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沼泽沙化的时候,裴焕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
直到瘴气和沼泽一同消失,看清水雾中的那个身影,就像是脑袋被人重重的锤了一下,裴焕终于明白了,他下意识的就要冲下去,然而腰部被人紧紧的箍着,肩膀也被一只钳子般的手用力按住。
他动弹不得,只能听到清里的声音从自己身后响起:“别动。”
“别做自以为是的事。”
……
这天下午,迟迟不归的贞川等人,终于回到了槐江山。
站在山门外,贞川没有立刻就进去,他忍不住的徘徊了一会儿,守山弟子认识他,便问了一句:“你怎么不进去?”
贞川蹲下来,摸了摸千年来一直镶嵌在这里的石砖,“感觉不真实,待会儿我再进去。”
贞川不是唯一一个有这种感觉的人,裴焕回来,拿着弟子牌去登记,才知道他仅仅出去了八天。
这八天堪比八年,甚至八十年,登记完,他就拿着弟子牌离开了,看起来无精打采的。
出门时,他和云飞玉狭路相逢,云飞玉脚步一顿,开始嘲讽他:“终于舍得回来了啊,你是去杀妖兽了,还是去养妖兽了?”
裴焕抬起头,看着云飞玉那张万分熟悉的脸,他鼻子一酸,突然伸出手,万分委屈的抱了抱云飞玉。
云飞玉身体一僵,两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他也没有纠结太久,因为裴焕已经把他放开了,轻轻叹气一声,裴焕笑的比哭还难看:“云师兄,回来看见你可真好。”
云飞玉:“……”
你的表情和你说的话好像不是一回事。
松开云飞玉以后,裴焕就回胧雪峰去了,云飞玉皱着眉看他离开,当场没有任何表示。
但天刚擦黑,白日影就急吼吼的把裴焕从山上叫了下来,她不敢独自上胧雪峰,就在山下等着他,看他出来以后,她揪着裴焕的袖子,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
槐江山上最多的东西是花,第二多的东西是亭子,裴焕在山上待了这么多年,他也不敢说自己把所有亭子都走过一遍了,此时白日影找的这个,裴焕就认不出来这是哪座亭子。不过,这里的夜景是真美。
这座亭子恰好坐落在两座山峰之间,旁边是潺潺的溪水,溪边有矮矮的四角石灯,溪水里还有会发光的小灵鱼。
亭子有两人高,中间点着一盏桃花灯,虽然营造不出恍如白昼的效果,但足以照亮亭中方寸。
裴焕就是在这样的灯光下,看着白日影摆出一盘瓜子,一盘云片糕,一盘枣泥卷,一盘盐津枣。
都摆好了,她拍拍桌子,“行了,说吧,这次你们在山下遇见什么了?”
裴焕:“……”
*
清里回到槐江山,第一件事就是回房,直到天黑了,他才推开门,走了出来。
隔壁裴焕的屋子是空的,他倚着门边,正想着要不要铺开神识,找找裴焕在哪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清里撩起眼皮,看见宗主闲庭信步的走进来,手里还拎着两坛酒。
没想到他就站在门边,愣了一愣,清非恍悟,然后告诉他:“裴焕被白日影叫出去小聚了,等若烛忙完,他也要去。都回来了,就让你徒弟跟师兄师姐们松快松快吧,你总这么事事亲为的,这样不好。”
清里顿时炸毛:“谁事事亲为了!他去哪里,与我何干!”
清非的表情似乎在说“对亲师兄、你就不用瞒着了吧”。
清里:“……胧雪峰不欢迎你,你赶紧走。”
清非就当自己没听到这句话,神色自如的走进房间,他不知道清里把其他东西放在哪,便用茶杯来装酒。
他一边倒,一边说:“霍言训陨落了,你可知道?”
清里停顿片刻,然后也走了进来,就坐在他对面:“知道?我还亲眼看见了。”
这一点清非没有料到,他看了看清里,然后说道:“仙尊的手信是今早发过来的,他说的是,霍道长闭关期间,不慎走火入魔,惜然陨落。”
清里望着杯中清透的酒,嗯了一声:“这个理由挺好,霍言训长期闭关人所共知,不论拿到哪,也不会有人怀疑。”
清非问:“那真正的理由是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清里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过了一会儿,才低低的说:“我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
霍言训和阿遥的事情,除了当事人之外,恐怕清里是知道的最多的,旁人都或多或少缺失了一部分信息,只有清里,他既看到了阿遥的记忆,也看到了裴焕的,昨天晚上,他还和霍言训有过一次深谈,仙尊做了什么,他又做了什么,清里全都知道。
可是,他仍旧看不出这件事究竟是谁的错。
或许谁都有,又或许谁都没有。
清里不想再说这些,他摇了摇头,“就是一笔糊涂账。”
这话说的颇为无情,毕竟在这笔糊涂账当中,有人死去了,但是清非知道他这个师弟的性格,也知道他绝没有他自己说出来的那么淡然。
“世上从来都不缺糊涂账,也不缺算糊涂账的人,我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变成这样。”
清里皱眉,清非看着他,微微一笑,然后说起另一件事:“你出门的这几天,琅华宗主找过我。”
清里想起一张风华绝代的脸,却没有多少好感:“她找你做什么?”
清非:“听说,是有寒夕的消息了。”
寒夕,以前叫寒夕真人,灵衡宗曾经的长老,也是陆悬月曾经的师尊。
寒夕以前颇为有名,所以他一说,清里就想起这个人来了,问题是,他不理解琅华为什么要把这件事特意告诉清非,想到一个可能,他警惕的看着清非:“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去找这个人吧?”
寒夕是邪修的事实暴露以后,为了逃出去,他杀了几十个灵衡宗弟子,而这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灵衡宗为了找到这个叛徒把他就地正法,这些年源源不断的派人出去,清里一直觉得自己很强,但那是实力方面,他可不觉得自己在找人上也这么擅长。
清里的左右脸上几乎写着两个字,拒绝。清非无奈的看了他一眼,“你倒是等我把话说完,那是他们自家宗门的事情,如果需要帮手,几十年前他们就找了,怎么可能直到现在才来找。”
清里这才放松了一点,虽然他没说,但他也觉得出去的这几天特别心累,他还是想留在胧雪峰上,静静的休息。
喝完一杯酒,他问:“那她找你是什么原因?”
清非又给他添了一杯,添的时候,顺便还看了看他的脸色,感觉他现在心情还行,清非才继续说道:“她说,她是在一户早已被灭门的人家之中,发现了寒夕法术残留的痕迹,那户人家地处偏远,七宗鞭长莫及,在灵衡宗过去之前,这一直都是一桩悬案。琅华想起来,沈家也是一桩悬案,所以她想知道……”
清里打断他的话:“没关系。”
清非愣了一下,“你确定?”
清里垂眸:“我确定,那都是三百年前的事了,不可能是他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