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赵璟想看看道情夜话的隐藏第六册有什么内容时,发现那竟是一本无字天书。
江南行一上手,就断言这是一件早已失效的灵器,至于怎么让它复活——委婉点说是看缘分,直接点说,基本没可能。
赵璟秉持着想不通就不想、不给自己找事的原则,很快就不去纠结那个梦中梦以及后面的一系列事件,开始专心致志地训练。
自从和速行鸡打得有来有回、并随手在半空中接住了江南行掉下的折扇时,他就获得了更进一步的机会——或者说,被发卖来了合欢峰的训练场。
这训练场中各色拟态妖魔鬼怪层出不穷,还十分有特色,一边折腾他一边灌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这直接导致赵璟本就平淡的情绪更是雪上加霜,只在钻师父房间撸猫的时候,还能死水微澜一下。
平常白日里想见到江南行是很困难的,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有晚上出没,然后给他找各种修行的问题。
是以,赵璟白天狂刷训练场,晚上也倍加珍惜时间,总是加练到月上中天——但却是轻松得多。
概因对江南行这等天才中的天才来说,一招一式皆属天成,不需要刻意领悟,自然也能给徒弟指出修行的一条条康庄大道。
不过,江南行有时候也会分外怀疑自己的教学效果,比如此刻——“你下盘有这么不稳吗,怎么尽往我这栽?”
第无数次脑子一空并投怀送抱之后,赵璟羞愧不已,检讨道:“师尊,我好像很容易分心。”
江南行轻叹了口气:“罢了,今日到此为止,你也休息下。”
他在石桌边坐下,从袖中取出一支未开墨的笔:“你有没有玩过一个游戏,叫做我写你猜?”
“没有。”赵璟也过去坐下,疑惑地看了看那支笔。他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应该就是在手心写字,然后猜写的是什么。
但要写的话,用手指不就行了吗?何必拿支笔来。
江南行执着笔,垂手在假山旁的水池中轻轻一点,拉过他的手,略一思酌,柔软的笔尖就落了下来。
湿润的毫毛轻钩慢捻,在手心留下一道道水痕。
有些微奇异的痒。
赵璟头皮瞬间麻了大半,忙转开眼去:“我猜不出来。”
“那真可惜,你再试试呢。”江南行云淡风轻地落下最后一撇,看出他隐隐想抽手的趋势,扣住他的掌心,笑了笑:“不准偷看。”
“我……没想偷看。”赵璟莫名磕巴了一下,手指下意识微蜷,指腹却蓦然触到一点柔软的细腻。顿时一股酥麻的电流从指尖流过,沿着脊椎骨蹿了上去。
……好纤细的手腕,好像手指往前探两寸,就能轻而易举地圈住。
赵璟被自己的放肆想法惊得不轻,匆忙挣脱了手。
怎么回事,这气氛也太奇怪了,是他脑子练得不清楚了吗?
他这边还在气息不稳地梳理,江南行却瞧着他笑,悠悠然道:“耳朵红了,小璟。”
赵璟“唰”的一下蹿了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丢下一句“师尊我还有事先走了”就落荒而逃。
看着少年如避洪水猛兽般匆匆离去的背影,江南行指间夹着的毛笔无意识转了半圈,笑意渐渐收敛,眼眸中掠过几分思索。
柳絮轻缓掠过无边的夜空,安静得像在下一场纷纷扬扬的雪。
——
那边赵璟一路火烧眉毛般冲回自己房间,把房门窗户一股脑全锁上,方才觉得怦怦跳的心又落了回来。
他张开手指,水迹早已混作一团,识不得是哪两个字。
所以到底……写了什么?
那一晚,赵璟翻来覆去,辗转反侧,硬生生捱过子时都合不了眼。
脑子里乱糟糟的,好像什么都没想,但又好像不断地在滚动一些凌乱细碎的画面。
他枕着自己的胳膊,能感受到脸颊在不正常地发着热。
一夜难眠。
清晨的光线柔和地洒在床沿。赵璟从梦中醒来时,空无一物的脑海中首先浮现的想法是——今天要去登天门选本命武器。
其次便是梦的碎片回笼。
纷繁,惶然,忧伤。
或许还有一些轻飘飘喷薄欲出的,不安的欣喜。
赵璟不敢往深处细想,起身掀开被子,正欲下床,不同寻常的感受忽而叫他顿住了,视线一寸寸往下。
如遭雷劈。
哦,原来只是做了不该做的梦、干了不该干的坏事啊,他还以为是自己的人生要完蛋了呢。
赵璟惶恐又凄凉地坐在床上,生平头一次尴尬得想用头发在脖子上套两圈勒死自己。
熟知话本套路,他自然知晓这意味着什么。
难道他也要步那些欺师灭祖之辈的后尘了吗?这叫他怎么对得起师父的谆谆教导,还有林峰主的全心信任?
——他现在能睡在这里全然是师长信任的结果,他不能是这种监守自盗、忘恩负义的人啊!
赵璟内心惊涛骇浪,面上却是始终如一的平静,淡淡的仿佛快死了。
鉴于今日就是登天门的日子,正事要紧,他只得心虚地毁尸灭迹,朝自己脑袋上来一巴掌强制失忆,收拾齐整后,便出发去凤凰台。
推开院门时,赵璟犹豫了一下。
不过是去选武器,还是不要在这个尴尬的节点见师尊了。
等他处理好再说罢。
赵璟带着这些日子磨炼出的脚步如风,一身轻地前往道清宗的三座主山之一的——凤凰台。
据说,此山曾有雏凤清鸣,九九八十一天后飞入仙境,故而吸引来了道清宗的开山祖师,于这块风水宝地开宗立派——当然,对他们这些普通弟子来说,凤凰台就是一犯错就得来蹲的大牢,全宗门最规矩严苛、最不自在的地方。
赵璟以往也不爱来这里,嫌规矩太多,恨不得连路上爬的龟都得要求它“雅正端庄”。但今日,他深吸了一口这充满着板正严肃的空气,顿觉神清气爽。
他从未如此觉得自己需要好好净化一番过。
登天门进入的是“天门”密境,自然有许多投放的妖兽与机关,严格来说,也算一次试炼。在密境中走得越远,可接触到的灵器品级就越高,对修士的裨益也就更大。
道清宗一直流传着一个远古传说——曾有弟子单枪匹马深入密境核心,最终拿到了一件神器,从此平步青云。虽然有编造故事之嫌,但凭自己的能力拿到强大武器,总比跳崖获得高人秘法听起来靠谱多了。
特别剑修,都是爱剑如命的性子,一把好剑比什么都重要。
远远地望去,这次来的内门弟子泾渭分明地抱着团,无情峰和合欢峰这两团比较有特色——一团像唱戏,一团像出殡。其他各峰也都是大团套小团。
九峰,赵璟一眼扫过去,却看见了十堆。其中一个小团格外显眼——只有两人。
一人红衣鬈发,身条又高肩又宽,有如鹤立鸡群;另一人素面长袍,领口与袖口露出远天蓝的颜色,气质清雅淡然。
赵璟看见他们,远远地招着手——燕流云和兰凌枝啊,确实有一小段日子没见了。
东张西望许久的燕流云终于瞧见了熟悉的身影,怒松一口气,大力挥手:“这边!”
兰凌枝一照面就略有些忧虑:“先前那个尾随你的张华黎冲你放过狠话,他在里面大概会找你麻烦。”
赵璟略一思忖,感觉问题不大:“天门密境这么大,想碰见都难,我倒不会为这个怕他,先做好我们该做的事罢。”
“还有我俩在呢,谅他也不敢一对三。”燕流云不以为意。
赵璟左右看看,笑道:“你俩?什么时候认识上的,快告诉我。”
燕流云却是尴尬一笑,背地里一道传音扔了过来:【小赵你是不知道,我和这位无情道吵过好几次了,一直看不对眼的,今天才知道他就是你那位好朋友——我真的,你来之前我都在如坐针毡!】
赵璟没有任何讽刺的意图,纯粹是疑惑:【还有人能和凌枝吵架,他真理你吗?】
燕流云:【我现在都不敢和他吵了,在与你交朋友一事上,毕竟是他先来,我后到,这不是怕他给我发卖了吗。】
赵璟哑口无言:【这都什么和什么……不过你俩不对付我也没想到,要不我们仨还是分开走吧。】
燕流云:【?分开走不要,我可以克服困难。】
兴许是传音的时间有点太长了,兰凌枝淡淡道:“你们眉来眼去完了没有?”
燕流云表面上不以为意,背地里又痛心疾首地传音:【跟你说话就是轻柔的语气,牵扯到我就含沙射影!你待会千万别跟我们走散了,不然我要尴尬死。】
赵璟:【看,天上飞了个什么?】
趁着燕流云扭头抻脖子张望,赵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抓住他们的手按在一起,然后把自己的手牢牢地覆了上去——主要起到一个阻止逃跑的作用。
至于为什么不让兰凌枝看天上的“东西”,赵璟深知他虽看起来冷冰冰,实则是熟了就任人摆弄的性子,直接上手即可。
“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为了我们能团结协作、和谐相处,不若就此握手言和吧?”赵璟笑吟吟地看向他们,大有你们不同意我就强迫的含蓄风范:“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兰凌枝率先表态,平静如水:“没有。”
燕流云惋惜自己又一次落后了,铿锵有力道:“没有!”
赵璟忍俊不禁:“好好好,那我们可以出发了。”
燕流云尴尬了没多久,很快就又快乐起来,开玩笑道:“是不是因为和江峰主待久了?感觉你人都活泼了不少。”
赵璟现在对这些话题很是敏感,僵硬地打着哈哈:“是吗,我也这么觉得。”
别说了,他好不容易才能暂时忘掉,这下又全想起来了!
就这般一团和气(并不)地东扯西扯,半空中忽而展开一道金光四溢的门,负责引渡的长老清了清嗓子:“要一起历练的,就同时进门!一批一批来,不要挤!”
弟子们陆陆续续地由悬浮的白色阶梯走进门中,三人的身影也同时消失在入口处。
几瞬流光过,赵璟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茂密的山林,以及……
一位面容尚算端正、气质却十分萎靡的不速之客。
那个对他积怨已久、曾放眼要在天门时要和他决斗的,张华黎。
赵璟顿觉开门见晦气,真是晦气到家了:“怎么是你?”
“这句话该我说吧!你以为我想见到你?”张华黎也是一样暗道好差的运气,怎么他明明是一个人进的,却被随机分到了这里。
但张华黎原本的计划并不是赤手空拳地同赵璟决斗,开玩笑,那他不得被打死了吗?
于是他自觉大度地说:“你现在没拿到武器,我就先不与你决斗了。”
赵璟上下四方检查了一通,连树冠都看了一遍,都没有看到原本应该在这里的两个人,叹了口气,接受了现实。
看来是一语成谶,三人组中道崩殂了,现在只能是那边两个,他一个。不过单打独斗倒是也可以检验一下,他这段时间训练的成果——
“喂,你都不听人说话的吗?有你这么没礼貌的对手吗?”那一厢,张华黎被忽视了,又不乐意了。
赵璟如他所愿,认真地看着他说:“要成为我的对手,你还差一点。”
张华黎:“我哪里不配了?我们不都是筑基吗?!”
“我不和污秽之人做对手,不过你可以先自宫,还自己一个清白之身。”
“你他——”
“语言污秽也算。”赵璟打断道。
我们小赵毕竟是清纯男高,轻轻一钓就all in了捏
有奖竞猜手心里写的是哪两个字uwu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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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初登天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