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苏拂雪图省事,随手掐了个净身诀,除了衣衫,散了头发,便躺下睡了。
闭上眼睛前,她还在脑海中反复思考这两天发生的事。
所有人和事,好像真就一下涌过来了,让她不接受也得接受,不愿做也得去做。
她想问,那过去七百多年算什么?她外出游历,门中闭关,挨各种天雷,闯各大秘境古地,都是心里预热吗?就为了让她能更好的接受一切,也让现在的一切来的更加顺理成章?
可怎么看,一切都还是很突兀。
突然出现,又消失几百年的声音,再一出场,就来了个大的。
首先是让她收徒,这个其实可以接受,毕竟徒弟是个姑娘,虽然倔强了点,但长的好看的姑娘谁不喜欢呢?但这变相的却是送她去死啊;其次,是让她去见一个有过两面之缘,却一点也不了解,还是个守护者的人。通过这个人,猜到大概率她也是个守护者,守护的还是将来要给她一剑,送她去死的姑娘。
这多少有点离谱,但最后的报酬却诱惑十足。那个人说了,可以送她回到原本的世界。
苏拂雪当然想回去,在这个世界待了几百年,要维持人设,要跟人打架,要修炼,要下各种乱七八糟的古地秘境,更要挨雷劈,还随时可能会死……
换谁谁受得了?
现在好了,完成一切就能回去了,她可是干劲十足呢。
只有一点疑惑一直萦绕在心头,关于那个人究竟怎么做到来无影去无踪,能与她对话又不被发现的?难不成根本不存在?毕竟只有不存在才能不被感知。
可又要怎么解释她现在经历的一切呢?
一句见鬼了可不行。
又忽然想起白日里无极子的话,苏拂雪心中突然出现一个新想法。
也许所谓的守护者,真就如他所说,只为守护。但谁说一个人给予了另一个人的帮助不能叫守护呢?在那个人的能力范围之内,也许就只能做到那个程度了,也确实帮人渡过了难关。可能过后再无交集,但帮助却是真实存在过的。
那也是守护。
终究是她狭隘了,将一切想象的非此即彼。
迷蒙入梦前,苏拂雪还在想,要是能再梦到“她”一次就好了,这一次,她一定上去搭话,看能不能套出点什么来,这样说不定下次就能揪出那个人了,不会再被牵着鼻子走。
但却一夜无梦。
醒来时,外面已是天光大亮。
苏拂雪伸了个腰,凭着过人的耳力,听到了外面传来的说话声,来自梧枝和程羡。
“……我已经跟她们说了,她们听说是来守静峰当值,都很愿意,还托我打听考核的要求。师妹,能不能告诉师姐,是你考核她们,还是小师叔考核?”
“师尊让我拟个单子,说照着我的口味来考核。”
“那师妹你是偏爱甜口,咸口,还是辣口呢?”
“我不挑食。”
“那可就难办了。”
苏拂雪没想到会听到这些,也不明白只是个临时厨娘的工作,可能都干不了几天,她们怎么就那么乐意?
可她哪里知道,能进守静峰来,莫说是做厨娘,就是扫山门都多的是人争着抢着干。毕竟,万一被看中了,从此可就平步青云,扶摇直上了。
苏拂雪快速起床穿衣,整理床铺,然后推门出去。
意外看到祁云筝,一本正经守在门外,一手端着水,一手拿着她的洗漱用品。
苏拂雪:“……”
苏拂雪愣在原地,祁云筝却已越过她直接进了屋。
苏拂雪吞咽口水:“你干什么?”
“伺候你洗漱。”祁云筝回答的理所当然:“快进来吧,阿枝已经做好了早饭,就等你起来了。还有,距离比赛没多少时间了,如果你不怕迟到了被大师伯念叨,可以在那多站一会,没人催你。”
苏拂雪看看祁云筝,又感受了一下远处正跟程羡说话的梧枝,怀疑她听错看错了。
不过睡了一觉,世界就变了?俩徒弟竟然能相处的这么愉快了?还有,她刚刚应该没听错,祁云筝说的是大师伯,那是不是说明,她肯拜师了?
祁云筝在屋里催促:“还是快些吧,莫让程……师姐久等了。”
“来了。”
苏拂雪折返进屋,还是有些好奇昨晚俩徒弟谈了什么,怎么突然这么好了?
她开口问:“你和阿枝,你们昨晚谈了什么?”
在苏拂雪期待的目光中,祁云筝轻轻笑了一声,回答的却很无情:“这是我们俩之间的秘密,不告诉你。”
苏拂雪:“……”
罢了罢了,随她们高兴吧。
不过有一点她却要问清楚:“你刚才喊了大师伯,是不是愿意拜师了?”
祁云筝自顾拧着毛巾没回答,过会儿走到苏拂雪旁边,一手牵住她的手,另一只拿毛巾的手就要往她脸上蹭。
苏拂雪当真被她这个动作惊给到了,挣开她的手,连连后退好几步,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干什么!”
她怎么也没有料到祁云筝会这么做,觉得不放心,又往后退了两步。
祁云筝很淡然,手中握着毛巾,兀自笑了下:“伺候你洗漱啊,刚才不是说过了。”
“我是老到不能动了吗,需要你来伺候?”苏拂雪不自觉加重了语气,说话少见的难听:“祁云筝,我希望你记住,我是你的师尊,不是你的道侣,用不着你事无巨细的替我做这些。你要做的,是好好修行,守护你所在意的人和事。如果顺带能守护天下苍生,那样更好;如果不能,也没关系。我来就好。”
都怪无极子,昨日非要提什么道侣,害她一下想歪了!
苏拂雪深深觉得祁云筝现在的行为,换个性别,和职场骚扰没什么区别。毕竟她可从没听师兄师姐提起他们哪个徒弟殷勤到给他们洗漱了,这根本就不合理。
等等!
那她之前动不动就拉人手,是不是也像职场骚扰?
大意了,以后要注意。
这话是不中听,祁云筝却一点不恼,甚至还点了点头,然后上前几步,将手中毛巾递给苏拂雪。
苏拂雪没接,越过她往前走。
她用手撩水洗了脸,净了牙,然后端盆出门,将水倒在院子里的树下,再将东西收进储物袋里。之后径自往梧枝那边去了,全程没再理会祁云筝。
梧枝正和程羡说话,看见苏拂雪过来,麻溜将早起做好的饭菜端了上来。
经过刚才那一岀,苏拂雪没了吃早饭的心情,只想赶紧去找几位师兄师姐讨教带徒弟的经验。明早要是再来一次,她真没办法保证人设不崩。
苏拂雪向来是个行动派,决定了的事立刻便会去做。
她与梧枝和程羡道别:“阿枝,我有急事找大师兄他们,就先走一步了。你和……咳,阿筝,你们俩用过早饭后,就跟你程师姐一起走。要快些,莫耽误了时间。”
“啊?”梧枝惊了一下,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苏拂雪已经火急火燎的走了。
祁云筝这时姗姗来迟,盯着苏拂雪消失的方向看了一会儿,然后低头笑了笑。
见此,梧枝就知道这件事跟她脱不了干系了。可她到底都干了什么啊,把人给逼成这样,早饭都不吃了。
她想起了昨晚,有些后悔给祁云筝出主意了。
昨晚饭后,梧枝本来在隔壁后院厨房洗碗,还分神想了别的事。准备走时,发现祁云筝站在门口,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她当时真是吓一跳,以为祁云筝是溜出来杀她的,虽然她也不知道到底做了什么惹这人不痛快。
但是没有,祁云筝说要跟她聊一聊。
她也有这样的想法,最起码要弄清楚为什么祁云筝对她敌意那么大,只是一时半刻的,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但祁云筝既然提出来,她自然不会拒绝。
两人在院子里找了个亭子坐下,就着倾泻而下的月光,祁云筝问了她拜师的原因。
她不明白祁云筝为什么那么问,那可是天下剑修之首啊,能拜她为师,是多少剑修梦寐以求的事,为什么会不同意呢?
她照实将话说了。
又补了最重要的一个原因:“而且,师尊她救过我的命。即使不能拜她为师,只要她能同意,我也愿意留下来照顾她。”
祁云筝当时的神情有些奇怪,似乎早知道了一切,可好像又不能接受。
她们呆坐了好半晌,祁云筝才开口,喃喃一句:“果然,也是救命之恩啊!”
听这话的意思,似乎是师尊对她也有过救命之恩。她想问,可祁云筝接下来的一句话将她砸懵了。
祁云筝说的是:“人间有句话叫,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如以身相许。所以,你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接近她吗?”
她的脑袋有一瞬间是空白的,不明白祁云筝是怎么将这两件事扯上关系的?虽然她也在话本子里看过这句话,但她对师尊绝没有这样的心思,她敢对天道立誓!
她的沉默,似乎被祁云筝当成了默认,然后她又察觉到了杀意,来自身旁这人对她的杀心。
她这才找回声音:“没有!绝对没有!我当她是长辈,绝没有那样的心思。”
她后知后觉回过味来,她对师尊没有这样的心思,这人却未必吧。她试探着问,祁云筝却毫不避讳,坦言应“是”。
她真是不知该说这人胆大包天,还是该说这人当真不要命。仙门百家都知道的,师尊修的是无情道,最忌动情,这人怎么敢妄图将九天之上的仙人拉下凡尘,去受那情爱之苦?
她也问了,祁云筝却没有回答,反而问她该怎么去追求一个人,且能让对方明确知道是在追求,而不是乱七八糟的其他东西。
她没经历过,怎么会懂这些,不过倒是见过门中师兄追求师姐、师姐追求师妹的模样。可她还是觉得这样不行,支支吾吾不肯说。
祁云筝急了,直接站起来拿剑指她。
她坦然:“你这样会害了师尊。”
“我不会,这一次绝不会。告诉我,不然杀了你。”
威胁的招式直接用上了,可见祁云筝是真没办法,她却还是有些犹豫。
祁云筝收了剑,重新坐下来。
“我如今最渴求之事,不过是她平安康健,千岁无忧。
她是名动天下的拂雪仙子,仙门百家的人敬她畏她。可你不知道,她不过是他们用来抵御魔族的利器,他们欲借她之手除了魔族这个心腹大患,却又怕她能力太强,魔族除后,百家再无出头之日。
他们都以为她不知道,可其实,她心里跟明镜似的。所以,她是孤独的,永远独来独往,没有朋友。她遵循他们心中期望的那样,有事了,永远冲在最前方;用不到她的时候,她就是一个传说,不会在人前露面。
过往很多年,她做的最多事情是闭关修炼,或者外出历练,但从没人知晓她是谁。
我说这些不是让你可怜她,我只是想让你明白,她也是个普通人,需要朋友,需要爱人,需要有人陪,有人倾诉。
我回来,是了为她。我会助她,也一定可以助她摆脱这个宿命,从此天高海阔,任她翱翔。”
祁云筝的声音不大,甚至是悲伤的。
可她不明白,明明都是初相识,为什么祁云筝就那般了解?这也是师尊心中真实的想法吗?
她不知道,不敢问,也希望那不是真的。可有些事情,她又知道不是希望了就会成真。
十几年前,封魔谷的封印重新加固,可维持不了多久。魔族之患已近在眼前。到那时,也许正如祁云筝所说,师尊将奔赴仙魔战场,肃清魔族。
那之后呢?
仙魔之战,侥幸能不死,师尊怕也是要继续如现在一般,千年万年,孤寂如往昔。
她斟酌了很久,最后将师兄、师姐、师妹的事情告诉了祁云筝。同时警告她,莫要做的太过火,否则以师尊的性子,定会适得其反。
如今看来,倒是一语成谶了。
只是不知,她都做了什么啊。
梧枝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瞪了祁云筝一眼,这才坐下动筷子。
祁云筝不在意,甚至还冲她笑了笑。
程羡却有些摸不着头脑,算算时间,大师伯此刻应该在校场,和一众道友静待大比决赛开场。小师叔此刻过去,再急的事也会被押后吧?
她没说话,等着两位师妹用过早饭,收拾了东西,这才带人往目的地去。
路上,梧枝到底没忍住,趁程羡不注意偷偷问祁云筝:“师妹,你一早都干了什么?我看师尊很不对劲,你别是事情做过头了吧!”
祁云筝笑的神秘,却没有回答她。
做过头?
才不会!
师尊那样性子的人,就该逼一下,不然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希望。
梧枝不解:“你笑什么?”
祁云筝不答,快几步越过程羡,自顾往校场去。
师尊可在那里等着呢,她倒想看看,师尊找外援之后又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