嗡鸣,如同野兽在呜咽,与他血肉模糊的胸膛连接在一起。
他轻轻笑了下。
天空轰隆一声雷鸣,瓢泼大雨冲刷整片染血的南域土地。
少年手心紧紧握住那个人的断尾,白色蝴蝶结早已经殷红,平整断口处的血液混着雨水和他身上的血汇成细小水流,顺着地势流入水潭中。
“哥哥,好,我听见了,我替你报仇。”
鸢紫不忍的闭上眼,泪水顺着雨水滑落。
在她最痛苦绝望的时候,是那个人给了她希望,让她得以亲手血刃仇人,不至于成为南灵王的工具,或许他本意只是利用自己。
从前总以为那个人早已经对人性心死,不再需要旁人的关怀,也不会对谁心存怜悯,可今日他竟然........
“早知如此,这阙城,我就不来了!”
这个地方,全是唾弃过他的人,让她突然觉得无比肮脏反胃。
南灵王在狂风暴雨中大笑:“吾不着急,等你也尝过被大卸八块的滋味再杀你。”
苟不理笑,南灵王也在笑。
南灵王眼中满是嗜血之色,手中的刀一拔,再拔,再再拔……
苟不理依旧在笑,只原本纯真无邪的神态渐渐扭曲如同狠戾索命的恶鬼。
“吾会让你驯服的。” 南国帝王笑容敛去,握着刀柄的双手再次浮现出诡异的红痕。
可就在这时,苟不理身上的血液突然被裂天极速吸收。
南灵王眉头稍稍舒展开,颇为遗憾:“看来,它想你死的痛快点,果然还是主仆情深,但不……”
话未说完,他忽然觉察体内有一丝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