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一回来时,萧疏寻早已坐回原位。俩人达成共识,如今话都说开,顾清珩心里轻松了些,人前,他还是萧疏寻那个一本正经的师尊,但是私底下,至少在萧疏寻面前,顾清珩觉得可以做自己了。
“近的这几家客栈都不愿意留,眼看天都黑了。”
顾清珩掀帘看了眼天色:“前路好走,买些吃食,你我三人轮换,连夜赶路吧。”
萧疏寻自然是一万个答应,别人不乐意跟死人共处一室,他就更不乐意,早点结束了的好。
马蹄奔踏,第二日傍晚,几人可算是赶在城门关闭前进到京中。
上京不是什么小城小镇,晚上是有宵禁的,这会夜色渐浓,不是入宫的时候。凡尘对仙家都礼让身份,沾着这个身份要说混上一晚安逸也不是不可,就是他们现在这阵仗多少让人有些为难,顾清珩也不想大张旗鼓,只能尽力去找能落脚的地方。
按理来说,上京应该要比别的城镇热闹得多,天子脚下本该就是一派繁华。但这街道着实和热闹擦不上边,零散开着几家医馆药铺,客栈酒楼统统挂锁打烊,城门是关了但离宵禁的时间还早呢,怎么这般冷清?
几人正觉奇怪,前方药铺忽然被扔出来一个人,看着不过十五六岁,衣衫褴褛瘦弱不堪,药铺紧跟着出来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手上还提了包药。
男孩迅速爬起来朝那人喊道:“我没有偷东西!那是我买的!”
门口那人压根不信:“买的?你一个臭乞丐哪来的钱?还嘴硬是吧?给我打!”
街上没几个人,路过的也当做看不见,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就快步走开了。萧疏寻在那男孩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曾经,他这时承了顾清珩行侠仗义的好习惯,步子还没迈出去几步,却被一道女声打破:“天子脚下岂容你这恶人放肆!”
紧接着,侧方飞来一柄短剑,直直钉在那胖子身后的门框上。
门口大肚子的男人被这短刀惊地往旁侧闪了一下,看清来人一脸横肉,笑起来堆在一起:“这不是李二小姐吗?什么事你都要管?”
所谓的李二小姐从人群中走来,双手交叠至于胸前,言语更是张扬:“知道是你姑奶奶还不滚?光天化日之下欺负人,你当我李扶歌不存在?”
李扶歌是镇国大将军的掌上明珠,哥哥也同样在外带兵,她受家风影响,性子自然高调些,打小跟父兄学着武功,父兄在外为国,她就在上京守家。
这天都大街,无人不知李扶歌,本来就是个脾气泼辣的主,听说还是未来的太子妃,谁也不敢得罪。但这赵世方不知是喝多了还是因为人太多他面子挂不住,脸色静了下来,铁了心要跟李扶歌过不去。
“如今药材有多珍贵你不是不知道,这小子在我眼皮子底下偷救命的东西,我找谁说理去?”
小乞丐也急了,站起身抹了把眼泪朝赵世方吼道:“那不是我偷的!那是我买的!”
李扶歌拉住小乞丐蹲下身,柔声细语地问道:“跟姐姐说说,怎么回事?”
“爷爷染了时疫,我们没钱治,我只是想买副药让爷爷好受一点,我真的没有偷。”
小乞丐一把鼻涕一把泪,赵世方跋扈惯了,李扶歌本就看他不顺眼,这会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站起身就骂:“听到了,人家是买的,你非说人家偷,也得有证据吧?你这般咄咄逼人,是觉得你赵家在京城独大了吗?”
“嘿呦,我赵家可不敢在京城称第一。”赵世方摸着玉扳指走下台阶:“不过,李扶歌,有个将军爹很了不起啊?功高盖主,你爹这一去走了五年了吧?朝中是怎么议论的,你一个闺中妇人怎么知道?还以为你是将军贵女?我告诉你,你李氏,没几天好日子了!”
将军百战死,却敌不过帝王疑心一缕。挡得住外围再大的势力,也终究过不去皇帝心中那一点质疑,哪怕只有一瞬间。
李慎子承父业,祖父是跟着太祖皇帝打下大殷江山的,到李慎这一代已是三代从军,又各个爬上将军高位,位高却非高枕无忧。
军权,永远是最烫手的山芋,在谁手中都待不得太久,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李扶歌当然知道那些风言风语,这些话更是点了她的怒火,扬手就给了赵世方一个巴掌:“我李家就是落魄了!也是跟着太祖皇帝打江山的功臣!你父也得对我爹礼让三分,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啰嗦!”
赵世方挨了这一巴掌,也是急了,眼看着李扶歌还要上手,笨拙地往后猛闪几步被自家奴仆扶住:“抓住她!区区一黄毛丫头!竟敢打我!”
五六人围着要上,看了半晌的恒一早被李扶歌这气势震住,这会回过神来,这不是英雄救美的好机会吗?随手捡了两块石子飞射出去,当即便打得两个人跪倒在地。
顾清珩看在眼里,按住了想要上前的萧疏寻,这风头恒一一人出就行了。
风过声歇,倒了两个跪了两个,还有一个被恒一反转着手腕箍着,末了朝李扶歌一笑,说出那句经典台词:“姑娘!你没事吧?”
李扶歌架在空中的手放下,说不上武功高强,但让她对付这几个人当然是没问题的,朝恒一扯了个笑:“没事。”
“那就好。”恒一松开那人,站在李扶歌旁边,指着赵世方:“实在是太过分了,怎么能对女子动手!太不是男人了!”
李扶歌打量着身侧这个不知道从哪冒来的,忽觉的有点好笑:“哎,你这人……”
“你他妈哪冒出来的?”李扶歌话还没说,就被赵世方的公鸭嗓打断,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自己人都倒得横七竖八,这人还能站着继续叫嚣,果真草包。
恒一放在之前早就撸起袖子骂起来了,唇枪舌战也是战,但这会为了和赵世方的无耻和无礼形成强烈对比,倒是讲起礼貌来了。
“鄙人乃是清屏山修士,今有要事入京,公子有话好说,何必动手呢?”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恒一这人畜无害的笑给顾清珩都逗笑了。
赵世方觉得委屈,但他也知道打不过,手抬起又落下,嘴张了几次最后虽然蔫了声,但还是嘴硬:“我们还没动手!这就被你打残了,你得赔钱!”
“赔你大爷!滚蛋!”李扶歌往前迈了几步又是扬起了手作势要打。
赵世方彻底挂不住脸面了,只能把气撒在他这几个奴仆身上:“赶紧起来!别在这丢人现眼!走!”
几个人围着赵世方灰溜溜地走了,李扶歌手边的小乞丐也跑得快,捡起地上的药包就跑了。恒一这才转过身朝李扶歌作礼:“姑娘有胆有谋,在下佩服。”
李扶歌别别扭扭地哼了一声:“清屏山,程泽是不在你们那?”
这下别说是恒一,顾清珩也愣了一瞬,哪就这么巧,长街偶遇就能遇到程泽的相识。恒一想得更多,上京太子,将门贵女,又是相识,别是什么青梅竹马指腹为婚吧!
“是,六皇子是在清屏修习。”顾清珩上前接话,也朝李扶歌礼貌作礼。
李扶歌视线从这三人身上飘过,移到别处,语气带着嫌弃地问道:“就他那点本事还修道,他怎么样?是不是要回来了?”
这下轮到恒一他们哑口无言,这怎么说,倒也不知李扶歌问这话是何意欲,恒一试探着接话:“他…马上就回来了,大概明天就到。”
他们是明天进宫面圣,程泽这尸身自然也是明天见他的父老乡亲,这话也没毛病。
“啊?!”李扶歌转过头满脸震惊,毫不在意形象,下一秒又收起表情故作镇定:“咳,这么快啊,他学好了吗?你们要不多留他几天,学些真本事再回来?”
恒一与顾清珩对视一眼,更是一头雾水李扶歌的用意。
“小姐,咱们该回去了。”小丫鬟及时地扯了下李扶歌的袖子,生怕她这位主子再多说些什么让人猜忌的话。
李扶歌点头,又看向恒一:“你们不是找住所吗?京中近来情况特殊,不如去我家吧?”
正愁晚上怎么整,李扶歌这话一出恒一眼眸亮起:“好嘞……好的,多谢姑娘。”
“别端你那架子啦。”李扶歌笑着摆摆手抬脚引路。
也许因为是同类人,李扶歌一眼就看得出恒一是在故作稳重,欢脱的人根本藏不住,反而更显的滑稽。
几人安顿在将军府,李二小姐也没多问他们进京做什么,打点好一切扭头就走。她正郁闷呢,程泽明天回京,皇帝先前说过程泽学成归来就是太子,还要为他们二人赐婚,圣旨没下,但关于他们二人的流言风雨早就传遍京城了。
李扶歌磨磨蹭蹭往自己屋里走,被一声尖叫止了思绪,顺着声找到自己丫鬟,紧接着赶来的是恒一几人。
马车的帘子被掀起,李扶歌看清了那之中的场景,深吸了一口气带出了声:“不是说…他明天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