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村长就烹制好了一桌菜肴,叶上珠探入灵气试了试菜肴,便道:“没问题,可以吃。”
她如此说,苏夜便放心了,其余人也等着白若一发话,白若一点头应允,几人早已经饿得饥肠辘辘,便大快朵颐。
这里唯有白若一和苏夜知道叶上珠的身份,她探查之后确实可以确认食物没有问题,若是食物里有药物一定会被身为妖身的叶上珠察觉。
白若一的修为高深,早已辟谷,是不需食用凡间食物的,他就默默看着几个人吃着饭,安安静静坐着,看起来像一尊玉雕神像,没有半点人间烟火气。
苏夜默默夹了一块鸡小胸递到白若一面前的碗里,笑嘻嘻道:“师尊也尝尝吧,这鸡肉新鲜,红烧的,很入味。”
白若一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他,苏夜凑过去将鸡肉夹起来递到白若一嘴边,白若一猝不及防往后退了退身子。
苏夜耍赖道:“师尊就尝尝吧,真的很好吃!”
在苏夜眼中,白若一太缥缈虚无了,遥不可及,身上一点烟火气都没有,好似随时都会立地成佛,飘然去仙,他想把这个快要飞走的神祇往下拽拽。
白若一面色冷凝,瞪他一眼,“放下。”
怕惹怒了这尊神像,苏夜撇了撇嘴,只好悻悻然放下那块鸡肉,抬眼一看钟续正用那种“你快完蛋了”的表情幸灾乐祸地瞅着他。
白若一动了,突然抬手……
钟续乐了,要揍苏夜?
他轻拂衣袖,手握住了筷子,兴许是太久没吃过人间的饭菜了,他握筷子的姿势有些别扭,但还是准确地夹起了那块鸡肉,放进口中,嚼了起来。
钟续:“………………”
四人皆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不食人间烟火的辰巳仙尊。
白若一有所察觉,抬头蹙眉看着几人,见那村长突然端着酒壶迈入门槛,便低声道:“那酒不要喝。”却被村长热情的呼声盖过。
“客人远道来,入我寒舍中,无以招待卿,唯有桃花酿。各位客人尝尝老朽酿的桃花酿吧。”
石羽涅倏然兴奋道:“桃花酿!”那是他最爱喝的一种酒,酒不烈,有着一股淡淡桃花香,他与苏夜第一次在茶肆中碰面的时候喝的就是这桃花酿。
由于适才他坐的位置在白若一正对面,说的话他也没听清,待要再问便闻村长酒香而至,兴奋地捧起一坛咕咚咕咚饮了下去,众人都来不及阻止。
村长热情道:“各位也尝尝?老朽酿的这酒在尘世外可喝不着。”说着给旁边的钟续满上了一碗。
钟续连忙摆手:“不不不,我不胜酒力,多谢好意,还是免了吧。”
这会儿功夫,叶上珠也检查完酒了,对着白若一和苏夜摇了摇头,示意没什么问题。
但由于白若一刚刚提醒过不要喝酒,苏夜以为白若一不胜酒力怕喝醉了误事,便附耳问:“师尊的酒量……咳,还是别喝了。”
想起拜师大典的那夜,师尊醉地不省人事,噩梦频频,他还抱着师尊睡了一夜,第二天就被罚了……思及此,有些尴尬,也意识到自己刚刚口不择言恍惚如调戏一般,忙清清嗓子含糊过去。
偷摸着看了一眼白若一,面色如常。
白若一说不上这酒有什么古怪,只是本能觉得喝了不妥,兴许是自己不胜酒力才对杯中之物心有介怀吧,况且叶上珠验查过,并无不妥。
想起正事,便问那村长,“今日村口遇见丧葬仪队,到底是哪家人?怎会一次葬下十几口人。”
白若一这么一说,他们才反应过来,今日村口遇见的丧葬队抬的箱子绵延百步,确实至少有十几坛……骨灰。一次性死了十几个人,这家怕是倒了八辈子霉了。何况这村子里人烟稀少,有些村民全家加起来都不足十人。
本以为村长只会一些套话,怕都是固定好了的措辞,却没想到那村长就着一口旱烟,低叹了一声,娓娓道来:“那是商家人,十多年前就离开了村子,说是要出去经商,后来在金陵做布庄生意,越做越大……”
苏夜低低疑惑一声:“布庄生意?也在金陵?”
村子接着道:“本来他们在外面的日子过得好了,是不会再回村里了。”村长突然哈哈笑了几声,拔了口旱烟兴奋道:“现在好呀!他们在外面漂泊了那么多年,总算是叶落归根了!”
叶上珠悄悄凑近钟续耳语:“这人好奇怪,怎的人死了还这么兴奋。”
钟续:“谁知道呢,这里到处都很奇怪,你……你别,别离开我太远,注意安全。”
他们没有注意到,外边原本艳阳高照的晴天霎时间被乌云笼罩,太阳只剩下一圈暗淡的光晕,朝门口望去,外面暗了不少。
白若一起身朝门口走去,苏夜便跟了上去,见天色瞬间晦暗,大风不知何时已至,刮地园中桃树花瓣凄凄飘零,树木呜呜作响。
白若一眼神冷冽,蹙眉道:“……夜妖。”
苏夜:“夜妖是什么?”
“夜妖者,云风并起而杳冥,故与常风同象也。”
“师尊,你知道的,我听不懂……”
“…………”
“夜妖,见此妖,阴阳相颠,祸乱必出。”石羽涅道:“《上古神卷》上记载过。”
苏夜吐舌,果然这名门仙派的少主博览群书,学识渊博,和他这等目不识丁之人不一样。
门外狂风大作,晦涩不明,村长一边喃喃着:“关门关门,明天就好了。”伸手准备去阖上大门。
“等等,外面好像有个人。”石羽涅定睛一看,外面有个衣衫褴褛,被风沙刮地袖掩口面的男人艰难前行着,目的地好像就是这村长家的院子。
“哎呦!是小陆啊!”村长高呼道:“小陆,这里,快过来。”
那男子艰难地蹒跚前行,好一会儿才走了进来,村长关了门,隔绝了外面的狂风,依旧能听到呜呜作响,声似厉鬼咆哮,悚人的紧。
“方阿公,我今日已经避开那里了,可,可是……”青年男子捧着村长给他的热茶颤抖道。
苏夜认了出来,这男子就是今天早上在村口遇见的那个送葬之人。
村长叹了口气,“又没送成是不是?”
青年男子匍匐在村长膝盖上,哭得泣不成声:“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石羽涅是个心软的人,便问了一句:“这位公子有何难言之隐,或许我们能帮帮你。”言毕,看了一眼白若一。
白若一颔首:“不妨说说看。”
村长又拔了一口旱烟,白色的烟雾升腾而起,如梦似幻,往事娓娓道来。
这青年人名叫商陆,就是那十多年前搬出村去经商的商家人,前些日子家里横遭变故,从父母到家仆,连带着十几口人一夜毙命,除了商陆。商家这些年攒了不少家当,也算得上是富裕,便请了风水先生勘了块墓地,想着直接在金陵下葬,入土为安才是。
就是在下葬路上,狂风大作,送葬队伍寸步难行,不多时,狂风就掀翻了棺材,按理说棺材是不能落地的,落了地这魂魄就送不走了,将来指不定会不会作恶。
迫于邻里压力,商陆不得不火化了家人,想着叶落归根他们应该就睡得安稳了吧?可谁曾料到他连连送葬三次,次次失败,每次都会遇上狂风,寸步难行。
苏夜问商陆:“你先前说,‘避开了那里’,那是哪里?”
村长眯了眯眼,沉道:“他说的是,茶茶家。”
商陆这时也平舒了情绪,抹去眼角的泪痕,眸子里没有光,整个人灰败颓丧,声音幽沉:“你们是李亥请来的仙君吧?我听闻了此事,原本想着若我今天能送葬成功便不麻烦诸位了,可是没想到……若各位仙君能解决此事,让我家人入土为安,我于人世便无所求了。”
原来十几年前,幼年的商陆与村民收养的孤女霓茶青梅竹马,相伴长大。直到商家要去金陵经商,带走了商陆,两人才被迫分开。但他们二人相互惦念,经常书信往来,直到有一天他再也收不到霓茶的书信……
村长说:“茶茶是孤女,被村里的人你一顿我一顿地喂着,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前两年有个富商来我们村救济派粮,正好碰见那丫头在织布刺绣,说是她手艺好便要收为义女,带回去当千金。这本来就是好事,我们也没有阻拦,心想着这丫头心灵手巧,给富商当千金总好过留在这里蹉跎岁月。”
商陆闻言激动地攥紧村长的衣摆,目光瞬间有了神采,匆忙道:“方阿公,你说什么?你之前没告诉过我茶茶是被人接走了,我还以为,还以为她失踪了!”
“你之前也没问我啊。”
“…………”
苏夜:“师尊,那个,他说到接人,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白若一:“说”
苏夜:“那个李亥这个时候估计已经到了吧?这位商公子刚提到了李亥,必然是认识的,这件事情估计和李府的鬼魅也有关系。”
白若一以一种你脑子还不算太笨的表情看了苏夜一眼,举手之间幻化出了一只长了十翼羽翅的飞鱼,唧唧叫了几声便飞了出去,:“十翼飞鱼会带他过来。”
苏夜惊呼:“这是鱼?还是鸟?”
石羽涅也是惊地瞪大眼睛,“这是涿光山的圣兽,十翼飞鱼,多年间沉寂神魔井没有现世,竟没想到为仙尊所驱。”
眼见飞鱼越飞越远,外面的风沙对它没有丝毫影响,苏夜拍了拍石羽涅的肩问:“所以,它到底是鱼还是鸟?”
石羽涅:“…………”
那边,白若一接着问商陆:“那送葬队伍过不去的茅草屋就是霓茶曾经居住的地方?”
商陆连连点头,皱着眉头道:“我也不知为何会过不去。”
李亥究竟瞒了他们多少?恐怕只有等人到了,详细问来才能知晓。
苏夜突然想起什么,从冰绦中取出木匣,凌空一指打了开来,“商公子,你可认识此物?”
那商陆转头一看,瞧见那碧血嫣红的蔽膝,双目睁圆,嘴唇颤抖,双手一探,直接取出那蔽膝,捧在手中,苏夜完全来不及阻拦。
“别碰——”
“这……这从哪儿的?你们怎么会有这个?”
商陆神情惊诧,却并没有疯癫,完全没有被神女蔽膝精神污染,他们感觉到诧异的同时也很好奇,为什么神女蔽膝对这个商陆不起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