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去,那边躲好。”谢弃亮剑上前,把宋庭遇和刘宝赐都挡在身后。
此时此刻不赶紧躲起来,还呆在这的话便是真真正正的拖后腿了,宋庭遇闻言连忙回了句你小心,便寻了个有石碑的方向跑过去藏好。
谢弃往宋庭遇和刘宝赐所在的位置抛了个结界护住他们,方才专心应对愤怒的鬼妇人:“大姐,你稍安勿躁——”
鬼妇人没有给谢弃把话说完的机会,曲着手指便朝他抓来,对她而言确实没什么好说的,谢弃和刘刘宝赐一起过来的,彼此又认识,那必定是一伙的。
松州城里的高僧、道士,她活着的时候见得不少,他们无疑和刘财主老爷那些人是一丘之貉,暗地里逼良为娼、鸡鸣狗盗……有哪一样少了他们?
就连她如今惨死为鬼,和女儿阴阳相隔,不也都拜那些高僧、道长所赐!所以,等她向刘家报完仇,接下来的就是要讨债的对象便是那些披着高僧皮、穿着道士衣的“恶鬼”。
她眼中谢弃俨然在他们之列,因此手上的动作丝毫不收敛,招招下死手。
谢弃没想一上来就与她开打,他想了解事情的原委,想助她摆脱缠身的滔天怨气,不困囿仇恨的深渊中永不得解脱,不料她对刘家的恨竟然如此强烈,见他和刘宝赐一同过来,已然给他们划分好了阵营,他几次想想开口都被打断。
既然她要打,那便应该尊重对手,先拿出实力来,等将她打得没有还手之力时,总可以耐心地听他说几句话,这般想着谢弃便横下心,不再一味地被动躲避和防守,使出他作为常清山掌门亲传弟子该有的水平。
鬼妇人以怨气为用,力量自然不弱,但她到底没正式学过什么招式,又没有什么法器可以用,只会挥动两手臂,或抓或拍,或勾或打,不成什么章法,谢弃用剑柄挑住她的手臂,架住她的左臂道:“大姐,你冷静冷静——”
“啊——!”鬼妇人见敌他不过,又气又急地咆哮起来,随后更努力地反击。
没有法器、没有学过武功又如何?她这双手织过布,绣过花,也烧火做过饭,挑水担过柴;打不过又如何?她宁愿死,绝对不会向他们屈服!
谢弃的剑屡屡击上她的面门和其他要害之处,都被他很好地把握住分寸,没有真正地重伤对方,希望借此让她明白,他没有要置她于死地,只是她太恨了,恨刘家、恨知县府、恨早死的丈夫,她恨不得把这些害过她的人,踩扁了捏碎,又拼起来再挨个用棒子敲成粉;恨到看见刘宝赐回来就明白计划又一次落空,她突破不了刘家花重金在刘府设下的重重阻碍,报不了自己被活埋之仇!
恨得头晕脑胀,气得心绪翻涌,也就没感知到谢弃传递过来的善意,她只觉得打不过面前的对手,心里报仇无望的挫败感像她落了水,水里激荡起来的浪,一下接一下非要把她拍入绝望的死潭中溺毙不起。
“道长,你明明打得过她,杀了她啊,”结界里的刘宝赐无心观战,一心只想彻底摆脱鬼妇人的纠缠,见谢弃分明有无数次一击必杀的机会,却一次又一次手下留情,急得跳脚,“快杀了她,杀了她!”
宋庭遇透过结界看向一直游刃有余的谢弃,和越来越慌乱不甘的鬼妇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而后猛地转身面向刘宝赐:“她不该死,该死的是你们。”
“还记得你附上我身,回家跟你爹娘说的话吗?”宋庭遇对刘宝赐的讨厌一直在累积着,听他一直念叨着快点杀死鬼妇人,对他的厌恶终于攀至顶峰。
他朝刘宝赐步步逼近,咬牙切齿道:“你说,那个本该给你陪葬的小丫鬟不知怎么变成了她那个疯疯癫癫的娘,那疯婆子死了也是个疯鬼,一直在折磨你,还蓄谋要向刘家报仇……你不想和一个半老女人躺在同一副棺材里,不堪忍耐她的折磨,快点找人去降服她。”
“还记得吗?啊!”
“你你你……你怎么知道的?”刘宝赐瞳孔地震,连退几步终于站不稳,跌倒在地时正好碰到了身后的一座墓碑前阶。
刘家把一座墓碑都修得像座小殿,用是那种堪比玉石的石料,宋庭遇上了台阶,看着最里面的墓碑上赫然刻有——爱子刘宝赐之墓。
这几个字也还算常见,宋庭遇也都认得出来,他曲身半蹲在墓前,抬手拍了拍雕刻得十分精细的墓碑道:“如果上面的名字,”他从墓碑上收回手指向身后不远处打斗的鬼妇人,炯炯有神的双目瞄紧了露出绝望神情的刘宝赐,“可以换成她的就好了。”
他不知鬼妇人的名姓,却由衷地希望,刘家这些“恶鬼”该反过来跪在受害者面前忏悔。
说着他站起身,走下台阶来到结界前拿出一把小刀,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划破了自己的掌心,而后将着涌出的鲜血把手按在结界上,听七老头说书时说的,道家法器遇到凡人的血污或者其他脏水脏东西,很可能会失效。
他要出去,何不就试上一试呢。
宋庭遇也晕自己的血,嗅着那淡淡的血腥味,这一次却只有一种恶心想吐的感觉,还不至于晕死过去。
眼看着结界真有在慢慢消散,他头也没回对刘宝赐道:“你是生来就锦衣玉食,享受着别人难以企及的荣华富贵,但,这不代表着你的命就是命,我们这种出生贫苦、迫不得已卖了身为奴的人的命就不是命。”
话音刚落,结界彻底消散,眼看着他抬腿就要离开,刘宝赐突然扑了过来,想要再次附身,只是这次却没有成功,因为谢弃吸取了前车之鉴,继定心诀之后,把护身固魂阵法也拍入他身体里。
刘宝赐不知道宋庭遇出结界要干什么,是要干扰谢弃以放走鬼妇人,还是要将她的死因告诉谢弃……反正他绝不能让宋庭遇如愿!
那半老女鬼心里有气有恨,他就没有吗?凭什么他一出生就体弱多病,十岁都没有活过去!凭什么万贯家财,他再也无法继承到!凭什么死后还不得安生,受一个下人半年多的折磨!凭什么他得忍受宋庭遇这种无名小卒的奚落和诅咒!
不知不觉间,极致的愤怒正催着他往厉鬼的方向进化,附身不成便转变方法,一口咬向宋庭遇还流着血的手,喝到人血之后,他便从普通鬼魂成了恶鬼童,想要阻止宋庭遇简直易如反掌,虽对身负护身法阵的宋庭遇施不了什么实际的伤害,却也隔绝了他和谢弃的接触。
他和宋庭遇此时可以触碰到彼此,于是一人一鬼也开始打斗起来,不过刘宝赐忽略了一点,宋庭遇还有嘴可以说话:“道长!救我!”
短短四字,声音喊得极大又特别快,刘宝赐根本来不及阻止,谢弃果然分心朝他们看来,这一看便吓了一跳,他设下的结界消失了不说,刘宝赐居然化恶,嘴巴里冒出尖牙,鬼魂是喝了活人血后会出现的反应,可那里有且只有宋庭遇一个活人。
“啊,我要杀了你!撕烂你的嘴!”此时的刘宝赐力气极大,掐住了宋庭遇的脖颈死不放手,宋庭遇是比他高和健壮一些,面对恶鬼童也没有多少招架之力,因此被从后面锁了喉,刘宝赐毫不留情将手臂越勒越紧,宋庭遇没法呼吸,脸已经发青发紫。
谢弃见状连忙飞过去救他,用灵力猛地将刘宝赐掀开,扶起趴在草丛里疯狂呼吸的宋庭遇焦急地问道:“发生了,什么?”
怎么他才一会不注意,他们就闹成这个样子,再回头看那鬼妇人,她也已经消失在原地。
刘宝赐其实也觉得他们做错了,可更多的则是想,别的大户人家也有那么做的,怎么就他家倒霉,惹了一身腥。因此他绝不能让宋庭遇对谢弃说出真相,得催着谢弃尽快把鬼妇人给诛杀。
“道长,”他抢过话去,先宋庭遇一步开口,“是他,他一再诅咒我和我家,我实在气不过了才如此的,求你一定要帮帮我,你是修道之人,难道真愿意看我刘家一百来口人死尽,就此灭了门吗?”
他和宋庭遇之前已经起了冲突,还没有解决掉,鬼妇人便出来了,一人一鬼又单独凑到一起,难免会继续发生冲突,可此时要谢弃怎么说呢,宋庭遇的愤怒情有可原,毕竟老百姓没地种粮食是真会饿死的,刘宝赐爱家之心被侵犯,自然会气不过。
刘宝赐等着谢弃作出反应,丝毫没注意到身后鬼妇人悄无声息地出现,似要吃了他,之前刘宝赐是普通鬼魂,吞噬了他也无甚益处,现在不同了。
现在吞了这恶化的小鬼,她的力量就能提高,如此那些个镇宅兽、门神根本阻拦不了她,进去之后,用他为她提高的力量杀向他爹娘……实在是最好安排,光想想她就激动得头皮发麻,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
她之前留着刘宝赐是为了利用他进入刘府报仇,现在嘛,完全没必要留了,因为他就是她一切痛苦的源头,从他开始复仇最合适不过了。
刘宝赐听到她的声音,一时间也顾不得谢弃和宋庭遇了,强忍着对她的恐惧反击回去。
“道长,去帮帮那小鬼吧,”宋庭遇声音彻底哑了,他望向打起来看着很是凶残的两鬼,冷笑着艰难开口道,“相信你也看不惯,以大欺小。”
何为大?刘家有钱有势草菅人命为大。
何为小?鬼妇人和她的女儿孤苦伶仃卖‖身为奴是为小。
所以,他要帮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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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