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音感觉到了头顶轻柔的抚摸,意外的让她觉得有些舒服。
她枕着江尽宜的膝盖,抬头看他。
后者半垂着眸子,睫羽纤长浓密,眼尾的浅色小痣将他眉宇勾出了一抹疏冷,但看向她时,神情始终是温和的。
是令她久违的心神宁静,陵音很需要这样的感觉。
她喜欢这种在她焦躁或是烦恼时,有人能站出来,以一种平和、稳妥,又足够耐心的方式来引导她、安抚她的情绪。
在陵音眼中,江尽宜便是如此。
他温和、沉静,说话不紧不慢,始终都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只要在目光所及处,陵音能看到那抹雪色身影,便会让她格外心安。
陵音忍不住抬手,抓住正在揉自己头发的江尽宜。
她的手搭在江尽宜的手背上,两人的手便从陵音的头顶滑到耳侧,这样一来,更像是陵音枕着江尽宜的手。
江尽宜并未将手抽回,而是轻声问了句:“不凉吗?”
陵音每次触碰他,都会被他的体温凉的忍不住缩手,可这次却一反常态的没有躲开。
“凉。”陵音眯着眼笑:“但是还好,能忍受。”
她看着江尽宜,眼里多了些依赖:“师尊,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说着,她覆着江尽宜的手背的手紧了紧,似乎是想要握住他,又像是,想要以这样的动作,给江尽宜传递她的决心:“我也会努力修炼,保护你的。”
江尽宜轻轻摩挲着她的发,温声开口:“嗯,我相信你。”
得到了江尽宜的回应,陵音心中雀跃无比。
她突然觉得,师尊于她来说,便是恢复心力的良药。
不过是和江尽宜单独相处了这么一会儿,她便如突然活了过来一般。
陵音松开江尽宜,拍了拍屁股起身。
“好了!”她对着江尽宜笑道:“师尊我们继续吧!”
江尽宜感觉得到陵音心情好转,便点了点头,拿起典籍起身。
当然,这一下午陵音仍旧没有学会解阵。
但这并没有影响她的心情。
天黑了之后,陵音离开江尽宜的院子,跑去了礼棠院。
该吃饭了,也不知道谢怀霁今天做了什么饭。
陵音一边想着,一边还在回忆方才解阵的诀窍。
等到了礼棠院后,确实愣了一下。
平时只有她和谢怀霁吃饭地方,却多了个人。
——姜曦则。
谢怀霁见到陵音过来,连忙对她招手:“师妹。”
陵音有些惊讶,走过去坐在了两人对面,还未开口,谢怀霁便先解释道:“姜姑娘身子好了一些,我便喊她一起来吃饭了。”
姜曦则也将竹筷递过去,笑着说:“谢师兄说这些都是你爱吃的,所以我特地等你一起。”
谢怀霁点头:“这是我才去山上采的新鲜蘑菇,熬汤特别香,你尝尝。”
陵音在谢怀霁期待的眼神下,拿着汤勺喝了一口。
入口鲜甜清淡,还带着一丝甜。
陵音看着谢怀霁如实夸赞:“很好喝。”
谢怀霁笑的咧不住嘴,又看向姜曦则:“你也尝尝。”
被两人都肯定了厨艺后,谢怀霁便有些得意:“还是咱们觅心宗人少,若是弟子多了,我还能去当个食堂掌勺!”
谢怀霁叹了口气:“可惜咱们涿光山地偏,山脚下的村民不多,离其他的宗门也很远。”
陵音确实是饿了,听着谢怀霁的话也不应答,只顾着埋头吃。
姜曦则听到谢怀霁的话后,她轻轻把筷子放下,看着谢怀霁:“谢师兄。”
她又转头看向陵音:“陵姑娘,我有一事相求。”
陵音抬眸看她,腮帮子吃的鼓鼓的。
姜曦则站起身来,面色恳求的看着两人:“我如今无处可去,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可否允许我留在这里?”
“咳咳咳……”
刚说完,便听陵音一阵猛咳。
谢怀霁连忙上前给她拍打后背:“师妹,没事吧?”
陵音被呛的厉害,遏制不住的弓下腰。
坏了,这事还是来了。
她本来就怕姜曦则留下来,还提前暗示,没想到直接被姜曦则问到了脸上。
方才姜曦则说有事相求的时候,她眼皮突突直跳,便觉得有些不对。
她刚想打断,但已经来不及了。
见陵音咳的直不起腰,姜曦则也脸色一紧,关切开口:“陵姑娘,你还好吗?”
陵音一时有些无措,可又不能一直低着头干咳,只能推开谢怀霁,捂着嘴起身,摆手道:“没事没事,我就是呛到了。”
话被打断后,这个氛围便显得格外尴尬。
方才姜曦则的话二人都听清楚了,但陵音这么一呛,便有那么些微妙。
谢怀霁性子好,又照顾人惯了,哪里忍得了这尴尬氛围,便重新看向谢怀霁:“姜姑娘,你刚刚说想留下来?”
陵音恨不得去捂他的嘴。
姜曦则又被问起,便点头:“我实在无处可去,更无亲人朋友。”
说着,她又补了一句:“不过你们放心,追杀我的那些人以为我已经死了,所以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我可以留下来干活,洗衣服做饭打扫庭院我都会。”
这话倒是不假,当初姜曦则刚被谢怀霁带上山时,伤势尤为严重,若非江尽宜出手救治,她恐怕也活不到现在,更不会恢复的这么快。
谢怀霁本就觉得涿光山人少,好不容易来了个姑娘,看起来和陵音也算投缘。
听姜曦则这么开口,谢怀霁也没想点头答应:“当然可以,刚好宗门也就几个人,你若是留下来,与我师妹也能做个伴,不过干活的事就不用了,我忙得过来。”
他看向陵音:“你觉得呢师妹?”
陵音被问的一时为难。
她记得她跟谢怀霁说过,等她伤养好了便送她下山,却不想他竟是半点也没记住。
两双眼睛盯着自己,都在等她开口。
若是上一世,陵音自然会不假思索答应,但这次不同。
陵音摇了摇头,平静道:“抱歉姜姑娘,这件事你需要问我师尊的意见。”
这个回答令谢怀霁很惊讶。
她以为陵音会不假思索就答应下来,况且他有时下山历练一去便是几个月,陵音自己在山上难免孤单。
可他却没想过陵音竟然拒绝了。
姜曦则似乎早有预料,闻言也只是歉意的点头,对着二人笑道:“是我唐突了,明日我便亲自询问宗主的意见。”
陵音点了点头,只说了句“我吃饱了”,头也不回的出了礼棠院。
谢怀霁回过神来后,连忙追了出去。
“师妹!”他跑到陵音身边:“你为什么不同意姜姑娘留下?”
陵音的确是不同意,但她肯定不会直接表明,只是解释道:“我没有不同意,我只是觉得她应该先去问一下师尊。”
谢怀霁倒是认同这句话。
毕竟他之前也救过人,也问过江尽宜的意见。
但江尽宜并不允许其他人留在山上。
但师妹不同,江尽宜更偏爱她,只要是师妹想要的东西,江尽宜都会满足。
陵音自然也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她想要什么,只需要跟江尽宜说,根本不需要过问他的意见。
但更令他惊讶的,是陵音的态度。
起初谢怀霁还只是怀疑,但现在他可以肯定。
他的师妹变了。
也就是此刻,他才意识到,自他把姜曦则救上山后,陵音似乎便不怎么爱搭理他了。
他看向陵音,试探的问道:“你是不喜欢姜姑娘吗?”
陵音皱眉:“没有。”
谢怀霁更是不能理解:“那你为什么要让她去问师尊?师尊肯定不会同意。”
这话说的陵音心中无名窜出一股火来。
她猛地停住脚步,转头看向谢怀霁。
毫不掩饰自己的生气:“你既然知道,那为什么要替师尊做决定?”
谢怀霁一愣,这才意识到他方才说了什么。
他连忙锤了锤自己的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些。
但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他真是疯了,居然试图想要替师尊做决定。
谢怀霁心中懊恼不已。
最近到底是怎么了,不光师妹奇怪,就连他也有点莫名其妙。
谢怀霁回神,想要解释,却见陵音早就走远了。
他往前追了两步,最后又停下。
算了,他最近总感觉好像没睡醒,头晕晕的,不然怎么会有那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谢怀霁费解挠头,走去自己的院内。
-
是夜,悬月高挂。
清辉从窗棂探入,照亮了床前少女苍白的脸。
陵音紧蹙着眉头,额前浮着一层薄薄的汗。
她面色痛苦,断断续续的呓语着,眼泪也顺着眼尾没入发间。
看得出是一个很不好的噩梦。
而她却始终醒不过来。
陵音又梦到了那一日——
师尊被困在阵内,浑身是血,痛苦不堪。
她甚至,亲眼看到师尊被抽出了仙骨。
他的血流到了阵法外,霎时,涿光山开始剧烈震动摇晃,以他为中心,开始向四周蜿蜒出现巨大的裂痕。
山石坍塌,地动山摇。
江尽宜身子往下坠落,很快便被裂隙吞噬。
“师尊!!”
陵音惊呼一声,猛地从床上坐起。
她眼神惶恐中带着涣散,眼眶也噙着泪。
她大口的喘息,坐着缓了好一会,眼珠微微有些转动,这才回过神来。
陵音心神恍惚,她甚至不知道方才究竟是梦还是真实的,她心有余悸的咽了口唾沫,转头看到了床前的萤灯后,才捂着胸口舒出一口气。
还好,方才的只是个梦。
但即便是梦,对她来说也足够心悸。
她大概知道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是是因为姜曦则说要留下来这件事,让她心中隐隐有些后怕。
陵音坐在床上缓了好久,脑子还是懵的。
但她不准备再缓了,而是下床,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她必须要去见到师尊才能安心。
陵音踏着月色,朝着江尽宜的院子走去。
但江尽宜并未在房中。
她找了一圈都没看到江尽宜的身影,心中那股因噩梦而引发的不安再次席卷上来。
陵音不由得眼眶有些红。
心里更是爬上一抹无措,喃喃自语道:“师尊?你在哪?”
觅心宗不大,人也不多,就连住的院子也挨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因此也用不上什么传讯玉简。
可没有玉简传音的弊端,也在此刻暴露无疑。
——她想要找师尊,却又不知从何去寻。
陵音终于开始慌乱,她跑出宗门,开始漫无目的的呼唤江尽宜。
她尽可能的回忆江尽宜会去哪里,找遍他可能会去的地方,都一无所获。
陵音急的险些要哭出来。
终于,在她来到后山山北,另一边的试炼场地时。
看到了那抹雪色的身影。
江尽宜站在试炼场边,正捏诀布着阵法。
阵法在他手中轮转变换,蔓延在地面上,发出耀眼的华光。
他在修整试炼场。
陵音见到江尽宜后,悬着的心终于算是落了下来。
她翻过山石,对着江尽宜大喊:“师尊!”
一声呼唤带着些许慌乱,还掺杂着一丝微不可闻的哭腔。
更多的,是虚惊一场的喜悦。
陵音连忙从山石上跳下,朝着江尽宜跑了过去。
江尽宜听到陵音在喊他,便停下手中的动作,循声看去。
不远处的月下。
陵音提着裙摆,正朝着他的方向跑来。
她披散着发,眼眶微红,奔向她时,衣带都翻飞着。
陵音跑的很快,他甚至能看出她心中的迫切。
眨眼间,陵音便跑到了他跟前。
将他扑了个满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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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1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