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裴劭的心思后,夏敏反倒不着急了。询问怀夕的心意前,她还需得先找她哥哥宋承云。
长兄如父,她不能绕过他,乱为人家做主。
不过她毕竟是内眷,如今宋承云有了官身,寻常日子也很难找上什么借口去见人家,只好托丈夫王楚修去探探宋承云的口风。
儿女都是债,王楚修已经习惯自家夫人说话做事说风就是雨的作风,也甘愿当传话筒。
当然,最后带回来给夏敏的结果与她料想的无异,宋承云果然也是同样的意思,只要怀夕喜欢。
毕竟是男子,说的又是女儿家的事,王楚修找上宋承云的时候颇难开口。没曾想,待他艰难说完,宋承云却是意料外的十分淡定。
仿佛早有预料一般,他脱口而出:只要她喜欢。
就像是这个答案已经在他心底深思熟虑过多遍,所以根本无需再思索。
虽然很干脆,但越是干脆,越显得有些......王楚修很难描述那种感觉,只觉得自己在官场久了,以至于家事上都习惯性疑心疑鬼。
有了宋承云的首肯,夏敏办事更是大开大合起来。
第二日,她便给怀夕下了请柬,说是在清点王郁雾的嫁妆,让她也过来凑凑热闹。
王郁雾婚期将近,夏敏反而闲了下来。该准备的都已准备好,接下来一家人也只能好好珍惜大女儿还在闺中的日子。
怀夕到了王府,马嬷嬷已经亲自到府门外等着她,见到她,欢欢喜喜将她带到王郁雾的院里。
院子到屋内,放满了红木箱子。
马嬷嬷在门外通报了一声,替怀夕打开了门,请怀夕自己进去。
怀夕多次来过王郁雾屋里,倒也不拘束,进门后看外屋无人,便掀开珠帘,进到内屋里头去。
王郁雾正坐在绣墩上,手上捧着一个精致的葵瓣彩锦盒,仔细地听着夏敏的嘱咐。
见怀夕进来,夏敏朝她伸了伸手,话却未停:“总之,将来若是受了委屈,千万不要忍着,王家永远是你的后盾。”
这些话夏敏翻来覆去已经讲了许多遍,王郁雾从最初的泪眼涟涟到如今,已经能很淡定地拿着手帕给母亲拭泪。
怀夕来了,夏敏也不好再哭了。
王郁雾让怀夕坐在她身旁,捧了一匣子象生花给她瞧,温温柔柔地问道:“喜欢吗?”
怀夕瞧了一眼,点点头,做工真是好,花瓣娇艳如同真的一样,她夸赞道:“真好看。”
王郁雾轻笑,把匣子放到她手上。
夏敏接过话来,“这是沈家送来的,一共有两匣,你郁雾姐姐疼你们,说是你和郁心一人一匣戴着玩。”
怀夕也不推辞,接过匣子,“谢谢干娘和姐姐惦记,夕儿很喜欢。”
夏敏看怀夕这么乖巧懂事,笑着抚了抚她脸颊,怀夕顺势在她掌心上蹭了蹭,惹得夏敏笑的更开心。
只是看到桌上另一匣子象生花,又忍不住冷下脸,嗤道:“叫人请你妹妹过来,怎么怀夕到了她还没到,越来越不像话了。”
“嬷嬷。”夏敏就要喊人去催她,却被王郁雾按住手。
知道母亲还有话同怀夕说,王郁雾怕人多姑娘害羞,便说道:“我去叫她吧,左右也不远。”
看到女儿眼神里的示意,夏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哎,这小女儿真是她天生的冤家,性子最像她,所以最难管,真是来克她的。
怀夕本想与王郁雾同去,却被夏敏拦住,说是让她留下来陪她吃盏茶先。
-
茶具都是现成的,茶炉咕噜咕噜冒着气泡后,怀夕稍稍提起袖子,拎起茶壶,微压手腕。
手柱浇落,青茶在水里翻滚似游鱼,茶香瞬间升腾而起。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夏敏接过茶杯,轻抿了一口,满意地点点头。
既是为这茶香,也是为怀夕的技艺。
怀夕这套煮茶功夫,便是夏敏亲自教授的。
夏敏设的女学堂里,若论学问,最好的当属大女儿王郁雾;若论技艺,首辅家的三姑娘沈玉瑶最为精通,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可若论灵性,夏敏觉得怀夕当仁不让。
可能是心思纯净,怀夕悟性极高。学什么东西都只需轻轻点拨,一点即透,有时还常常给你惊喜。
就像这门煮茶功夫,一套流程看似普通,可她煮出来的茶,就是比别人香澈。仿佛茶叶在她的手下能舒展得更开,因此茶香更浓。
品茶的间隙,夏敏的目光流连在怀夕俏生生的小脸上,只看了一小会便在心里暗道:果然,侄子的眼光,同她一般好。
放下茶杯,夏敏拈起碟子里一枚五彩酥,递给怀夕。而后,自己又拈起一枚,状似无意地说道:“你郁雾姐姐的婚事近在眼前,想到你与郁心那混不吝不日也要出嫁,干娘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怀夕把嘴里的点心都吞下后,才笑着说道:“好在姐姐嫁的不算远,干娘想见她的时候就能见上。”
.......
额,是不远,其实也就是隔了一条街。
夏敏有些尴尬,把手里的点心又放下,目光闪动,“那若是以后你与郁心都远嫁......”
怀夕眨巴了下眼睛,“那我们都不远嫁不就好了。”
“......”
夏敏觉得自己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坑,不由得在心里细想,嫁给裴劭算不算远嫁?
应该不算吧,裴劭的家终究还是在京城。
可嫁过去后夫妻新婚,总不好分离太久吧。新妇大概是要随裴劭北上的,那好像也同远嫁差不多......
从这个角度切入不行,夏敏决定从另一个角度切入。
“夕儿有喜欢的人么?”
这么生硬直接地问,怀夕听到后,咽到一半的水差点喷出来。
再迟钝,也知道夏敏话里有话了。
怀夕用帕子蘸了蘸嘴边的糕屑,而后看着有些不自然的夏敏,无奈笑道:“干娘有话直说吧。”
这么明显吗?夏敏又有些尴尬。
“也不是什么事,就是...”她咳了一声,试图重新树立她端重的形象,“就是想问问,你觉得我那侄子裴劭如何?”
怀夕皱了皱眉,感觉有些奇怪,前阵子圆圆姐姐也问过她这样的问题。
她细想了一下,当时她回的应该是“不怎么样”。
但再是不懂事也知道不该在人家姨母面前说这样的话。
看着干娘不似玩笑的眼神,怀夕也只好认真斟酌起来,“裴世子年少有为,将来定有大好前程......”
怀夕边说,边观察夏敏的神色,见她蹙着眉,又说道:“裴世子英俊潇洒,是多少京城女郎的心上人...”
怀夕在脑海里搜罗着裴劭的信息,诚然,按她这几年在金陵城所见所闻,这个评价倒是实打实的没有夸张。
夏敏显然不愿意听怀夕说这样官方的话语,直接问道:“那是你的心上人么?”
“......”
这下轮到怀夕沉默了。
王郁心果然是夏敏的克星,在她屏息等着怀夕的回答时,小姑娘乍乍呼呼推门跑了进来,将怀夕抱了个满怀。
有个未及笄的小姑娘在这里,这下还能怎么聊,夏敏看着小女儿不由分说将怀夕拉走,重重叹了口气。
-
王郁心拉着怀夕去她屋里,向她展示她新定做的一大型狗窝,怀夕听她讲得天花乱坠,目光一直在屋内逡巡。
狗呢?
实在没看到,一问才知道狗还没接回来。
原来,王郁心自上次在郊外马场看到几条威武的猎犬后,一直缠着夏敏说想养犬。夏敏不理她,她又去缠着她哥哥。
为了打发这个缠人的妹妹,王司岩无奈只能答应。正好友人最近家中下了一窝小犬,便答应过几天带王郁心去挑一只回来。
王郁心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又拉着怀夕说要去后院荷池采莲子。只是两人刚走到半路,便遇到裴劭。
连性子迟钝的王郁心,都察觉到裴劭近来出现在王府的次数比往常多了许多,一靠近,她不由得脱口而出,“表哥,你怎么又来了。”
说完后她又觉得这话说得不妥,正要向表哥解释她其实是很欢迎很乐意看见他来的,但准备解释时,却发现表哥的目光落到她旁边的怀夕姐姐身上。
王郁心将头伸到裴劭眼下,瞪着圆溜溜的眼睛问道:“表哥看什么呢?”
......
裴劭淡定收回目光,将王郁心的头推开,作正经状,道:“你二哥哥刚刚提了一个篮子进来,你猜是什么?”
果然,王郁心的注意力马上被转移,追问道:“什么?”
存了别的心思,裴劭也不卖关子,“一条小黄犬。”
“不是说好带我一起去挑选的吗,怎么就提回来了!”王郁心愤愤跺了下脚,转头对怀夕说道:“姐姐稍待我一会,我去看看,马上就回来。”
说完,人就跑了好几步远,怀夕被她逗得捂着嘴直发笑。
回廊外便是荷池,难得有阵阵微风。裴劭听着身边银铃般的笑声,不禁壮着胆子去看身侧的姑娘。
这样近的距离,连她眨眼间的每一根睫毛都清晰印在眼底。
她凝脂般的雪肤透着浅浅的绯色,像是随时起飞的蝶儿,在他心上扫过一下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