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山海幻境是怎么诞生的,又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好似从祟气席卷人间开始,便有了山海幻境。
它看起来同一般的幻境差不多,不过是将人困在其中,迷惑人心,轻则让人忘却尘世,永堕好梦,或是噩梦,重则将人扼杀其中,魂魄成为幻境养料,永不超生。
制造幻境的人,大多是为了让人迷失其中,达到杀人的目的。
不管怎么说,都是人为制造的。
若想破除,要么战胜自己的心魔,抵挡诱惑或是恐惧;要么弄清楚布境者的目的,拆穿其想法,从而破幻。
但山海幻境不一样。
——它不是谁布下的,更像是从天地间自我诞生的。
入幻前,没人知道这个幻境和谁有关,也不知道这个幻境拉人进来的目的是什么。
一切都需要入幻者自己探索。
更为山海幻境添上一层扑朔迷雾。
倘若运气好,能弄明白这个幻境为谁而生,因何而生,也就意味着找到幻境的核。
“核”一般是一个人,或者一样执念之物。
前者可能性更大一些。
而现在,一下子出现两个疑似“核”的人,他们只能选择其中一个继续跟着。
因为,核心周围模拟出的好歹是现实世界的投影,至少还是正常的。
而离核心越远,他们越难回到核心身边。
轻则,周围的人渐渐看不见他们,他们会在原地打转,像地缚灵一样,被困在此处,永远无法离开。
重则,周围会扭曲变样,到时候遇到什么可怕的事都说不定。
“核”身边是最危险的,也是最安全的。
秋茗默默想:也不知皓清和那几个入幻的人怎么样了。
倒不是他心善,担心别人。
不过是皓清当初给他披了一件蔽体的斗篷,怎么看人都挺善的。
秋茗不杀人,特别是善良的人,但善良的人一般死的都快,他不免有些唏嘘。
正胡乱想着,房门被推开。
沈霁托着一块梨花木盘进来,托盘上摆了两份甜点。
“怎么去了那么久?”
凉婉离开云梦后,沈霁就下了趟楼,回来时神色无异,便印证了秋茗的猜测。
秋茗:“辛离厄才是核。”
沈霁点头,他没有立刻笃定秋茗说的话:“凉婉的离开,并没有让其他人对我的态度产生变化,他们一直都能看见我们,整个云梦城也无异样。”
“要不要吃点东西?”
沈霁将那两道点心摆在桌上,兀自说:“拿都拿了,尝尝吧,三百年后的尘世可做不出这般吃食。”
秋茗瞥了眼,两道甜点做的好看,一盘雪梨酥,一盅冰镇桂花甜酒酿,老远就能闻到甜腻的香味。
秋茗舔了舔嘴唇,本来不想吃,但奈何这两道点心都是他平日爱吃的。
他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冰镇口感很好,眉眼都忍不住舒展开,心情颇有些愉悦。
但一瞧沈霁坐在桌边,托腮看他,他不自在地拉了下脸。
不屑道:“那可不一定。”
“嗯?”桌对面的人眯着眼,继续瞧他。
说来也奇怪,要是换了别人这么盯着他,秋茗早就将人眼珠子给抠了。
但这个人看他的时候……
秋茗垂睫,看了看撒满梨花干瓣的雪梨酥,唇齿间还有酒酿的甜味。
他眨了眨眼,发了会儿呆。
他有点……想师尊了。
或许是这两道甜点的味道,和师尊做的很像。
或许是他没习惯过离开师尊这么多天。
他愣神时,漂亮的眉眼又皱起,更烦躁了,只想赶紧破了这麻烦的幻境,赶紧把他的名单找齐,把那些人都杀了。
然后……
然后他就回砀山,和师尊在一起,再也不出来了。
一旦确定辛离厄是幻境之核,他们就需更加小心谨慎,万万不能让“核”察觉到他们的踪迹,更不能让“核”知道自己身处虚境。
核一旦被叫醒,大概率会因接受不了自己所在世界是虚假的,而导致世界崩溃。
那样,入幻者就会一同埋葬在崩塌的世界中。
沈霁赋灵的那片叶子潜入凉府,充作耳目。
他们只需等着,等辛离厄命运的转折点开启。
而现在,秋茗手肘撑着窗边,视线在凉府和云梦湖景间来回梭巡,有一搭没一搭地抿着雪梨酥,他吃东西缓,细嚼慢咽的,和他长相挺搭,和他那暴躁性格却不匹。
手指挪去,够了个空,发现满满一盘雪梨酥都被他吃完了,才意识到肚子有点撑。
“光吃点心,喉咙不干?要不要喝点水润润喉?”
秋茗一回头,视线相撞,对方眉眼微曲,笑地和煦,沈霁像是一直看着他似的,他心想:这人挺无聊的。
无聊的那人给他倒了杯茶,还服务到位地送到他手边:“将就着喝点茶吧。”
“……”
碧绿的茶叶在杯底打着旋,茶汤清透,叶子很好看,可惜死了。
秋茗撇撇嘴,挪开眼:“我不喝茶叶的洗澡水。”
将茶汤比作茶叶洗澡水,这个形容若是别人看来,估摸着要以为秋茗有点什么毛病的,沈霁倒没丝毫诧异,甚至掩唇笑了下,仿佛知道秋茗不喝茶,他刚刚那是故意逗弄他似的。
他重新换了杯温水递给秋茗。
“天黑了,早点睡吧。”
这人像是在自说自话,他对秋茗这么说,却半分商量的意思也没有,很自然地在那唯一一张床榻上铺好被子,然后除了外衫,躺上去,拍了拍身侧空出的位置,冲秋茗望来。
秋茗愣怔一瞬,脸上带着几分别扭和愠怒,语气还是淡:“你和谁都能同榻而眠吗?”
似在问他,又像根本不打算得到什么回答。
问完之后,就扭头继续盯着窗外。
天都麻黑了,靠着那零星的几盏墙角灯,也不知还能看见什么。
“这个啊……”
沈霁低吟片刻,才意识到不妥,闷笑着捂额。
倒是他不知分寸,吓到小孩子了。
秋茗没打算睡,他能熬得住,到底年轻,沈霁不一样,他又是操控赋灵物,又是因为其他一些原因,身体疲乏地很,也懒得和秋茗客套,留出半张床的位置,就抱着棉被,面朝墙睡着了。
不一会儿,均匀的呼吸声就在屋内明显起来。
秋茗这人也别扭,他虽然不恐沈霁,但沈霁清醒的时候,他一抬头就能对上人家的眼,就好像这个人无时无刻不把视线搁在他身上似的,看得他烦躁。
人睡着了,没了那道视线,他倒是愿意单方面多瞧这人两眼。
这具壳子里,到底装了个什么样的魂灵呢?
又有何目的?
他感觉不出这人有什么威胁,不像是别有用心,反倒像是来游山玩水的。
……除了那双眼总有意无意地盯着他看。
看得秋茗很不舒服。
屋内油灯那豆丁大的火光渐渐隐了,秋茗支着胳膊,撑在窗框边,迷迷糊糊睡了片刻。
等一睁眼,天就亮了。
只是他稍动弹一下,窗框就发出朽木吱呀声,就像这窗一夜老化,稍掀衣袖,碎屑就飞了漫天,窗外郁郁葱葱的柏树更茂盛,长成参天,将凉府院落挡了个实在,什么动静都瞧不见了。
回头一看,昨晚还崭新的客栈厢房,已堆积满蛛丝灰尘。
他愣了片刻,房门就被敲响,还不等他去开,门就被周芃忙不迭撞开。
周芃哭丧个脸,惶然道:“茗哥,吓死我了!我一觉睡醒,准备下楼吃点东西,发现掌柜的老了十几岁似的,还说我眼生,昨晚根本没给我开过房,我就赶紧上楼找你,发现你这间房都变成仓库了。”
房间里落满灰尘,角落堆砌着杂物,不说十几年,至少也是六七年没住过人了。
秋茗又瞥了眼窗外,这一夜变化确实有点大。
他冷着脸,吩咐周芃:“把他弄醒。”
周芃那嗓门,不算小,这么吵闹都没给沈霁弄醒,这人睡得是有多熟?
不像是入幻,倒像是到家了似的。
周芃喊了半天,沈霁面朝墙睡着,一动不动,他都给人被子掀了,这人还不动弹,最终只得扒着人家肩膀,将人翻了过来。
“卧槽——!”
周芃惊呼一声:“他……他不会是死了吧?”
不怪周芃大惊小怪,秋茗抬眼看去,也觉得沈霁状态很不对,对外界的声音和危险没有分毫感知,脸色难看地跟个死人一样,嘴唇惨白,毫无血色。
真麻烦。
秋茗心想。
他伸手朝沈霁口鼻探去,刚触上唇上的皮肤,就蓦地抽回手。
没有呼吸,皮肤凉得像是从千层冰封下捞出来的。
这样子怎么看都是已经死了。
想到这几天拌嘴的人终于死了,秋茗忍不住想抚掌大笑。
但这个“死人”在秋茗碰上他的那一刻,倏然半睁开眼,还含着笑意看秋茗,一副被惊了好梦,有些反应不过来,眸中带了点慵倦的意味。
男人低哑着嗓“唔”了一声,抬起手背搭在额前,遮了遮过分刺眼的天光,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
周芃松了口气,拍了拍自己心口:“吓死我了,还以为你……”
那个不吉利的“死”字碾在喉咙里,没说出来。
转头又“呸”了几声。
倒是秋茗,一脸不耐烦地绷着张俊脸:“没死就别躺着,等哪个孝徒贤孙给你入殓啊?”
沈霁猝不及防被凶了下,不怒反笑:“你这张嘴啊……”以前倒是没发现这么凶。
又定定地看了眼秋茗。
“你对我倒是不太一样。”
确实不一样,别人死了他看都不会看一眼,这人要是死了,他得把魂抽出来研究研究,这是哪儿来的烦人活祖宗。
秋茗抱着手臂侧过脸,不耐烦地说:“你要是死了,凉府的消息我找谁去要?你那赋灵的小叶子听我的吗?”
沈霁愣了下,穿上外衫,看着他,又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你可以试试。”
“……”
试个鬼啊,赋灵之物怎么可能会听别人的话?
哪怕骨子里流淌一样血脉的亲属,也不能随意操控别人的赋灵之物,除非两人魂魄相融多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连赋灵之物都分辨不清谁是谁。
“怎么样了?”
沈霁一问,周芃事无巨细地将自己的发现说了一遍。
外头草木变化太大,周围房屋拆了好些,又新建了几座。
就连这家客栈的布局,都产生了很大的变化,周芃住的那间修葺过,更新了,而他们的这间,因为窗外的湖景消失,变成了一滩死气沉沉的沼泽,没有客人希望一开窗,外头是那般晦气的景,因而这间屋子沦为仓库。
沈霁静默片刻。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秋茗:“辛离厄不是核。”
沈霁:“核是凉婉。”
秋茗爱吃的东西:甜的!
秋茗最爱吃的东西:师尊做的甜食!
秋茗讨厌的饮品:茶!!!因为又苦又色(划掉!)……又涩!(作者碎碎念:那个茶确实很se,待解锁)
师尊没逗秋茗,他的赋灵物秋茗确实可以操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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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云梦城(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