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什么种类的骨鞭追过来,就这样从周戌久的腰侧擦过去,发出“嘶沥沥”的声音。
那东西尖锐的尾端在前方丝滑掉头,绕到了周戌久另一侧,企图将他绑住。
周戌久往上游躲开了骨鞭的绞杀,一边躲着殷山的攻击,一边迅速的朝薄燕声游去。
茫茫大海中,安静得只能听到水轻轻撞击鼓膜的声音,看似平静的深海在黑暗中静静地流动。
“没想到你来的挺快,周戌久!”越悭用水起了一个又一个的阵,拦着周戌久去接近薄燕声,“凡人能修炼到你这个地步已经很了不起了,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活八百年吧?就算现在死了,你也不亏!”
三条柱状的漩涡从深不见底的海域里伸出来,像一些鱼类的触手一样,这是他第一次在海中与人斗法,周戌久感觉身体内五脏六腑都在摇晃。
薄燕声知道,越悭想杀了周戌久。
这结界……
“本来我是想带你过来的,这样也好,省去我不少力气。”越悭在上空说话。
薄燕声抬头,发现他在看着自己。
带他过来?
这个阵,是越悭放在这里,早早就准备好的。
周戌久在海里挣扎缠斗,越悭的气定神闲有些碍眼。
他还继续对薄燕声说:“小时候你修行十分刻苦,可自从你下山历练遇见这个凡人之后,就越来越依赖他。今日我杀了他,要你知道凡事只能靠自己!”
“他也算你师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他这么恨……”薄燕声皱起了眉。
越悭极度的不屑:“你问问他想当我的师侄吗?我看啊,他根本就不想当你的徒弟,你真是让他带坏了。”
“你管好你自己吧!烦不烦?我还没说你的破招蝶铃害人不浅。”薄燕声越说越委屈,“要是没有那个破铃铛,后面的事都不会发生!”
“我的招蝶铃哪里破了?!不入流的那些是仿品,假货!”越悭深呼吸两回,“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小子什么心思,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心里邪门得很!”
刚好被水阵擦破了皮的周戌久忽然气到胸口疼:“师尊,我不是伪君子。”
“我知道你不是!”薄燕声又着急回头安慰他,“他刺激你的,故意说你坏话,你别听。不要分神,注意危险!”
越悭恨铁不成钢:“你还护着他,小心养狼为患,一个不留神就被人给吃干抹净了。别说话了,安分地修炼吧,早点悟道才是正事。”
悟道?
干什么非要他悟道?他现在对悟道不感兴趣!
薄燕声焦急地在阵中打转,他望着蜃岛的底部,想打穿这座岛,爬到岛面上去,不知道能不能越过结界。
可惜不行。
这个阵有师尊的三柄命剑,所以一定是师尊留下的,而招蝶铃肯定也和师尊有关——师尊和越悭说不定早就在为了自己的悟道之路做准备。
可师尊还在的时候,他也还小,难道是预见了什么?
回过头来再看这个阵法,薄燕声的思路有了不同的变化。
他在水中定了方位,又捞过一株从海底卷上来的白色小珊瑚,把它种在了两仪的阴极,七八剑定好了阵,最后自己游到了阳极上。
阵起,浑身如蚂蚁噬咬一样,又疼又酸,殷红的血雾渐渐浓郁,本该顺着海水朝四周扩散,却被阵法强行汇聚成一条条细细的红线,游向珊瑚那一里。
这是他永远忘不了的养木血阵……
诶,不对。
珊瑚没法灌溉?
什么情况!珊瑚不是木是虫啊?!
这就是猫在太行山五百多年不入世历练的下场了,他应得的。
趁着已经适应海战的周戌久正在外面和越悭缠斗,使得越悭无暇顾及他这边,薄燕声偷偷摸摸手忙脚乱地抓紧时间,忍着身上气血不停流逝的疼痛,把阵灵活地改了五行八卦的导向。
尝试了几次,终于找到了珊瑚虫的属性。
土系。
区区举一反三,易如反掌。
把养木血阵改成养虫,就能养珊瑚了。
在血的浇灌下,珊瑚虫快速地生长繁殖死亡,生长繁殖死亡,周而复始,白色的珊瑚越来越红。
薄燕声也不好受,他只是在赌,赌师尊会管他。
当一株血红的珊瑚长到人那么高的时候,越悭终于注意到了这边。
就见他脑子不知道怎么长的师弟给自己搞了个养木血阵,自己放自己的血,马上就要奄奄一息了:“你在干什么?!!”
就不能好好悟道吗?
叫你悟个道有这么难吗??
“噗!”正好周戌久从后面给了他一掌,越悭一口老血喷出来,散在海中,雾了眼前的一切。
周戌久奋力游过去:“师尊!”
“你去死吧!他是为了你才——”越悭捂着胸口,凶神恶煞地又取出一个骷髅手镯,要往周戌久身上套去。
这镯子是傀儡镯,套上了只能任由越悭宰割。
周戌久眼里没有越悭,也不愿和这种怨气滔天的邪修多费口舌,他的话都要留着和师尊说的。
为了躲开那个手镯,周戌久一不留神撞到了结界上。
凑近了才看清,结界正在向昏迷不醒的薄燕声输送灵力护体。
钟寥留下的力量源源不断地转化到薄燕声身上,吊着他一口气,而薄燕声也凭着这一口气,继续供养珊瑚虫。
“咳……”薄燕声意识模糊,处在死去活来间,不停地清醒、昏迷、清醒、昏迷。
他不怨谁,权当这是自己八百多年来谎称“无门无派”的惩戒报应了。
越悭这么执着让他悟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师尊!”周戌久想暴力拆了这个阵,但是他做不到,三把命剑的修为不是这个修真界可以对付的。
“师尊……”要是在太行山上,师尊根本不用受这种苦!
周戌久很生气:“把阵撤了!”
“这是我师尊留下的阵,撤不掉。”越悭也着急,但已经到这个地步,薄燕声死不了,而且迟早要出来的,越悭还是把矛头对准了周戌久。
省得薄燕声出来,两个打他一个!
也不知道周戌久这是什么表情,在这小子眼里,薄燕声就这么娇生惯养吗?
他师弟还不至于死在这个地方。
只看结界的光和符文越来越暗淡,结界为了救薄燕声,贡献出了太多的灵气,周戌久握紧了剑,轻轻一磕,就听到一阵玉碎的声音后。
结界终于破了。
他看见薄燕声艰难地抬手,收了那个养虫血阵。
红色的珊瑚贪婪地吸收着最后一顿,忽然往更高的海面冲去。
而薄燕声,吐出一串长长的气泡,坠向海底。
他连避水诀也使不出来了。
周戌久转身去捞他,背后暴露在越悭面前。
越悭把残余的血阵彻底击碎,已经恨得牙痒痒,他的师弟,真是好脑筋啊。
他又想斩了那株珊瑚,最后没下手,只好甩袖不再看过去,跟着沉到深海里。
要救师弟,也要杀周戌久。
直到现在,越悭还是想不明白,薄燕声为什么要跟周戌久这种视邪修为猎物的修士混在一起?
为什么宁愿选周戌久,也不愿选他这个师兄,是因为周戌久长得和他心意?还是说自己逼他修行逼得太紧?
想到这里,越悭面色一白,这两种都是极有可能的。
三人先后坠落,越悭循着那些气泡追下去。
“越悭……”
越悭瞳孔微缩,眼前一直盯着的周戌久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他的背后,顿时喉头一涩:“你!”
那把用恶火打造的红色匕首抵在了越悭的颈侧,剑修最阴暗的招数,都不及刺客最平平无奇的一刺。
周戌久以剑扬名,可是八百多年前,他是一个刺客。
在深海这样黑暗的环境里,也是他的主场。
喷出来的血再次混进海水里,只是这个地方没有光,看不到颜色,越悭捂着脖子,身体越来越冷。
他的嘴又张又合:“你……”
他是刺客!
“……”周戌久面无表情,缓缓将割入肉中的骨鞭撕下来,身上的伤一直在流血,无法愈合。
他不喜欢当刺客,不喜欢那段被人驱使奴役遮遮掩掩的黑暗经历,也不喜欢别人提起,所以后来薄燕声看他真的会难受之后,就再也不说了。
今天又当了一回刺客,好在薄燕声看不到,他吐了一口气,现在还不能倒在这里,他还要把薄燕声带出去。
.
薄燕声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他放任自己下沉,他也知道自己死不了,因为周戌久在呢。
或许吧,或许越悭说得对。
他就是很依赖周戌久,就像曾经周戌久很依赖他一样,放在过去他还会说一句“乌鸦反哺,羔羊跪乳”之类师徒情深的话感动一下自己。
现在说不出口了。
收周戌久为徒,是因为周戌久因他入道,不得不负责,不是因为想要一个徒弟。
主动收的第一个徒弟是萍萍,他和周戌久一起养的,大多数情况下,是周戌久在教养,只会在周戌久太严厉的时候出来唱个白脸。
周戌久也确实不是拿他当师父看的,拜师是为了能跟随他,不被他抛弃。
他胡思乱想了很多,想到最后彻底失去了意识。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呼吸到了空气,潮湿的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道。
薄燕声尝试着动了一下,就听到了殷山的声音:“醒了!感觉怎么样?”
“周……”薄燕声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是用碎片拼成的,一点力气都聚不起来。
想来也正常,献祭嘛,没死都算鸿运当头了。
殷山:“周戌久还没醒呢,总督院的人来了,那个越悭已经被他们带了回去。”
把越悭带走了?
为什么不把周戌久一起带走?
随后殷山就说到了这件事:“你们总督院的人说,不能让人知道他们的周院长受了很重的伤,所以暂时留你们在岛上,秘密修养。”
秘密修养……
难道是邪修作乱?
除了越悭,哪里还有邪修能乱起来,又或许是因为什么别的——仙人城?!
“你,没事吧?”薄燕声看向殷山。
殷山一开始还不明白说的是什么,反应了一会儿:“哦!我没事,之前半路差点被卷进水涡里,正好碰上周戌久找下来,他救了我一命。”
逢凶化吉运,还真是,命好啊。
清醒之后自己调息数日,薄燕声恢复得比之前快了很多,已经能够下地了。
反倒是周戌久,还被邪症纠缠着。
他们住在海边的一个小院子里,旁边有一棵椰子树和一丛铁树。
日出和日落的时候,总有很多海鸥在这一片盘旋,还篮寺的僧人们依旧在海滩修行,薄燕声和他们聊了两句,才知道当日被救起来的现状。
周戌久浑身血肉模糊,一手搂着他,一手拖着同样要死的越悭爬到了岛上。
岛上有招蝶铃驱雾,那些僧人第一次登上了蜃岛,不仅把他们救了回去,还替同门收敛了尸骨。
最后,方丈给总督院烧了信火,才有人找过来。
珊瑚还在蜃岛上,有时间再过去看看吧。
薄燕声捧着一个椰子回了家,开门发现床上的人坐了起来,身上全是绷带,坐起来都不用多披件衣服,绷着脸,正在低头看被子。
他在生气。
“醒了?”薄燕声弯了弯眉眼走过去,“喝不喝椰子?我刚在地上捡的,很是清甜可口。”
喝了就不许生气了。
来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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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