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竞争外门长老落选,成为百斛仙山第九峰真传弟子这个消息,才更令郦言燊郁闷。
她又不是不知道那些超品宗门是如何选拔真传弟子的。
首先是出身要好,这个出身不一定是说要修仙世家,只是身世要清白,不能跟那些邪魔歪道纠缠不清。
其次是心性根骨,心性要过关,根骨要上佳,反正这种涉及天赋的,只管往好处挑选。
末了,还要经过层层筛选,某些过于保守的宗门,甚至有连续数年淘汰真传弟子备选人员的传统,宁缺毋滥。
而这些条件对郦言燊来说,也算不得什么,更为致命的是那条修仙界的人都知道的规则——
一个已经有一定修为的修士,是不宜成为另一个宗门真传弟子的。
更何况,郦言燊是一个已经两千多岁、修为大乘期的散修。
散修出身,又是大乘期,这就意味着郦言燊已经有自己安身立命的一套功法,要成为百斛仙山第九峰的真传弟子,是否要放弃从前的功法?
所谓“真传弟子”,传承的是衣钵,在许多修仙宗门和大能修士眼中,传承远远比他们的性命更为重要。
无论是郦言燊,还是百斛仙山第九峰,这都会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至少,在郦言燊看来是这样的,她根本没想到百斛仙山高层会不加反对便同意此事,所以反而会从最坏的方面思量。
就算是想破脑袋,郦言燊也无法将自己跟百斛仙山第九峰扯上关系,所以从阴谋论的角度来说,也许是百斛仙山第九峰有求于她。
直白一点儿,就是百斛仙山第九峰在算计她。
脑海中迅速将百斛仙山第九峰峰主的信息过了一遍,郦言燊惊讶地发现,她对此人了解,约等于无。
只知道那是一个名为“胥砚”的女修,已经活了万把岁,真仙修为。
此外,便一无所知。
一个真仙,想要从一个大乘期散修身上得到什么呢?
一向十分信任自己推理能力的郦言燊,此刻也不免有几分泄气。
倒是关从浠瞧见她这副模样,只当自己是说晚了,让人误会,于是连忙说道:“百斛仙山对真传弟子一向慎重,胥砚仙尊既然认定了郦道友,便不会有错。”
接着,关从浠又解释道:“只是胥砚仙尊前些日子去拜访落翎谷,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便由我做一回向导,陪郦道友好好熟悉百斛仙山。”
一听到“落翎谷”二字,郦言燊便想起那谷中有名的万年红萝果,服之能稳固神魂,若是入药炼制凝魂丹,药力还能增加两三成,正是如今所需。
只是,那落翎谷同样是六大超品仙门之一,古老而刻板,又把那万年红萝果树当成眼珠子一般保护,寻常人根本无法接近。
郦言燊曾经打探了整整一年消息,又思量三天三夜,始终没想到通过正当途径获取万年红萝果的法子,至于那凝魂丹,更是有市无价。
所以,郦言燊才会退而求其次,先寻求大宗门的庇护。
此刻想到此后有可能以百斛仙山第九峰真传弟子的身份前往落翎谷,郦言燊忽然就没有这么反感这件事了。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仙缘”吧。
关从浠察言观色,知晓郦言燊心情不错,便热情地给对方介绍起百斛仙山的情况。
“当年,创派祖师以珍珠百斛购得山门基业,开宗立派,此后,从风辕大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到今日的修仙界六大超品仙门之一。仍以‘百斛’为名,意为不忘本。”
“百斛仙山分为内门外门,外门即刚才所见,主要是负责山门杂务,如采买修炼材料、管理灵田灵药园等等,郦道友正式成为真传弟子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外门长老。”
“所谓内门,指的是百斛仙山十二峰,以数字命名,取大道至简之意。十二峰皆有峰主,各有执掌,掌门兼任第一峰峰主。”
关从浠挥挥袖子,那护山大阵形成了云雾便淡了些,露出十二峰的庐山真面目。
郦言燊低头一瞧,只一眼便知这百斛仙山的底蕴,真不是虚的,如此生机,一只蚊子待久了也得成精。
“郦道友,这边请。”
关从浠捏了个法诀,对着身前虚空划开一个口子,同时作出请的姿势。
郦言燊便知道,这百斛仙山的门禁还挺严的,她也不客气,率先进入其中,呼吸一口来自十二峰的浓郁灵气,只觉得身心舒畅。
这里,果然是修行的洞天福地。
关从浠随后赶来,那个门一样的口子在她身后悄无声息地闭合,周围虚空一切恢复如常。
“郦道友,我来给你介绍,那边是第一峰,掌门平时起居之处……”
关从浠耐心地介绍着,百斛仙山内门十二峰便如一副画卷,在郦言燊面前缓缓展开。
“郦道友,你看,这便是胥砚仙尊的第九峰了。”
二人皆御空而行,此刻已经飞到一座巍峨高山附近,只见山上植被茂盛,飞禽走兽嬉戏山林之间,并无任何修士往来其间,更不见任何仙仆扫洒房舍。
说起房舍,这第九峰也仅仅是在距离峰顶约三分之一的位置,修了一座宅院,不过二进院落,相比于其他各峰的金碧辉煌,倒是突出一个古朴大方。
不知道是不是障眼法的问题,郦言燊一时难忍心中好奇,问:“这第九峰……”
后面的话不知该怎么说了,好在此时的关从浠也是善解人意,立刻回答:“郦道友放心,自从胥砚仙尊接任峰主之位,这第九峰便只有仙尊一人常住,清静的很。”
“郦道友做了胥砚仙尊真传弟子,便是这第九峰第二人,修炼之时,断不会有人打扰。”
原来是个离群索居的万年单身女人啊。
郦言燊免不了有几分失望。
不过,这是否意味着,一旦胥砚仙尊身消道陨,她郦言燊便很有希望继承第九峰峰主的位子,成为百斛仙山的实权人物?
想到这里,郦言燊不动声色地问道:“不知胥砚仙尊在门中执掌何事?”
“禁地。”
“禁地?”
“不错,胥砚仙尊执掌百斛仙山禁地,地位超然,便是掌门见了仙尊,也是尊敬有加,我辈弟子,更是憧憬不已。”
说着,关从浠眼中流露出向往的光。
淡金色的阳光落在二人身上,增添了几分神圣感。
……
拿着关从浠给的禁制令牌,郦言燊住进了第九峰的小院。
胥砚仙尊本人虽然没回来,却安排好了徒弟的住处,一间厢房,表面上看是寻常民居,内里却奢华的很,应有尽有,考虑周到。
郦言燊一边想着修士无需物质享受,一边盘算着房间里这些宝物值多少灵石。
一张温润的玉床,在某个不知名角落里刻着一个小小的足以轰动修仙界的名字,正好说明了它出自某位炼器大师之手,是价值百万上品灵石的顶级灵宝。
人只要往上一躺,自动消解疲乏,吐息之间,亦是修炼,且事半功倍,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宝物。
至于玉床上的枕头、被褥之物,无一不散发着浓郁灵气,昭示着它们同属于顶级灵宝的出身。
还有桌子、椅子、陈设摆件等等,甚至于连糊窗户的纸,都是某种昂贵的特制符纸,用在此处简直暴殄天物!
尽管郦言燊这些年也攒了不少身家,此刻还是忍不住感慨:散修出身,果然比不上底蕴深厚的宗门世家。
她仿佛看到了一笔丰厚的遗产,心情也彻底好了起来。
这位半路上冒出来的“师尊”,虽未见面,却已经在郦言燊心中种下好感的种子。
此后数日,郦言燊一直待在房间里,打坐修行,一颗心渐渐平静下来。
而百斛仙山,却有人开始着急了。
这一日,第一峰,掌门休憩之地。
“掌门师兄,落翎谷的道友私下给我传讯,说是那边惶惶不安,想求一个明白话,咱们百斛仙山是打算与落翎谷开战吗?”
听到眼前之人严肃的询问,掌门手里的笔重重一顿,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这是什么话?好端端,我们为何要跟落翎谷开战?”
“我也觉得奇怪,特意多问了几句,原来是胥砚师妹在落翎谷日夜宴饮,却不说缘由,那些老家伙有些坐不住了。”
“这些人呐,当真是小气。”掌门眉头舒展,大笔一挥,将刚才那顿笔造成的瑕疵遮盖,“不过,胥砚师妹为何如此啊?”
“掌门当真不知?”
“我怎么知道?”
“哎……那我也只好敷衍敷衍,拜托落翎谷的道友担待一二了。”
“嗯,有劳拂顽师妹了。”
就在拂顽即将退去之际,掌门又把人叫住,语重心长地说道:“拂顽师妹啊,你修炼的时间法则,也该寻个真传弟子了。”
“我有真传弟子。”
一听这话,掌门立刻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你倒是有真传弟子了!你修炼时间法则,你那弟子却是个炼器师,这算哪门子的真传弟子?传的是哪门子的衣钵?”
拂顽并未着急反驳,只是慢吞吞地问:“若说传承,掌门难道就不关心关心胥砚师妹?她可是刚刚指定了一个真传弟子,也不知要传承何物?”
掌门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