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烬知道他不过就是想从禁闭里提早出来,找的一个像样的借口罢了。
但他也知道,若是没有岑虞弦,他们可能死伤更多,甚至他自己……这会,都不知道活不活得了。
岑虞弦可以算,他算得了也看得透各人命数,这便是他与常人不同之处。
“我明明敬重师尊。”纪烬道。
“倒是师尊,嘴上答应我忌酒忌酒,一次都不实现。”他又说。
“我那日就喝了一杯!”岑虞弦伸出一指,狠狠戳了一下纪烬的肩膀。
“师尊。”纪烬不想同他纠结这话题,干脆转移话题问道,“今日东极海中的巨兽,真的是惊蟛吗…”
“是啊,长得不像么?五百年前的东极王的坐骑,他既要渡东极海,必要惊蟛相助。只是后来东极太祖仙逝后,惊蟛便不知所踪了。”岑虞弦道,“据说十年前这代的东极王想攻入中土,结果战败琉岐,不得不退回东极海,至今不曾出海。”
岑虞弦微昂下颚,捻指叹道:“……掐指一算,也就明年了。”
“明年?”纪烬微怔,“明年,会如何?”
岑虞弦说明年,那明年必是有事。
“东极海异象为始,惊蟛现世,虽被我们镇压海底,但很快便会回到东极王身边。东极王此刻等到他先祖渡海便会率族西征,经此一役,琉岐以北沦陷。”岑虞弦叹气,“东极王会一路攻打中原,不过……失败了。”
纪烬沉默着,岑虞弦也没有说下去。
纪烬知道,岑虞弦精通占星之术。据他自己所言,他曾经翻遍法术古籍,了解通天法术。常人虽可习得但多数无法精通,岑虞弦却每一步落棋都有数,甚至能算到下一步的发生。
犹记两年前,中原天降旱灾,农户颗粒无收,岑虞弦连夜进宫,说通皇帝与邻国建立盟约,第三日便会天降甘霖,解燃眉之急。
果不其然,皇上如约照做后第三天天降大雨,这干旱危机便解除了。这类看似巧合却因他的言语左右的事件比比皆是,也便是他说金修是命数已尽时,纪烬虽然悲伤不甘,但他也知道无能为力。
“东极国只有区区几千民众。”纪烬道,“这多少有些不知好歹……”
“呵。”岑虞弦笑了笑。
说话间隙,在原地休整,纪烬装了净水回来,便见童知来叩拜。
“师叔。”童知双手伏地趴跪道,“弟子有罪!答应掌门来琉岐,结果任务未成,还白白牺牲了金修……弟子有罪,甘愿领罚!”
岑虞弦坐在鹿上,神色淡漠摆手道:“……我降罪于你又有何用,金修能活吗?”
童知咬着嘴唇,更大声道:“弟子甘愿受罚!!”
“罢了,赶紧赶路吧。”岑虞弦道,“我们这新仇旧恨,回头便一起同东极王清算。”
纪烬走过去扶了童知:“师兄,起来吧。”
“走吧。”岑虞弦念了一声,那白鹿好似听得懂似的,向前走了去了。
纪烬看了一眼童知,以眼神询问他,童知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让他先跟上岑虞弦去。
纪烬只得点头,快步跟了上去。
一日一夜后,劳顿的云岫的弟子到达了最近的一个镇。
镇子不大,但驿站酒店倒是齐全。他们十几人浩浩荡荡,各个都气质卓绝,镇上的人也都知是来降兽的仙门云岫弟子,东极海的异象刚除,这消息在镇上居然已经传开了。沿途都有人夹道欢迎献茶献物行礼,还高声感谢,生怕怠慢英雄。
纪纪烬和其它弟子向来深居山林,虽然偶有下山做事,但哪里见过这场面。童知在门派内素来就喜众星捧月的感觉,此刻虽然心情沉重,但被这么一捧,心情便明朗了不少。
雁真见状,不免掩口叹气道:“先前若不是师叔赶到,我们此刻都成了海鲜。而且,连雪珄都差点丧命……也不知道你得意个什么劲儿。”
“纪雪珄纪雪珄。”童知也轻声抱怨道,“你同师叔一样,眼里也就一个纪雪珄。”
说罢,他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因为三眼白鹿走在街上,多少有些招摇。岑虞弦早已把它收入他的宝袋,同纪烬晃晃悠悠走在队伍的最后。
可能感受到了童知的目光,纪烬遥遥同他对视了一眼。
“也是。”他转过头看雁真,无奈道,“雪珄这么好,这么无可挑剔,连我都喜欢……”
“你说什么呢。”雁真捶了他一拳,“看路!”
他们找了一间客栈,客栈掌柜见了来人是谁,对方立刻腾了几间客房供他们休整。于是照例女弟子几人一间,男弟子几人一间。
岑虞弦作为里面德高望重的真人,自然是一人一间清净上房。
纪烬本跟想跟其它师兄弟一起,不料还没表示出什么,只是想同师兄弟们先去看看,岑虞弦就在不远处如鸟儿拉嗓,又尖又锐,道:“纪雪珄你给我过来……你不伺候我,是还想逃到哪儿去?”
纪烬被喊得后背发僵,但面上波澜不惊:“……师尊,我不是那个意思。”
“给我备水,沐浴更衣。”岑虞弦提着手,嫌恶道,“我手染那大螃蟹的血汁,又腥又臭,一路洗来都没洗掉。要用皂角和花瓣,再给我用熏香仔仔细细熏我的外袍。”
纪烬背向了他,就差没翻个白眼,语气平静道:“……那我去喊店家准备。”
他去跟店家交代,让店家备些饭菜送去给岑虞弦,自己却坐在底楼同师姐他们一起用了餐。
同辈的人坐在一起,气氛终于轻松了不少,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恶战,且牺牲了一名弟子,紧绷着的弦微微放下,享受片刻宁静。
童知作为大师兄,给他们分食餐食。门中规矩,弟子可以吃肉但不可喝酒,几人刚才又经历大战,不免肚内空空,大师兄分完,把鸡腿丢入纪烬碗中,道:“你是功臣,自然吃个大的。”
纪烬赶忙想夹回去道:“师兄,我不爱沾荤腥,浅尝即可。”
“更何况我不算什么功臣……我什么都没做。”纪烬声音里带着不甘和叹息。
童知这才道:“……吃吧,有鸡腿吃多好啊,谁知道何时吃不到了。”
有人筷子不小心碰了碗边,发出一声动静。
谁也没有提金修,却有悲伤和恐惧迅速在人群里弥散。
雁真看气氛着实沉重,吃了两口,赶紧转移话题道:“这小镇叫青崖镇,旁就是青崖山,盛产一种皎月兰花。我明日便顺路去采一些,便也不用去市场里再收,怪累的。”
她看向纪烬,口气带着些娇嗔:“雪珄,要陪师姐一起去吗?”
“师叔怕是不放人。”童知在一旁道,“你就别为难他了。”
雁真撇撇嘴:“倒也是,你和师叔又很久不见了……师叔除了你之外座下再无其他弟子,平日也依赖你,你们可得好好说说话。”
纪烬没有说话,喝了口茶,清冽回甘,茶香味淡,他捏起一杯,故意回避了话,只是道:“茶不错。”
“那是自然,青崖旁盛产好茶。”雁真道,“你要知道,山峰愈是陡峭险峻,愈是盛产奇珍。”
“雁真,你懂真多。”童知道。
纪烬点头,想来也不知道岑虞弦喜不喜欢喝茶,他平日里就嗜酒,跟有酒瘾似的,有点机会就要沾几口。
“店家,这酒……啊不是,茶怎么卖。”
满脑子酒……
“这一两,五文钱。”店家道,“青崖山泉沏,都是早上,从崖上引下的。”
一两价格……不算贵,纪烬却有点犹豫,要不要花这钱……最终想想罢了,结果一摸口袋。
钱袋不见了。
纪烬瞳孔一震,用力拍了拍衣服,根本没有钱的动静。
“怎么啦?”雁真正巧过来,见他忽然丢了魂的样子,询问道。
“钱袋……”纪烬停顿道,“许是忘房里了,我去取。”
“拿我的吧。”雁真从宝袋中取出,道,“你这么宝贝钱财,倒是把它放在宝袋里,不然容易遭贼,又会丢。太祖太宗发明宝袋,不就是给我们方便嘛。”
“嗯。”纪烬赶紧应了一声。
“付完了。”雁真道,“你先回房看看钱袋在不在了?”
“好。”纪烬道:
回到房内,他叩门,岑虞弦让他进去。
“吃个饭磨磨蹭蹭。”岑虞弦的人还未见,声音先至,“怎么,避我不及?”
“没有。”纪烬声音带着急促道,“只是和师兄弟一起吃饭,多聊了几句罢了。”
他听闻岑虞弦哼了一声。
纪烬低头,顺水把岑虞弦的鞋横放归置,就去找自己的包袱。他翻了翻自己的衣物,发现自己的钱袋确实不见了。
“明日大雨。”
岑虞弦的声音忽然从屏风后传来:“提醒下你的师兄师姐们,清点清点雨具,免得路上淋成落汤鸡。”
纪烬满脑子钱袋丢了的事,这是天大的事,岑虞弦说的话,他也是听了一半。
“师尊,我……”纪烬绕过屏风去找岑虞弦。
却见岑虞弦卧坐厅堂,身边有一位女子正给他扇风熏香。
纪烬才发现从刚才开始里面还有一人,愣了一下,再一看,那女孩脸色通红,正在时不时瞄上一眼岑虞弦双目紧闭的侧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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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青崖镇痛失金钱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