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扬大雪,覆盖了整片大地。片片雪花落在凌寒而开的白梅上,随着风摇摇荡荡地,飘至肩头滑落。
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连梅花掉落枝头的瞬间也被拉长。
温热的触感覆盖在唇上,御尘音双眸一滞,赫然推开默渊。站起身后退了半步,拉开两人的距离。他伸手擦拭唇上残留的液,眸底压制着一股愠色,冷声斥道:“混账。”
被直白的拒绝,默渊却不恼。眼中反而带着欣赏的意味,看着御尘音因为一个吻而难得的有些慌乱。
想起这是御尘音第一次亲吻,默渊心里莫名的,竟有些……无法言说的愉悦。
他看着缓缓擦拭唇角的人,眼里噙着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不怀好意地揶揄道:“怎么,不让亲?做都做过了,本座还亲不得?”
御尘音眉头一冷,脸色既难看又沉重。
默渊看着他的反应,陡然上前,一手拉开御尘音擦拭嘴角的手,一手从后托住他的脑袋,强势地加深那个意犹未尽的吻。
攻池掠地、缠绵旖旎。
时间也许过了很久,雪花覆在两人发上、肩头。
默渊全身的qing.yu随着辗转碾磨的温软而愈发澎湃,指尖稍稍用力,将人按在木桌上。他欺身而上,撩起衣摆,正欲深ru,突然一道黑雾飞来,默渊拂袖挥散,一道声音传入耳里,是魔族有要事与他相谈。
箭在弦上的兴致被破坏,默渊忿忿地起身,指腹还停留在御尘音脸上留恋地摩挲,眼里闪着yu望十足的笑:“琅华殿还有事,晚上徒儿再来孝敬师尊。”
说罢,默渊起身拂袖离开风雨阁。庭院里只剩下一个人,御尘音穿好凌乱的衣衫,那股逆流而上的气血已经平稳。随后掏出乾坤袋,察看取血之法。
虽然已经离开风雨阁,方才的亲密却在默渊脑中挥之不去。外面风雪冰寒,他却仍然能感受到唇上的温热。
抬起手若有若无地摸了摸唇,心里莫名恍惚与怅然。
——他究竟是以一种什么心态,去吻御尘音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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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纸上写着取血方法,御尘音看完之后,黄纸自燃成一片灰烬。乾坤袋里还剩下四根一寸长的银针,以及一根三寸长的取血针,一颗能够暂时凝结真气的丹药,另外就是一些黄符红线。
御尘音取出一寸银针,一一在光线下细看。
黄纸上说,有一根银针上灌入了散神香,将其注入默渊体内,能使对方昏迷毫无意识。在默渊昏迷之际,用另外三根银针插..入心脏,再用取血针取出破契之人的心头血,浇灌入银针内,方能见效。
三根银针中,有一根在光线下隐隐有些发黄,应当就是这根有散神香。只是该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注入默渊体内,御尘音垂眸沉思。
距离第二个玄日也没有几天了,需要尽快功成才行。
冬日昼短夜长,不多时,外面已经一片漆黑。
里屋内,御尘音点起蜡烛,昏黄的烛火在墙壁上摇曳。
纸糊的窗户破了一道缝隙,冷风从缝中钻进来,吹得烛火忽明忽暗。就在烛光就要熄灭时,木门被猛地推开,一道强风吹进来,将烛火彻底掐灭。
白日里那个挑衅和目中无人的声音,此刻变成了耳边沉重的低chuan。御尘音的双手被绑在身后,跪在床榻上,承受着无穷无尽的疼痛。
漆黑的夜,破窗透出积雪的白光。
借着这抹稀疏微弱的光,默渊直直地看着眼前人,看他紧蹙的双眉,被汗打湿的额发。白光落在他身上,仿佛为他披上一层朦胧的锦缎,摸上去一定很舒服。
默渊一面想着,一面一错不错地看着御尘音的反应。他双眸紧闭,紧咬下唇,不肯发出喉间的声音。这副隐忍的样子,在柔和的光下,却显得别样的,勾人。
默渊觉得是这样,所以他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捏御尘音的下巴,将他的脑袋转过来一点,俯身去寻他的唇,意犹未尽地吻上去。
温热的触感再度覆上来,御尘音倏而睁开双眼,深邃的眸底是令人噤若寒蝉的凌厉和果决。
——就是此刻!
被藏在唇舌间的银针骤然射出,津液交融间,默渊愕然地瞪着御尘音,随后彻底昏迷倒在他身上。
推开背上的人,御尘音拿起一旁的衣袍穿好。丹药已经生效,体内磅礴的真气涌动,他信手一挥,烛火乍现,照亮漆黑的屋子。
御尘音取出乾坤袋,拿出里面的黄符红线。用红线将床榻缠绕一圈,在东南西北四角贴上黄符。
随后,抬掌运气,一道浩然真气涌上默渊,将人挪到床榻中间。
取出三根银针,合拢捏在指尖,御尘音抬起右手,手掐剑指,双指绕行银针,口中同时悄声念诀。银针霎时闪起淡蓝色的微光,御尘音按照上、左、右的位置插.进默渊的心口。
紧接着,御尘音拿出取血针,指尖凝结一道真气,将针直直贯入心脏,知道针体灌满鲜血才取出。
御尘音拿着取血针,一滴一滴地灌满默渊心头的三根银针。待鲜血随着针尖缓缓流尽心脏后,他抬掌运气,磅礴的真气不断贯入默渊心头,银针上的蓝色光芒愈来愈浓烈,形成一道阴阳纳元结印。
结印越来越清明,御尘音的浩然真气涌入,结印的威力也越来越强大,像一道锋利的刀,插.入默渊心脏,将阴邪的魔族血契剜除。
丹药的效力终归有限,御尘音如此不知节制地输出真气,体内所剩无几。肉.体凡胎支撑不住充沛的灵脉,此刻已经有些体力不支,额前沁出细汗。
阴阳纳元印覆盖在默渊心口,蓝光愈闪愈急。不多时,一道朱红的血色魔印缓缓从心口浮出来。
——是魔族的血契印。
御尘音见状,再度饱提真气,将默渊心脏里的血契印悉数逼出。随着魔印浮出,有些想获得魔印提升修为的邪灵,已经在屋外蠢蠢欲动。
木窗被疾风刮得呼呼作响,天色越来越暗。烛火剧烈的摇晃,在御尘音真气的护罩下,才没有熄灭。邪灵越聚越多,在外面嘶嚎。
血契印脱离默渊肉.身,缓缓浮到空中。御尘音忍着透支的身躯,再提真气。阴阳纳元印骤然扩大,将血契印全部吞噬。
顷刻间,朱红的血色魔印乍然破裂,如镜面般,碎成残渣,变成齑粉。
——成功了。
御尘音稍稍安心,稳住体内即将枯竭的真气。然而还未等他松口气,只见银针里的心头血突然从逆涌,像一道血柱,缓缓在空中汇聚。方才已经破碎的血契印,在鲜血中再度重聚,冲破阴阳纳元印,恢复成完好无损的魔印。
但又不完全是方才的模样,血色魔印比方才那道更加阴邪,更加庞重。里面蕴藏的魔气更加纯粹深厚,让人难以招架。
随着魔印恢复,外面的邪灵愈加疯狂,纷纷撞击木窗和木门,想要冲进来抢夺魔印。
突然,一道雄浑的魔气,一扫千丈,门外叫嚣的邪灵登时被魔气泯灭,如同碾死一只蝼蚁般轻易。烛火也霎时熄灭,御尘音被魔气逼得后退数步,强提体内真元,才堪堪稳住身形。
怎会如此?
漆黑的屋内,半空中的魔印大放异彩,血光冲天。御尘音忍创再提真气,全数汇聚成阴阳纳元印,袭向魔印,然而却如以卵击石。
阴阳纳元印登时破碎消散,魔印完好无损,魔气雄厚磅礴。御尘音双眉紧锁,不敢轻懈。伏羲琴不在身边,他体内的真气即将枯竭,眼下该如何是好。
来不及思考,御尘音取下祥云八卦簪,贯入心脏,待簪身取满心头血后,迅速拔出。豁尽最后一丝真气,他挥动发簪,口念道诀,袭向魔印。
血色魔印登时剧烈闪烁红光,看来祥云八卦发簪能稍稍压制魔印的威能。机不可失,御尘音见势,再度运气,祥云八卦发簪猛地刺向魔印。
然而这次,魔印却紧紧禁锢住发簪,像吸血鬼一般,无穷无尽地吸取发簪里的心头血。魔印的威能愈发强大,魔气更加浩瀚纯粹。
御尘音深觉不好,提气收回发簪。魔印像是吃饱喝足的怪物,骤然爆出一道庞重的邪气,震得御尘音再次后退半步。
待御尘音稳定身形,只见魔印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刹那间钻进默渊的心头,三根银针被逼出肉.体,承受不住雄浑的魔气登时破碎。
御尘音快步上前,欲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破除血契失败,反而让默渊体内的魔气更加强烈深厚,问题愈发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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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第二个玄日只剩一天。
默渊照例和魔族商谈破柱一事,通灵壁那端仍是浓重的黑雾,看不清对面的情况。
和金猊谈了几句,对面换成了魔族少相。
黑雾遮掩,看不清对方的面容身形,连声音也做了变化。这还是默渊第一次见到这位传闻中的魔族少相,心中腹诽对方故弄玄虚,一点都不真诚。
少相甫一出现,没有问天柱一事,却突然问道:“你的血契怎么回事?”
默渊也不太清楚,回道:“血契有什么变化吗?本座不知,只是近两日感觉体内的魔气精纯庞大。”
少相闻言,迟疑片刻,道:“本相查探一番,闭眼。”
默渊闭上双眸,一道黑雾从通灵壁上漫出,像一根藤蔓钻进他的心脏。
片刻后,少相大惊,语气既意外又震撼:“怎会?”
“怎么了?”默渊不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可是琉璃盏的作用?”
“无事。”
少相压下震惊,语气恢复到波澜不惊。
“血契有些变化,琉璃盏已经无用。明日便是玄日,第二根天柱,本相就看摄天尊的表现了。”
默渊哼了一声,应道:“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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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坏第二根天柱比第一根天柱更容易,默渊看着眼前的废墟,心道难不成是琉璃盏让自己体内的魔气更加强悍?
懒得想那么多,默渊得意地飞回乱道峰。
第二根天柱崩塌,南之山跟着塌陷。地崩山摧,巨石滚落,砸死上万百姓。
天火球之灾还未平息,如今又添一难,人间艰苦矣。
默渊甫一回到乱道峰,突然天际乌黑,无数的邪灵从南边天境的裂缝中涌出来,四处乱飞吞噬生人。
邪灵一团一团,不断涌向乱道峰,不管不顾地撞破结界,飓风挂断树枝,邪灵嘶嚎着直逼魔气所在。
默渊昂首看着这些自不量力的邪灵,冷哼一声,抬掌运气,磅礴真气霎时震退无数邪灵,逼得他们在天际乱窜。
但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些邪灵失心疯一般,不管不顾地俯冲,想要夺得默渊的血契印。
默渊不耐地“啧”了一声,掌心翻转,黑雾渐渐凝聚,「弃神」缓缓显现。他握住剑柄,信手挥剑。磅礴的剑气一斩数万里,树枝拦腰折断,连远处的山头都骤然崩塌。
直逼而来的邪灵被「弃神」气击杀,不甘心地嚎叫着,破碎在空中。默渊本想速战速决,一招砍死这些恼人的虫蚁。
孰料,「弃神」却引来了更多邪灵不要命地往乱道峰冲。默渊显然已经没有什么耐心,猛然挥剑,剑气席卷邪灵。
漫天的黑影如飞蛾扑火,不断消散。眼见已经消灭得差不多,默渊收回「弃神」,提掌打散最后几团还在挣扎的邪灵。
傲然的王者一副睥睨之姿,丝毫不将这些邪灵放在眼里。默渊正欲离去,天边仅剩的邪灵忽然聚集成巨大的一团,如吞天风暴,直逼默渊身后。
默渊转头就看到身后出现两人,御尘音和赵宁同时一左一右出现,眼见邪灵就要将人吞噬。电光石火间,默渊御风上前,眼疾手快地捞起御尘音后退,同时抬掌击退邪灵。
邪灵也不甘示弱,临死之际还要狠狠咬一口默渊的手臂。
默渊愤怒至极,饱提真气,将咬他的邪灵打成满地残渣。
落地后,默渊看着突然出现的御尘音,急躁地斥道:“乱跑什么!”
话音甫落,另一边传来熟悉的喊叫声。
默渊闻声看过去,这才想起,他竟然救了御尘音,而赵宁却被邪灵袭击。
“小宁!”
默渊大喊着奔过去,气急败坏地击退邪灵,将人一把抱起来直冲大殿,大喊道:“叫医修,快叫医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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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修神色紧张地给赵宁医治伤口,索性赵宁是魔族,没有伤及命门就能保住命。从肩膀到手臂都绑着纱布,赵宁委屈地控诉默渊:“尊上竟然抛下我,我差点就死在他们手里了。尊上是不是不喜欢我了,那我这就离开,省得尊上见到心烦。”
“好了,”默渊耐心地哄着赵宁,心里也十分内疚,“是本座不对,事发突然,本座也没想到你会出现,是本座没反应过来。”
“可是,”赵宁泪眼汪汪,任谁见了都心疼不已,“可是尊上救了仙尊,尊上选择救仙尊所以抛下了我。”
默渊噎住,当时确实是这么回事,所以他也无从辩驳,只能任由赵宁指责。
“好了,本座糊涂,当时没想那么多。小宁还是本座最重要的人,等小宁伤好,本座库房里的宝贝任你挑选,想要什么拿什么好不好?”
赵宁见默渊认错,也不得不将此事揭过,乖乖地点点头。余光瞥见默渊手臂上的血,说道:“尊上受伤了,让我来给尊上包扎吧。”
“无妨。”
默渊背过手,摸了摸赵宁的脑袋。
“这点小伤一会就好了,小宁刚吃了药先睡一觉吧,本座在外面守着,别怕。”
赵宁乖巧地点头,在默渊的搀扶下躺进被窝。
默渊贴心地给赵宁盖好被子,小心地退出寝殿。关上殿门,他踱步至庭院坐下,掏出从医修药箱里拿的药瓶,正欲解开衣带给伤口上药,却见一个身影缓缓而来。
“你又乱跑什么?”
默渊头也不抬,不耐地扔出一句责怪。
御尘音脸色微沉,冷声道:“邪灵乱世,乱道峰也不能幸免。眼下需与道门协力救灾,维护人界稳定。”
张口就是除邪安世的事,没有一句关心。
默渊脸色铁青,冷笑一声:“关本座什么事,天柱都是本座破坏的,本座巴不得人界乱起来。”
话说完,对面一阵沉默。
默渊不悦地抬起眼,扔给御尘音一个怨恨的眼神,说道:“怎么,你面对你的恩人,就没有一句感谢的话?看见本座为了救你而受伤,也没有一句关心吗?御尘音,你可真是无情。”
御尘音闻言,这才看到默渊手臂上的伤。按照默渊所言,没有任何情绪地回应了一句:“多谢。”
听到这两个字,默渊更气了,还不如不说。见人要走,喊道:“站住,本座让你走了吗?”
举起手里的药瓶扔给对方,说道:“给本座上药。”
御尘音接下药瓶,站在原地并未上前。
“怎么,不愿意?”默渊讥笑,“师尊从前不是教我们祈恩报本,怎么到了师尊自己就忘了呢?本座的救命之恩还不值得师尊上药吗?”
默渊冷眼看着御尘音沉默的神情,片刻后,眼前人走上前坐在他身侧,拉出瓶塞,将药粉倒在伤口上。
邪灵的牙印深可见骨,默渊眉头紧蹙,还是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他抬起眼皮,御尘音认真包扎伤口的神情落在眼里,竟让他忘记了伤痛。
他静静地看着御尘音一圈圈缠绕纱布,眼前人微微垂着眸,能清楚地看到那扇浓密纤长的羽睫。随着御尘音偶尔眨眼,上下轻扫着,像一团羽扇,轻轻扇动。
莫名地,像是挠在他心头,痒痒的。
忽而想起那日的吻,心口突然有一股难以言说的悸动。默渊深深地看着御尘音,不由自主地伸手勾起对方的下巴。
四目相对,默渊却看到的是一双冰冷的眸子。
又是那道冷漠不近人情的眼神,好像对谁都不在意。
仿佛迎面泼来一盆冷水,默渊心里那点情绪陡然变成无名的怒火,指尖上移,触到御尘音微微上翘的眼角,用力按揉,似要将他的眸色揉碎。
默渊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满腹怨气地说道:“你这副样子,我讨厌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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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后,默渊一连五天没有再去见御尘音,天天窝在宁安殿陪着赵宁。
赵宁身上的伤渐渐愈合,默渊对他百般顺从,要什么给什么,看起来像个十足的体贴夫君。
但是赵宁看在眼里却不是那么回事。
赵宁小心翼翼地掀开默渊伤口上的纱布,关切道:“伤口已经结痂,再过几日应当就好了。”
默渊瞥了一眼伤口,满不在意地说道:“才这点小伤而已。”
“也是,尊上那么厉害这点伤很快就会好的,只是尊上也太不小心了。”赵宁觑着默渊,嘴里仍嘟囔着那日默渊选择救御尘音,“怎么能为了仙尊就不顾自己的安危呢,小宁会担心死的。”
提起这事,默渊心里就一阵闷堵,神色不悦道:“这事以后别再提了,算本座当日瞎了眼蒙了心。”
赵宁打量着默渊的表情,赶紧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委屈地试探道:“好啦,我以后不说了,尊上不要生气。只是这几日尊上天天陪着我,仙尊会不高兴吗?”
“他有什么可不高兴的。”
提起御尘音,默渊不自觉地提高了声调,除了方才的不悦外,还有一丝忿然。
“他估计巴不得本座不去。”
最后一句话的声音极小,仿佛在自言自语,但还是被赵宁听到了。
“尊上嘴上这么说,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这几日尊上总是心不在焉,有几次我同尊上说话,尊上都没听见,还敷衍地应付我。”
“有吗?”
默渊神情意外,显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异常。
“当然有啊,我都不敢和尊上说话了,生怕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惹尊上生气,然后一怒之下把我赶下山。”
赵宁垂眼欲哭,默渊赶紧哄着安慰,他趁势哭诉:“尊上不是说小宁是尊上最重要的人吗?为什么尊上陪在小宁身边都心不在焉呢?尊上心里想的人还是小宁吗?可是小宁觉得,尊上已经不喜欢我了,尊上是不是喜欢仙尊?如果尊上喜欢仙尊的话,小宁愿意让给仙尊的。”
“胡说!”
默渊愤然反驳,语气都有些慌乱,神情紧张又气愤。
“你整日在瞎想什么,本座怎么可能喜欢御尘音,以后不许你说这种话,好好陪在本座身边。”
赵宁闻言脸上稍稍露出一丝窃喜,搂着默渊不撒手:“那尊上还喜欢我吗?”
默渊伸手摸了摸赵宁的脑袋,温柔地应道:“当然。”
赵宁又问:“那尊上还恨仙尊吗?”
“当然!”
默渊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更加重了语气,似乎要将这两个字刻在骨血里。
“你好好休息,本座还有些事要和魔族商议,晚些再来陪你。”
默渊扶着赵宁躺下去,贴心地给他盖好被子。
关上宁安殿的大门,默渊转过身,脸色深沉,心绪却乱成一团。
赵宁居然觉得他喜欢御尘音?问他是不是还恨御尘音?
荒唐,简直荒唐至极!
他恨御尘音,刻骨的恨,想要将御尘音狠狠折磨的恨。就算他对御尘音有浓烈的情绪,那也永远都不会是喜欢。
只会是恨、是怨、是消之不尽的厌恶。
默渊走到台阶前,胸腔里有一股复杂的、无法言说的躁动。是气愤、是不甘,是漫长的岁月里,对一个人疯狂的执着,在不断地发酵。
他猛地一拳揍在柱子上,玉柱登时裂出一道缝隙。
默渊忿忿地走下台阶。
就算天底下的人都死光了,他和御尘音之间,也永远不会和“喜欢”二字有关联。
-
从宁安殿回来,御尘音都在思虑天柱和邪灵之事。抬头看向坍塌的南边天境,他面色凝重,也想不通为何阴阳纳元印会失败,还让默渊的魔气更甚从前。
和默渊商议与道门协作未果,破除血契也失败,只剩最后一根天柱了,事态危急。
御尘音站在庭院中。白梅树一如上次,花朵不断绽放。
他走到树下,依旧用发簪刺破指腹,用血在枝干上画下太极通灵印。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后,他开口道:“玄真,破除血印失败,还有其他办法么?”
“诶御尘音,听得到听得到。嗐,我就是要跟你说这件事。第二根天柱被毁,我就知道血契没有破除,所以我赶紧去查了一下所有关于魔族血契的记载。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竟让我查出两件大事。”
御尘音凝眸:“何事?”
“第一啊,不是所有人族都能和魔族缔结血契,只能是天生阴阳心的人才行。我查到默渊在清虚门的记录,他就是天底下为数不多的天生阴阳心。这种心骨能够作为魔族的器皿,养魂固元,所以以前魔族经常来人界抓阴阳心的人回去给自己修养心魂。”
御尘音神情凝重:“天生阴阳心并不多见,且难以探查。相传只有被天道之眼照过,阴阳心才会显现。而天道之眼千年一开,距离上一次开启,已过百年,与默渊堕魔的时间不对。魔族又如何得知?”
“这就要说另一件大事,我和任天行去崩塌的天柱脚边查过。发现两根天柱都残留一股精纯深厚的魔气,我用八卦镜一查,竟然是魔神之源!”
御尘音眸色一惊:“怎会是魔神?”
“所以才说是大事啊,而这股魔神之源里又残留魔族血契印,所以我推测,默渊的血契印里结的是魔神之源。也就是说,魔族选择和默渊结契,就是为了用他的阴阳心来养魔神的魔源。而上一次魔神之源出现,正是百年前的诛魔大战。”
御尘音神情深重,沉默片刻后,从玄真子的话中,推出最终的真相:“所以,这一切都在魔族的计划之内。百年前的诛魔大战,魔族的目的不是为了扰乱人间秩序,而是为了借天道之眼找到最后一个阴阳心。所以魔族找到了清虚门,在战斗中,将魔神之源注入默渊心脏里。”
“对对对,没错,就是这么回事。这一切都是魔族为了复生魔神的计划,魔神之源内有精纯的魔气,注入默渊心内,影响了他的心性,让他体内的魔性压过了人性,最后心生邪念堕魔,后来和魔族缔结血契、毁天柱,都在魔族的计划之内。如果顺利的话,等到三根天柱都被毁,魔界临世,再借天地之力找回魔神,那三界危矣。如此推测,这个布局之人真是心机深沉啊。”
相传上古时期,天地诞生一个超出五行之外的邪灵,非神非魔非妖非鬼,不在三界之内。上天捣毁天宫,入地破坏冥界,无人可挡。当时天尊为了三界安宁,屈尊降贵,主动找魔神合作。
在消灭邪灵之后,天尊和魔神进行了一次秘密谈话,之后这位睥睨三界、强悍无匹,连天尊都要忌惮三分的魔神,竟然就此消失了,只留下魔神之源镇守魔界。
魔界群龙无首,登时乱作一团,魔族少相一直都在设法找回魔神。所以用默渊的阴阳心来修养魔神之源,借机寻到魔神的踪迹,也是少相的计划之一。
御尘音眉头微蹙,沉声道:“可有破解之法?”
对面一阵沉默,显然在犹豫。
“无妨,”御尘音看出玄真子的意思,“你且直说便是。”
“就是,唉,眼下要想彻底破解默渊的血契,破坏魔族的计划,只能从根源解决。也就是说,从那场诛魔大战下手。”
御尘音眉心微动:“诛魔大战已过百年,若想回到过去,只有……”
“没错,只有用「天启溯源阵」,将人送回到过去任意时间。但是此阵逆转天时,不可轻易开启,世间万事都是因果,一旦开启此阵,强行改变因果律,会遭业火反噬。而且溯回时间危险重重,能不能安全到达过去都是未知数。御尘音,此事还是从长计议。”
御尘音沉思片刻,神情依旧冷静深沉,似乎只要能以身当关,天地间所有的劫难在他眼前,都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他神色凛凛,沉声道:“无妨,我修为尽废,已无用处,是最佳人选。”
“可是,唉,御尘音,道门不能没有你,你再等等,我看看还有没有合适的人。”
“不必再寻,”御尘音心思已定,“时日无多、挡下溯回时间的危险、参与诛魔大战销毁魔神之源,三种皆需满足。玄真,非我无他,你不必再寻他人。”
对面又是一阵沉默。
御尘音一语中的,玄真子也无言以对。能满足这三个条件的人,确实只有御尘音。即便有其他人愿意豁出性命开启阵法,就算能够抵挡途中的危险,但是能不能在诛魔大战中成功毁灭魔神之源,都很难说。
玄真子沉默了许久,最终无奈地叹了一声:“唉,御尘音,道门愧对你,是我无用,找不出其他方法。”
“无妨,”御尘音神色无常,显然比玄真子平静得多,“我天命至此,无需伤感。”
玄真子连连叹了好几声,最后说道:“「天启溯源阵」的法器和开阵方法我都会准备好,只是这次该如何交给你?”
御尘音思量片刻,应道:“我来设法,你不必担心。”
“好,那你千万小心啊,御尘音,真想再和你一起品茶,可惜啊可惜。”玄真子重重叹了一声。
御尘音眉心稍稍舒展,缓声道:“日后得好茶,为我留一盏,就算是我与玄真同饮了。”
玄真子无奈地苦笑一声。
两人就此切断通灵。
白梅傲立枝头,飘飘然落在御尘音肩上。
东南两境灾难重生,御尘音遥望天际,眉心沉重。倒是西北之境,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红灯笼,映照天际红光耀眼。
年关将至,虽然天地动荡,百姓们还是十分看重年关,祈求消灾赐福。
御尘音一手负在身后,一手自然垂落拢在袖中。正思量间,大门被重重推开,他无需回过头,便知来者是谁。
昂头看着西北天境,未等来人开口,御尘音沉声道:“你不是想听「红炉点雪」?”
默渊甫一迈下台阶,就听到御尘音的话,满眼流露出震惊和意外:“师尊的意思是?”
“可以,”御尘音背对着默渊,缓缓垂眸,“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御尘音稍稍侧身,瞥给默渊一个冷然的眼神,深邃、莫不可测。
他沉默片刻,薄唇轻启,声音不急不缓,说出的话却让默渊意外非常。
“山下的灯会开始了,带我去看一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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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溯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