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砚骂骂咧咧地过来收拾残局,除了郦言燊,其他人都丢到第九峰之外。
“师尊,你喜怒无常。”
“咦?长本事了?这说话也越来越大胆了。”
胥砚笑骂着,倒是一点儿也没有生气的样子。
郦言燊只觉得有点郁闷,刚才那话不该是出口的,最多在心里过几遍,可鬼使神差的,居然脱口而出。
难不成是她这个大乘期在真仙面前无法隐藏自己的情绪?
想到这里,郦言燊只觉得背脊发凉,随即又否认了这个观点。真仙也好,修士也罢,要想知道对方心中所想,除非有特殊手段,又或者直接使用搜魂之法,否则也只能察言观色而已。
眼下当然不是这两种情况。
郦言燊心里隐隐有所猜测,她自己却不大愿意承认。
就是,对胥砚产生了一种特别的感觉,多了一份许久不曾给与旁人的信任,在她面前说话做事,当然就放开了一些。
这应该是一件喜事,但郦言燊并没有多高兴,她习惯从最坏的角度思考问题,一切事件的走向,当然也是首先往最坏的方面揣测。
目光几度变化,情绪恢复自然,郦言燊自己觉得没什么破绽了,便问胥砚:“请问师尊,徒弟的表现怎么样?”
一听这话,胥砚便叹了口气,“表现不错,就是败家。”
那蛮荒试炼是第九峰的一部分,郦言燊竟然以破坏空间节点作为突破口,等于在第九峰上炸开一个口子,当然就是败家。
郦言燊听明白这话,脸色瞬间就有点不正常。
胥砚却笑嘻嘻地说道:“没事没事,也不是多大点事,只是你心里要明白的,这第九峰上的一草一木,可都是你的财产。”
郦言燊一时无话可说,就拿了个橘子,慢吞吞地剥了皮,这橘子是百斛仙山果园里产的,并非凡俗世间之物,味道酸酸甜甜,吃一口能顶小半日打坐苦修。
“我原以为,师尊是个情绪稳定的真仙。”
郦言燊刚刚说完这话,手里的橘子已经少了一半,另外一半在胥砚手里,正以极快的速度进入胥砚腹中。
“是嘛?”
听着胥砚嘴里含糊不清的话,郦言燊呆了片刻,试图回忆起刚才胥砚的动作,太快了,实在太快了,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这一招若是用来杀敌,已经取得一半胜算。
“修仙嘛,不就讲个随心所欲吗?为师都一万岁了,难不成还要看人脸色行事?”
胥砚吃完橘子,拿出一方散着仙灵之气的手帕擦擦嘴,解释了一句,似乎怕郦言燊不明白,又加了一句:“小言燊呐,有为师在,没人能把你怎么样。”
这话口气着实大了些,但从胥砚嘴里说出来,居然多了一丝莫名的说服力,哪怕郦言燊这种常年抱着怀疑探究精神的人听了,也忍不住叹服。
那的确是真仙的气魄。
不过——
“师尊,我不小了。”
郦言燊忍不住提醒一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这么说,就是不想自己被当成小孩子。
两千多岁的大乘期在一万多岁的真仙面前,还是要脸的。郦言燊相信,一万多岁的师尊在几十万岁的老家伙面前,肯定也不想被当成小孩子。
所谓推己及人,如此美好的品德,师尊她老人家应该是具备的。
果然,胥砚听后眼睛一亮,赞许道:“不错不错,的确不小了,也该出去历练历练了。”
郦言燊咬牙道:“师尊,自从入门以来,您还没有传授功法呢?不知第九峰的传承是什么?”
胥砚笑眯眯地说:“咱们第九峰的传承啊,就是潇洒真仙、游戏人间的态度,你若是明白这一点,修行一事,当再无阻碍。”
听起来很有道理,就像郦言燊前世喝过的许多有毒没毒的鸡汤文,道理谁不知道呢?事情真到了身上,有几个人能从容应对?
不死心的郦言燊继续说道:“若是外出历练,弟子担心难以自保,还请师尊赐下功法,或者赐下护身法宝,莫要让第九峰断了传承。”
这话里可是有威胁的意思。
胥砚一脸兴味盎然的模样,“有道理,这样吧,你若是下山历练,别管遇上什么人,先报百斛仙山的名号,要是对方不依不饶,或者遇上打不过的,就报你师尊的名号。”
郦言燊大惑不解,眼中流露出几分不信。
胥砚也不解释,接着又说:“你要是实在不放心,为师在你身上留下一道禁制,若是遇到生命危险,为师也能感知,到时候再出手也不迟。”
郦言燊想了又想,觉得这女人应该不会给她什么法宝了,于是勉强同意留下禁制的事。
胥砚单手掐诀,一道灵力注入郦言燊体内。
郦言燊立刻浑身紧绷,一番检查之后,发现那道灵力更像是某种印记,这才稍稍放心,随即又略感失望。
眼前这女人也不知靠不靠谱,真到了要命的时候,还是自己想办法为妙。
先吃个橘子缓一缓。
只是,一片橘子刚入口,郦言燊就变了脸色。
酸!
真的酸!
牙都要酸掉了!
这女人难不成得罪了灵果园的执事长老?
还是——
郦言燊皱着一张脸,忽然瞧见胥砚脸上的笑容,心里涌起一个不好的念头,“师尊,难道是你……”
“这橘子酸酸甜甜,为师略施小术,把甜的吃了,酸的给你。”
胥砚也不遮掩,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郦言燊正要发作,忽然注意到胥砚话里的精妙法术,于是再次恳请对方传授自己功法。
“这可不行,若是你拿来对方师尊,可不就是为师自作自受了?”
直到此时此刻,胥砚依旧保持头脑清醒,并未被这个勤学好问的好徒弟忽悠过去。
郦言燊却是大感委屈,她当真是对胥砚刚才的手段感兴趣,从未想过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过胥砚这么一说,倒也算提醒了她。
瞧见徒弟那变化莫测的表情,胥砚瞬间明白自己想错了,于是只好说道:“这是为师自创的小把戏,名为回转术。”
说罢,也许是为了挽回徒弟的心,胥砚便把此术的要诀一一说与郦言燊听。
郦言燊听得目瞪口呆,因为这回转术更像是某种分离之术,它能把橘子酸和甜的部分分开,也能把水里的物质和水本身分开,就是要把人的肉身与魂魄分开,在理论上也是可行的。
“哎哟,当真是孺子可教,看来你已经明白这回转术的好处了。”
胥砚笑眯眯地把郦言燊手里剩下的橘子也拿过来,眉头都不皱,一片一片吃了。
郦言燊回过神来,赶紧起身拜谢。
胥砚瞧也不瞧一眼,只是说道:“你我之间不必如此生疏,这总是拜来拜去,为师可不会扶你起来。”
郦言燊心中感动,面上却有点尴尬,慢吞吞地起身,站在一旁。
胥砚见状,微微侧过身子,瞧着面前的徒弟,笑了又笑,“脸皮薄,还得再练练。”
不得不说,跟胥砚说话,郦言燊的心理负担正在逐渐减轻。
之后的一段时间,郦言燊一直在领悟回转术的妙用,越是深入了解,越是震撼,也越发觉得自己运气不错,竟然能遇到这样厉害的真仙,这也许就是所谓的“仙缘”到了吧。
拂暇因为筹备宗门大比的事,最近都没有时间过来找胥砚吃吃喝喝,而胥砚也不出去,就在小院里每日喝茶看景,偶尔调笑一番徒弟,这日子也清静自得。
这样美好的气氛,终究还是叫关从浠破坏了。
关从浠带来一个消息,说是万礼箐的家族东廷郡万家意外发现一处无主秘境,意欲作为家族产业,不料被另一个大宗门盯上,对方是打算一颗灵石都不给就直接占为己有。
万家气不过,想到还有一个在百斛仙山的女儿,于是派人传讯,希望万礼箐能以百斛仙山内门弟子的身份斡旋此事。
由于东廷郡万家并非百斛仙山附属宗门,百斛仙山并没有庇护万家的义务。而万礼箐虽然是内门弟子,却没有正式的师父,只是享受十二峰内部的修炼资源罢了,真遇到这种涉及家族的事,大部分只能以个人名义解决。
于是,万礼箐只能求助平时往来的几个好友。
按照规定,百斛仙山内门弟子如果要下山,需要有正当理由,而且有一套程序,如果是万礼箐这种情况,她最多只能自己下山。
这时候,地位超然的真传弟子便成了万礼箐的救命稻草。
方处珈那日成功从蛮荒试炼中带出了半只翅膀,正在研究如何炼制法器,已经是闭门谢客的状态。
万礼箐没见到方处珈,也不敢主动前往第九峰,于是转头去了第五峰,原本没抱什么希望,不料关从浠竟然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听她讲了前因后果。
不过忙碌的关从浠并不敢立刻应承下来,于是安抚了万礼箐,自己悄悄来了第九峰。
“好歹是个内门弟子,她的家族不能叫人平白欺负了,这样吧,从浠,言燊,你们两个就陪万礼箐走一趟,权当是历练了。”
胥砚大手一挥,便做了决定。
关从浠面上欣喜,却不敢立刻应承下来,连忙说道:“可是第五峰如今忙着筹备宗门大比的事,弟子若是走开了,家师恐怕会生气。”
胥砚盯着关从浠,“就说,你想不想去?”
关从浠立刻感到莫大压力,连忙低下头去,“弟子想去。”
这是个绝佳的历练机会,以百斛仙山弟子的身份调解纠纷,对锻炼心性有莫大好处,堂堂剑修当然不肯错过。
“你也是个好孩子,师伯给你出个主意。这筹备宗门大比,不得花钱吗?你拂顽师伯管着钱,让她的徒弟去第五峰帮忙,你就能抽身,岂不是两全其美?”
关从浠眼眸一亮,随即又觉得对不起方处珈,一时不敢回话。
郦言燊在一旁揶揄道:“慷他人之慨,师尊高明。”
关从浠心头一紧,头垂得更低了。
“我那蛮荒试炼里能有什么好东西?一扇破翅膀也值得处珈研究这么久?为师这是帮处珈解开心结,让她也历练历练。”
这话说的,郦言燊竟也觉得有几分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