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他为何那样 第7章 竹步

顾清珩没问，不代表他没想。

萧疏寻所展现出来的实力，证明他修炼摄魂术已经有了一些时日了，当时朝自己扑来的那一掌，虽然最终目标不是顾清珩，但那也是一种警告。

头大，怎么整？

萧疏寻现在并未完全入魔，他也没有用摄魂术做过一件恶事，顾清珩不觉得萧疏寻无药可救。倘若真有一日，萧疏寻要用此邪术作恶，他也断不会放过。

日头刚过了正空，盛夏过半，阳光刺眼，温度具象表现为众人额间的水珠，顺着脸颊流落。清屏山刚结了午训，顾清珩便带着萧疏寻回来了，进门先干饭。

“师尊，此去萧师弟的身体应该大好了吧？”程泽故作关心，实则是为了打探一下虚实。

顾清珩夹了口菜不想言语：“食不言寝不语。”

以前吃饭哪有这样的氛围啊，程泽身份不一样，都是围着他顺着他说话的。现在这气氛压抑的，桌上几人各有心事，只有没心没肺的许途远筷子飞得比谁都欢。

“你去探探萧疏寻的灵根，要真给他治好了，倒是便宜这小子了。”程泽看着不远处的萧疏寻对许途远说着。

许途远用牙签剔着牙：“怕什么？就算他灵根好了，他那半吊子自然也是比不上你的，仙试上，再好好教训他。”

程泽在乎的不是一个仙试，他更在乎的是顾清珩的态度，这个原先对他迁就顺从的师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那萧疏寻很是上心。

当时萧疏寻被带回来时他就莫名地看不惯这个人，偏偏萧疏寻聪明，机灵，功法练得还比他好，这就让程泽嫉妒地不行。彼时也不过十几岁的他躲在众人身后，对萧疏寻做尽了恶事。

*

“玄冰心法如果觉得力不从心，仙试上，就把重点放在竹步剑上。”顾清珩一边煮茶一边说道，“在孔宅，你做的很好。还有，无论发生什么事，不要乱了阵脚，尤其是在玄虚秘境中，有任何情况，随时呼唤我。”

顾清珩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倒不是担心萧疏寻一剑毙了自己，他更怕萧疏寻在他人面前暴露摄魂术。孔宅中，也不知萧疏寻是真急了还是故意试探…

“弟子明白。”萧疏寻摸到袖袋里的骨哨点头，他听得懂顾清珩话里的弦外之音。

顾清珩折扇一挥，眼前变得一片翠绿，竹子随风发出沙沙的声响，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倾洒下来，带着几缕竹叶飘落在地上，竹香让人恍惚这究竟是现实还是幻境。

“开始吧。”顾清珩煮好了茶倒满，拿起一杯朝萧疏寻飞去。

萧疏寻手腕自身后反转而出，不若已然握在手中，剑身稳稳接住茶杯。软剑轻荡，茶杯似是落在绸缎上的珍珠，滴水未洒顺着剑身滑向掌心。

“好茶。”萧疏寻又将茶杯甩了回去，却是提剑往顾清珩袭去，不带杀意却也来势汹汹。

顾清珩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自己已经八百年没用过剑了，时予的碧云跟他又不熟，要不是弋兽难敌，断不会召剑出身。

万一掉了马，那可怎么好。

但顾清珩敢赌，傲字贯穿一生，什么仙门术法剑诀刀谱过眼便会。

萧疏寻想玩，那就陪他玩。

两剑相抵，擦碰铁花。不若缠上碧云，顾清珩的衣衫拂过萧疏寻的臂膀，俩人分开又交缠，同是竹步剑意但走式似有不同。

待最后一片竹叶落地，萧疏寻敛去眸中一闪而过的疑惑，朝人抬手：“弟子领教”。

“你练多久了？”顾清珩又满上了茶，显然他问的不是竹步剑意。

萧疏寻看着顾清珩的眼睛面不改色：“四年零三个月。”

“那在此之前呢？”顾清珩抿了口茶抬起眸子，眼中不知是何意味。

萧疏寻没回答，灵根损毁，练起心诀难如登天，稍有不慎灵力逆流走火入魔。

在那之前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练剑，除了练剑呢？

挨饿，挨冻，挨打。

萧疏寻也是无意间得知了摄魂术，他知道那是邪术，但他太想证明自己了。那时他总以为师尊突来的厌恶全系自己，认为是自己不够好，没有程泽厉害，也没有许途远会说话讨人喜欢。

他终是学会了藏匿情绪，知道什么叫收敛锋芒，明白什么是卧薪尝胆。后来居上的怨，将那个雪地里重获新生的喜一点一点地抚平，碾碎，变成无法抓寻的粉末。

“疏寻，我不希望你误入歧途，摄魂术非同小可，我可以装作不知道，但倘若他日用此术伤及无辜，也休怪我不留情面。”

顾清珩是可以装作不知，只要萧疏寻继续藏好尾巴，他甚至可以帮萧疏寻掩一掩。萧疏寻思绪被扯了回来，默了半晌开口：“我不明白，你为何…”

“因为我希望你好。”

因为你不该是那样的结局，因为你受得苦太多，你应该尝到苦尽甘来。

顾清珩神色不掺半点虚假，萧疏寻觉得眼前人太陌生了，看了这个人良久，悲愤，怨恨，却又觉得鼻酸。萧疏寻强压下喉间的酸楚，呼吸仍觉得难受，重重呼出一口气后，终于还是问出了那句一直想问的话。

“那，之前为何要待我那般？”

顾清珩沉默了，他不是时予，他也不知道。也许本身就是一场闹剧，也许只是因为时予的一句“我乐意”。

“算了，问也是白问。”萧疏寻偏过脸藏起微红的眼角，举起茶杯一饮而尽又重重拍下，竹林随着声响散去。

*

临近秋试的几天，顾清珩忙前忙后和其他长老安排各项事宜，没怎么陪着萧疏寻练功。萧疏寻习惯了独来独往，仍旧是到后山去，他偏生了一股傲气，剑术要拿第一，心决也一样。

太阳如撑开的伞一般将光投射下来，照得每个人脸上都泛着金光。早秋的清风穿过人群，撩起几个衣角又揉乱几缕发丝，最终钻入山谷。

顾清珩端坐台上，头发高高扎起，一身窃蓝对襟长袍外罩玉色薄纱，显得整个人更加明澈。同顾清珩一起的还有另外三派的掌门人，几人在台上不时说笑看着不断进入候场的学生。

顾清珩远远望见萧疏寻进来，他散着头发与这仙门中大多数的弟子都不太一样，凌厉的目光在空中与顾清珩遥遥而对，又迅速移开。

仙试总共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在清心峰考验心决，第二部分在乌石盘考验剑术，第三部分便是玄虚秘境中的综合试验。

今年的心决和剑术的仙试规则确实和以往有些不同，之前都是两两相对胜者入围再次挑战，直到决出第一名。但今年，只一人在擂台，赢了便守住自己的位置，输了便换人，最后在擂台上的便是第一。

心决比试已然开始，各色的光闪耀在擂台之上，擂台中央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直到程泽上场。

几轮比试下来，场上已经无人敢上去挑战他，程泽嘴角暗喊笑意，扫视着台下的人群目光最终落在萧疏寻身上。

萧疏寻毫无惧色对上程泽的视线，程泽眼中不屑，眼神如同看街边浪犬。萧疏寻知道程泽等着自己，一手背后足尖用力一跃而起，稳稳落在擂台之上。

“你还真敢上来？”程泽低着声音说道，心底却控制不住地兴奋起来。

萧疏寻歪头轻笑，只是那笑延到眼底是一片寒意：“这不是如师兄所想吗？”

程泽负手而立朗声大笑，似是在说给众人听：“师弟先前灵根受损，今日就算输了也不奇怪，只是师兄这手上没个轻重，若是真的伤到你了可不要见怪啊。”

“师兄尽管出手。”萧疏寻手腕一转，灵力在他掌间汇聚，八年前他只学了五个月就能打败程泽，现在，照样可以。

“不自量力。”程泽低语一声，张开手臂的同时快速朝萧疏寻冲了过去。

萧疏寻抬手一抵被冲击地退了半步，稳住身形另一手也发力袭去，仙试明令点到为止，可这两人却是招招下死手的。

“师兄，进步很多啊。”停歇的空档萧疏寻还不忘嘲讽程泽，即使自己应对起来已经有些吃力。

程泽被这句话激怒，手掌并拢交叉召出法阵朝萧疏寻推去，萧疏寻眼中闪过一丝震惊迅速挥出灵力抵住，却仍被震得嘴角渗了血出来。

“放弃吧。”程泽邪笑着，他知道萧疏寻坚持不了多久，加大了手上的力度，萧疏寻舔了舔嘴角也不甘示弱。二人碰撞在一起的灵气在空中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要将周围的一切都打碎了卷进去。

“住手！”旁侧一道灵力将那道漩涡打散，顾清珩稳落二人之间，看了眼萧疏寻，转而对着程泽说道，“点到为止，你们这样是要杀了对方吗？”

“不分个胜负怎能停下呢？”程泽盯着萧疏寻，似是还想出手，顾清珩快步挡在萧疏寻身前：“够了！”

“疏寻先前灵根受损，还能接下你这么多招，依我看，并列第一吧。”顾清珩转身看向台上掌门人，“各位觉得如何？”

“早听说时予真人门下有一弟子天资聪慧，灵根甚妙，你竟藏了这样久！”说话的老者笑着指指顾清珩，摸了摸自己下巴的长须。

另一粉衣女子也附和：“是啊，今日这场比试，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你这两个徒弟，将来必成大器！”

“既如此，今年心决比试的第一，便是萧疏寻和程泽。”顾清珩看向萧疏寻，他是有意偏袒，但那又如何？

萧疏寻指尖揩去嘴角的血迹，随手往身上一抹，一双眼像是林间猛虎，盯着对面的猎物。

程泽握紧了拳，火从脚底烧到了天灵盖，恨不得上去撕碎了这个杂种。压下这股怒火比他刚刚蓄力开阵还要艰难，最后，他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算你走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