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狭缝中,探出一个熟悉的脑袋,少年的眼神就像他手中抱着的嗜血刀,锋利,充满攻击性,与从前那个天真无邪小孩早已判若两人。
他在这里,那个人就是……
孙泠衍苍白的十指下意识扣紧轮椅扶手。
昨日送来的两瓶血,一瓶蕴着天地灵气,一瓶怨气与灵气交绕。
褚苍知远在北境,北冥王病危,不可能那么快就出现在南灵国皇宫,整个南域拥有毒丹体的就只有魔族少主庆孓。
庆孓所图非小,此行定然是来娶雀银公主的。
至于南灵王.......
七年前猎魔族传承者死于大火中,猎魔族几个核心长老遭背叛者偷袭身亡,魔族士兵踏平猎魔谷,将那里变成人间炼狱。
一年后,魔族士兵越过那道天然峡谷继续入侵南灵国,南灵王便是在那危机之时忽然得了神力,将他们阻拦在国境外。
可若不是魔尊庆长癸寿数将尽年迈体弱,这帮嗜血贪婪的魔族又如何会轻易放过南灵国,放弃吞噬人类枉死的怨念,放弃这块挂在嘴边的香喷喷肥肉?
南灵王也一样,提出合作只是权宜之计,那样一个野心勃勃的人,怎么会老老实实顶着脖子上的铡刀安心过日子?
只要自己从中加以挑拨,与魔族少君合作,里应外和,何愁不能报仇雪恨?
可是,为什么来的偏偏是那个人?
孙泠衍收紧拳头,指节用力到泛白,得知魔族少主潜入南宫后兴奋不已的心情瞬间被拉入冰海,掀起一片仇恨的浪涛。
这个杀害大哥,带人屠城的凶手!居然还敢这般出现在南宫?当真以为没有人奈何得了他?
雀银公主冷下脸,打断他的话,“圣师,见好就收,否则……”凤眸微眯,漾出几许意味深长:“本宫会让你连最后一丝做人的尊严都不剩下。”
孙泠衍从翻江倒海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垂睫不语,像是在认真考虑雀银公主的威胁。
忽而敛去笑意,眸色沉沉,开口时甚至多了些不同以往的慎重:“公主,我讨要这二人实在是事出有因,并非有意令公主为难,事关南灵国安危。”
雀银公主听出其中异样,倒没有着急讥讽,挑眉:“哦,什么因?”
墨九听孙泠衍口气不对,心底不由得泛起丝不祥预感。
就见孙泠衍抬手指向他和褚苍知,冷森森道,“公主,这两人很可疑,臣看着有些眼熟,臣怀疑他们是北境探子,潜入南宫是要对公主不利。”
南灵国众人闻言皆变脸色。
眼下对敌方向一致,勉强算是队友,墨九被孙泠衍这波出卖队友的骚操作杀得措手不及。
褚苍知倒像是早有预料,适时露出茫然中带点惊讶的表情。
林万壑第一个跳起来:“此话当真?来人,将他们两个捆起来。”
没有什么内部矛盾比有北境的探子安插在南宫更要紧,可话刚说完,林万壑心里就涌起怪异—— 当初南灵王发话要封孙泠衍为圣师,自己连夜觐见,对南灵王说孙泠衍定然是受敌国妖言所惑,要弑君,不能养虎为患。
王当时说什么来着——化暗为明,举国监督。
此举即能将孙泠衍的体质利用起来,培养国之利器,又能化暗为明,让他身处多重监督,还彰显君王的仁德。
也正是自己带头同意,朝中反对的声音才少了些,孙泠衍才能顺利以罪人之身成为圣师。
根据眼线汇报的情况来看,孙泠衍早已被北境之人蛊惑,对南灵国满心仇恨。
假若亭中那两个人真是北境派来的探子,孙泠衍想必会为他们遮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当众揭露他们身份。
除非他自己幡然醒悟,悔不当初,想要戴罪立功。
啊呸!!! 这怎么可能!!!
林万壑打从心眼里是一百万个不信。
雀银公主比他更早想到这些,抬手道:“慢着。”
亭阁中央
褚苍知讶然,“我们夫妇二人久居边境北姑,你为何要诬陷我们?公主,我们冤枉啊,我们二人从未见过这位大人!”
墨九在短暂的错愕过后,依样学着褚苍知露出一脸迷茫,看向雀银公主:“公主,我们根本不是什么奸细,我们只是想略尽绵薄之力,早知这宫里这么乱就不来了。”
孙泠衍登时哈哈大笑起来。
这么看褚苍知吃瘪的样子着实让他全身舒畅。
若是魔族那位,兴许能合作一二,哪怕是自己为他所用。
为何偏是这个人……
此生不能杀了褚苍知为自己的亲人报仇,已是死不瞑目的憾事,他竟然还敢来。
孙泠衍视线死死钉在褚苍知身上,琥珀瞳中恨意翻涌。
以为这样就完了吗?
他忽而冷笑一声,抬起手向某个方向指去,朗声道:“他和他们是一伙的。”
众人视线齐刷刷射向他所指的方向。
那里坐着个少年。
少年原本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得规规矩矩的,骤然成为视线中心,愣生生呆滞几秒,像只受惊的兔子,几乎要把脑袋缩进衣服里,双手直摇,粉嫩的唇瓣颤抖磕巴:“不,不是我,不关我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不要这样看着我......”
结巴笨拙解释的模样,好似下一秒就能哭出来,叫人油然生出不忍。
唯有孙泠衍嗤笑出声:“做作。”
比起先前两人,雀银公主对这个瓷娃娃似的少年多些兴趣,早已嘱咐宫嬷,宴饮之后就安排他今天侍寝。
现下被孙泠衍指作北境奸细,又是这般无助摸样,令早就疑窦满心的雀银公主倍感不悦。
“哦。”雀银公主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冷淡道:“你所说,可有证据?”
“当然。”孙泠衍本是打算直接揭露他们三人身份,可话到嘴边,脑海里晃过一声软糯的“哥哥”,胸膛里头那颗早已冷硬如铁的心猝然一软,迟疑道:“有些疑点,还请公主容我带回圣灵殿审问,必可……”
砰!
桌案蓦然被拍出巨响,震得众人皆是一凛。
厚重的紫木桌在巨响之后四分五裂,杯盘稀里哗啦落满地。
雀银公主长身而起,凤眸震怒,“难道我南宫一百零一酷刑还审问不出个北境探子来,要你这狗东西多管闲事?”
雀银公主向来淡漠宽仁,南宫诸人还是第一次见公主发这么大火,吓得静若寒蝉。
就连林万壑都被吓得没敢开口说话。
孙泠衍怔了怔,没有想到自己不过一句话,竟惹她这么大反应,暗悔自己方才一时鬼迷心窍,不该心软,“公主如果不信我,可以将他们三人都送慎刑司拷问。”
“你在教本宫做事?” 雀银公主唇角勾勒讥诮的弧度,眸低已然不再有一丝放任的余地。
孙泠衍:“不敢。”
雀银公主:“本宫看你敢得很,都敢在本宫和太傅面前玩以退为进的迂回心术了,到底是我父王太过优待,让你这个本该被千刀万剐的罪人都快骑到本宫头上来。”
孙泠衍有些后悔,方才一时冲动,没有将雀银对自己的恨意算进去,然而为时已晚,哪怕自己现在当众指出他们三人的身份,怕是雀银都不一定会信,即便有所怀疑也是之后调查的事,现下她的矛头只会稳稳对准自己。
他看着眼前高高在上的南灵国公主,唇角一撇。
那又如何?还不是投鼠忌器?自己这副身体他们尚且没有用够,她难道真敢取自己性命不成?
孙泠衍有恃无恐,淡淡一笑:“公主对衍的成见颇深。”
只可惜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让仇家看了笑话。
雀银公主柳眉轻挑:“你是不是觉得本公主好糊弄?”
这语气虽然比之前平淡,可几乎所有人都能听出其中的隐怒更盛,分明是风雨欲来前的平静。
原本瑟缩在菜盘子后的白衣少年探出脑袋,朝孙泠衍做了个幸灾乐祸的鬼脸。
孙泠衍强压住想掐死对方的冲动,自嘲 :“公主这般误解衍,实在令衍心寒,可怜衍一片赤忱丹心遍朝无人识。”
这话说得肃穆寂寥,可听在他人耳中,就跟上了年纪的老鸨,说自己还是不经人事的少女一样。
恶寒阵阵不住上涌。
银铃般的笑声在亭阁内荡开,锦裙曳地,雀银公主缓步行至孙泠衍跟前。
孙泠衍依旧维持着笑意,平静的看着她。
纤纤五指忽而挑起他的下颌,雀银公主勾唇:“孙泠衍,你可真能恶心人。”
冰凉锋利的指甲从下颌线慢慢划拉到孙泠衍的颈侧,男人苍白的皮肤下,浅淡青筋肉眼可见,只要指甲的主人想,轻易就能划开道深口。
鸢紫身形微动。
孙泠衍笑道:“你没有她快。”
鸢紫紧了紧手中剑,狭长眸子一瞬不瞬盯着那只手,心里暗骂好一个作死作到没边的主儿。
“倒是个忠心的奴才。”雀银瞥了鸢紫一眼,“可惜跟了这么个东西。”
她根本不屑理会蝼蚁无能的张牙舞爪,忽然想到什么,嘴角泛起抹恶意的狭笑。
看见这抹笑容出现在雀银脸上,孙泠衍心中无端生出不好的预感,明明他丝毫不相信雀银公主会取自己性命。
孙泠衍暗吸口气,将浮躁的情绪压下:“罢了人留给公主处置吧。”
雀银公主摇头:“圣师说走就走,着实不把本公主放在眼里。”
孙泠衍:“公主要如何?”
“圣师今日来我南宫这般纠缠,费尽心机要带走本宫的新招的侍宠,莫不是倾心本公主,也想试试滋味?”她声音不大,亭阁内每个人却都能听清楚,八卦之光从四面八方射向孙泠衍。
孙泠衍怔了怔,笑道:“看来公主是想恶心回来?”
雀银公主没有回答,花染的鲜红指甲似一艳蛇慢慢从他的脖颈顺着锁骨向下滑。
举止看上去颇为暧昧。
然而此情此景,亭阁内没有人会觉得雀银公主对孙泠衍感兴趣。
唯有角落里的白衣少年原本随意搭在桌上的手收拢,习惯性想要握自己的刀。
孙泠衍混不在意的道:“我这般丧心病狂毫无廉耻心的人,怎好意思玷污公主?”
“你的确很有自知之明。”雀银公主噙着笑:“不枉本宫一听说圣师因身体残缺无法纾解,彻夜难眠,便想请御医为圣师诊治。”
众人俱愣。
什么意思?圣师因身体残缺无法纾解?
一时间,亭阁内私语嘈嘈,墨九褚苍知皆下意识看向苟不理。
苟不理瞪大眼。
“公主说笑了。” 孙泠衍放在扶手尚的手指抖了抖,面不改色:“身为南灵国圣师,在下夙兴夜寐以研养珍蛊,一心只想为南灵国子民培养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并无他想。”
“哦?本宫以为像圣师这般毫无廉耻之心的人,会大大方方承认,没想到这会儿居然故作起君子来?” 雀银公主勾唇:“圣师怕是忘记,你是南灵国的罪人,囚犯的一举一动都会落在狱卒的眼中,圣师怎么会以为,你夜间做什么事,没有人知道呢?”
孙泠衍惯有的笑意一瞬凝固在脸上,忽而摇头失笑:“公主何故如此污蔑衍?”
雀银公主:“你可愿当众证明?”
亭阁内无数道视线落到孙泠衍盖在腿上的毯子。
就连身后两列白袍圣徒都神色复杂起来。
孙泠衍笑容微僵:“公主这是何意?我何必要证明这等无稽之事?”
九九:今天被队友背刺了
知知:莫慌,继续装
衍衍:艹,翻车了,翻车了
狗狗:什么?我老婆欲求不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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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第 15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