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泉我喜欢,去泡一回吧。”常欢颜吃了口菜,想到自己不能占别人的便宜,“傅明月在元都山外门是数一数二的人物,想必看不上凡物。你取一根琅玕仙树的树枝做礼物,树枝要带果实和花,品相要好。”
“是。”
吃完饭,常欢颜想起打架的韩英奕和罗守谦二人,擦了擦嘴,倚在贵妃椅上问:“谁打赢了?”
身为她的追随者,董鹤年摸透了她的思维,知道她问的是什么,道:“罗守谦险胜,但他伤得比公子重……”
听了他对二人伤情的描述,常欢颜撇嘴:“自找架打,伤了疼了也好,当是教训。”
她谁都不心疼!
皎洁月光照进屋里,一只纸鹤在月光中飞来,落到她手上。
她打开纸鹤,看到韩英奕写的一行字,歪歪扭扭的:“笑笑,我不该隐瞒你,我晓得错了,不会再犯,你相信我,给我一次改过的机会好不好?”
噗的一声,常欢颜将揉成一团的纸扔进垃圾篓里,拿出一枚玉瞳简学习。
侍立在侧的董鹤年看不到纸中内容,猜到是韩英奕发来的道歉信,心中快意之余,又有一点儿怜悯。
常欢颜不容易讨好。
那天他索要天空画卷被她拒绝,他忘了身份,对她出言不逊,她难过得落了泪。他悔恨,伏低做小地乞求她原谅,可是她待他冷冰冰,至今没有融化的迹象。
也许,他做不回她的朋友了。
她只当他是普通的追随者,会吩咐他做事,会助他修炼,却不再给他温情。
是她过分吝惜,舍不得布施善意;或是他过分贪婪,奢望着不属于他的安宁呢?
董鹤年不懂。
他只知道,他离不开她,就像鱼儿离不开水。
第二只纸鹤飞来,静静地停在常欢颜身边,等待她取下它阅读。
她专心学习,纸鹤等得失了耐性,两只翅膀扇出微小的风,吹拂她的发丝,试图引起她关注。
风太小,常欢颜无动于衷。
大胆的纸鹤凑近她,用小尖嘴挠了挠她的脸蛋。
常欢颜讨厌痒,伸手拂开纸鹤。
纸鹤轻飘飘地掉到地上,飞不起来,可怜兮兮地躺着,一双画出来的眼睛转呀转呀,流下两行宽而湿润的水色泪痕。
常欢颜没有回信,养伤的韩英奕心焦难耐。
他也住在大宅里面,隔墙就是她。
可她的院落布置了阵法和禁制,爬她的墙会被电,大声喊她她听不到,敲她的门被拒之门外,用法器镜子联系她联系不上……
除了发传讯符,韩英奕竟没有别的方式向她传递歉意。
她不理他,是动了真怒……
她有伤心吗?有难过得掉了眼泪吗?有吃不好睡不好吗?
董鹤年在她的身边伺候她,能好好地安抚她的情绪,让她忘记不愉快的事展露笑颜吗?
他故意隐瞒她,她会不会对他心灰意冷,然后结束这段关系,把他当成陌生人?
思绪纷纷扰扰地堆积,韩英奕患得患失,茶饭不思,坐卧不安。
他这一辈子不长,除了祖宗韩尚霁的宠爱,以及祖父的繁多要求,他没有别的事物是做不到得不到的。此前他嫉妒常欢颜受欢迎,羡慕她独享祖宗偏爱,后来他接近她,喜欢她,亲耳听到她的表白,何等欢欣喜悦。
转眼间,他因一念之差令她生出恼意,她仿佛忽然而至的彗星般忽然远去。
悔!
坐在床上,韩英奕无意识地把身下的被褥撕开好几道裂口,心跳一声声,尽是慌乱。
他和罗守谦打斗伤了一条腿,伤口疼得尖锐,他并不善于忍耐疼痛,黑眸湿漉漉,含了一汪泪光。
笑笑怎么还不回信?
两只传讯符飞出去了,前一只她拆开看过,后一只她没有拆开看,为什么她不拆开看一看他写了什么字?她莫非不好奇?
想到董鹤年伤了她的心之后一直被她冷淡对待,自己很有可能步董鹤年后尘,韩英奕禁不住咬住丰润的下唇,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懊恼,将被褥撕扯得更凌乱。
他都道歉了,常欢颜存心无视他,难道要他跪下来哭着喊着求她原谅不成?
是,她常欢颜心高气傲,眼睛里容不下一颗沙子。
他韩英奕也是有尊严的,要颜面的。
不管是跪下来,还是哭着喊着,亦或求她原谅,他都做不到!
墙壁上的灯发着光,香炉里冒出青烟,将具有疗伤作用的药香铺满房间。
韩英奕受伤的腿麻痒发胀,似是许多蚂蚁在皮肉里爬,偏偏挠不得痒。他躺下,将黑里泛青的长发放在枕头上,拉过被子盖住身体,接着将脖子下的被子扯上来遮住头和脸。
修士的眼神极佳,被子挡不了光,他闭着眼,假装自己置身于黑暗,试图入睡。
不多时,韩英奕换了个姿势,抹掉眼角溢出的湿润痕迹。
呜呜,她恼了五个时辰了,还要恼多久?
他知错了!知错了!
他保证改过!
她忍得了罗守谦对她狺狺狂吠,就不能给他一次犯错的机会?
韩英奕霍然睁眼,“咚!”猛锤床,把不够结实的床锤穿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这既有伤口疼的因素在内,亦有道歉得不到常欢颜回应的烦闷。
“再发一次传讯符给她。”韩英奕坐起来,散着头发,拥着被褥,拿出空白传讯符,寻思着写什么话更容易讨得她见谅。
想了许久,传讯符上空荡荡,他没有写出一个字,眼里泛起了红血丝。
韩英奕发愁:“我一而再,再而三地给笑笑发传讯符道歉,她会不会嫌我烦到她?”
此时的常欢颜收到罗守谦的传讯符,他的传讯符不是传统的纸鹤,而是一只法术变化而成的毛茸茸小白鸟,嘴里叼着一颗蚕豆大的花蕾。
她伸手,小鸟将花蕾放在她掌心,化作一缕烟消散了。
花蕾啵地绽放,许多粉色花瓣飞出来,在空中组成清新飘逸的文字:
“常道友,我爱慕你,如草木渴盼雨露滋润,常常遏制不住地幻想你垂怜。当我见到你和韩英奕道友手牵手,便被嫉妒蒙蔽了心智,如同魔怔那样情不自禁地向你发泄。
“我想,‘情’之一字是有毒的,我中毒太深,难以拔除。
“不久前我冒犯你,头脑充血,难以冷静。如今我恢复理智,除了后悔,心中没有别的想法了。
“你的谅解我不敢请求,但愿我的错误行为没有为你造成困扰。
“你是我的挚友,常道友。无论你以后如何看待我,在我心中你都是我最真诚的友人,我不会忘记我与你经历的所有美好过往。”
花香包围了常欢颜,漫天花瓣飘落,化作一张粉色的花笺,悠然停在桌子上。她斜眼看花笺上的字,觉得不原谅罗守谦似乎有些小气,若原谅他又觉得太便宜他。
罗守谦是朋友,他惹她生气,若简单的一句道歉便能把事情揭过去,他的道歉未免太值钱。
思考了一息,常欢颜用手掌扇风。
花笺飘起,飞到桌子下,与未拆的纸鹤作伴。
道歉是他们的事,她说不原谅,岂会轻易改口!
常欢颜摸了摸肚子,叫来自小学习梳妆打扮的董鹤年:“我待会儿去见傅明月,穿什么衣服梳什么头发,你看着办。”
傅明月是元都山优秀传人,双十年华,修为接近金丹期,精通五行法术,一个人能匹敌三个金丹修士。莫要说元都山,即便在偌大的修仙界,能和傅明月旗鼓相当的同龄人也屈指可数。
现阶段的常欢颜尚不及傅明月出众,但常欢颜敢和道君韩尚霁争输赢,敢暗算魔君的弟子裴锦棠,傅明月在她看来仅仅是个迟早被她赶上并抛在身后的姐姐。
穿着绘以日月山河的红衣裳,常欢颜骑上长出两只小角的白鹿,带着随从董鹤年去傅明月处泡温泉。
她是道君后裔,一身宽松常服的傅明月在门口等她,笑道:“韩道友,久仰大名。”
常欢颜落地,看向傅明月。
傅明月个子高挑,青丝长而直,头上歇着一只斑斓的大蝴蝶,齐刘海下是两道若隐若现的细眉。她身材偏瘦,容貌端正雅美,气质极独特,让常欢颜想到空寂庄严的家族刑堂。
对的,傅明月给常欢颜的印象就像提刑官,在她面前,言行必须谨慎小心。
不怪乎傅明月是大师姐,一般人哪有这等威势?
虽然傅明月气度不凡,常欢颜是不怵的,坦然见礼:“傅道友,你好。”
她身后,白鹿低头,董鹤年随她见礼。
傅明月回礼,请常欢颜入内,白鹿被傅明月身边的随从带去吃草。
常欢颜直觉傅明月对自己有好感,接过董鹤年捧着的玉盒,递给傅明月:“我送你的。”
傅明月打开玉盒,看到盒内的琅玕仙树树枝,树枝散发柔和的辉光,使人心旷神怡。她合上玉盒的盖子,眼睛微弯,愉快地道:“我喜欢你的礼物。”
二人坐下喝茶,聊了一会儿天,常欢颜和傅明月去更衣,一同来到屋后的温泉池。
泉水洁白如牛乳,散发着淡淡**,常欢颜泡了片刻,就感到力量更强大,五感更灵敏。她运转心法,神色认真,细细体会地乳灵泉淬炼血肉之躯的奇效。
强者为尊,提升实力是最重要的,她送出琅玕仙树树枝没有吃亏。
傅明月撩了撩水花,头上的蝴蝶翩然飞起,离开水雾浓郁之地。她打量常欢颜,轻声一笑,提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心想:道君偏爱的小丫头的确有三分本事,修为晋升比御剑飞行还快,基础居然牢固扎实,境界也足够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