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见朝阳升起,皎洁的月还在天空高悬,兰濯池发现自己坐在卿如是上的床榻前,自己身上还盖上了殷红色的厚氅子。
但是他四下望去,床榻之上却没有半分卿如是的影子。
那小家伙在哪呢?
兰濯池迷茫地站起身,他双手推开门,走下布满青苔的阶梯。
清风拂面时微凉,让兰濯池清醒了不少。
却听灌木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兰濯池内心生奇,循声走去。
“喵~”
一只玳瑁猫轻轻一跃跳上了屋檐上,它悠闲地踱来踱去,嘴上还叼着一只活蹦乱跳的大肥耗子,然后又跃下钻入草丛里也再也没有了动静。
“原来是猫啊。是我多疑了。”
在进入灌木丛前,兰濯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脚步于此停滞。
他拂袖转过身,不知为何,也不知是不是心中的感应,步履却朝向门派后花坊。
银白色的月光清辉下,卿如是坐在怀抱大的桃花树的树梢,正是那日兰濯池让其重新盛放的那棵桃花树。
卿如是两指捏着桃花,将娇嫩的花瓣放入花篮之中,他的双腿恣意地摇摇荡荡,霓裳衣摆随风飘扬。
桃花满满,几乎要溢出花篮,一看便是已经采了好几个时辰。
卿如是双眸含笑:“是我吵醒掌门了吗?”
兰濯池呆呆地望着卿如是,他嗫嚅了许久,却都没说出想说的话来。
二人四目相对。
卿如是背过身,自在无比地躺在那宽大的树干之上,他的发丝散落而下,眼瞳中倒映着兰濯池的身形。
“我摘了桃花,掌门和师兄们想吃桃花酥吗?”
他轻笑一声,伸出手从花篮之中抛出万千落英,落英纷纷散落,落在兰濯池的肩头。
这就是传说中的神仙吗?
“你伤势未愈,怎么偷偷跑出来?”
看到卿如是天真烂漫的模样,兰濯池苛责的话也软上不少,他伸出手去接,桃花落在掌心却似雪消融。
是幻术。
卿如是捧着脸,小小的他如同水墨画上的点睛之笔。
他故意兜个圈子,赧笑道:“掌门的问题有点小多呢。我只是因为……”
一阵风吹过铃铛般的娇嫩欲滴的桃花,沙沙的声响隐去他后面的那段话。
只是因为……
只是想醒来见心上人,就醒来了。
卿如是的脸上写满笑意,他将真桃花别在自己衣襟上的琉璃小笼内,然后张开双臂:
“掌门师尊,还能再接我一次吗?下来了我给大家做桃花酥。”
“来——”
尽管兰濯池不知道他要闹上哪出,但是依旧张开怀抱,然后与他抱了满怀。
被人宠溺的感觉,他前世很少感受到,如今感受到了,卿如是很想这样永远沉溺下去。
“还得拜托掌门领我去膳房去啦。”
兰濯池福至心灵,领着卿如是来到膳房,一路上兰濯池又摘下了叶片吹起叶笛,一曲《上邪》悠扬婉转。
卿、兰两人来到膳房,在一群瓶瓶罐罐之中寻觅起来,却只寻觅到了白糖和盐粒。
卿如是挠挠头:“膳房的猪油、红曲与面粉在哪里?”
兰濯池带着卿如是找了一圈,终于将那些想要的瓶瓶罐罐和擀面杖云云。
卿如是从如同装满雪糕的罐中取下猪油二两、一钱红曲粉放在案板上,继而选择稍微偏白一点的面粉开始分别与水搅和。
兰濯池看着卿如是熟稔的动作,扶住他的肩膀,顿时生奇:
“为什么选这种?”
前世还没得癌症的时候,卿如是很早就顾家了,毕竟双亲都是患病在床,卿如是也会了不少菜式,个个拿出来都比得上比外面小餐馆的香。
卿如是两类颜色不一的面粉,耐心解释道:
“像是这种偏黑色一点的,便是麦麸子多一些,做出来的糕点会偏硬。这种偏白的,麦芯粉含量更多,而且做出来的桃花酥更为酥脆。”
还有这种学问啊……兰濯池感叹道。
各式的面团在卿如是的手上相当听话的揪成为妃红、浅红、白色、黄色的油酥剂子,个个小巧可爱,又将水、白糖、猪油与面粉搅合成雪花絮,这种叫做水油皮。
兰濯池伸出手指往面粉一挖,继而又动了坏心思,将面粉点在了卿如是的面颊上。
卿如是一激,有些无辜地看向兰濯池。
果然,掌门玩性大,还爱捣乱。
兰濯池忍俊不禁:“这不是无聊嘛。我也不困,你示范一下,我来帮你做怎么样?”
“那是最好的。”卿如是低下头,摊开兰濯池的掌心,在他的手心放上油酥,继而用水油皮包裹,再细细擀开。
兰濯池难得见他有这么认真的时候。
“卷起来,按中心,再擀成圆形,把我做的馅料包进去再擀成圆形。”
一股酥酥甜甜的香味淡淡的,萦绕在两人的鼻尖。
“听着好容易啊。”
这不比练剑好上许多?
兰濯池自信满满地想着。
就在这时,兰濯池瞥见了盆中的馅料,香甜的香气直兰濯池的鼻腔,他瞬间动了歪心思。
兰濯池趁着卿如是不注意,偷偷尝了一口馅料。
卿如是早就料想到了,兰濯池做什么事情,肯定事先是有什么目的,比如他之前一直都盯着那馅料。
算了,亏了馅料之前做的富裕,否则非得被馋嘴的猫吃完了不可。
卿如是也不计较:“猜猜是什么味道?”
“海棠果?”兰濯池餍足地咂咂嘴。
卿如是点头:“差不太多,是海棠果与红桃。”
兰濯池嗯嗯的应和着,旋即又叼了一口馅料,这中滋味着实让人上瘾,入口微微酸,但是余后是甜。
但是兰濯池果真不孚众望,擀的皮却是一张薄厚、圆度不均的饼子,甚至一边都擀破了。
作为掌门,擀成这么磕碜人好像确实有点丢人。
但是兰濯池的字典里从来没有“丢人”这个词,他不耻下问道:
“这种……可以对付一下吗?”
卿如是看着那张“惨绝人寰”的面皮,先是沉默了一会,继而接过去修花形,点上鸡蛋液增添花蕊的颜色,他为兰濯池挽尊道:
“无妨。右手巧用力,四个手指头都用上轻力。多擀几次,就好了。”
那看来就是可以的!
兰濯池更是自傲地想道。
时间又过了一个时辰,三清山上的野锦鸡抻着嗓子叫了好久,兰濯池三个好徒弟纷纷醒来。
晏书澈清醒的最早,他慢蹭蹭地挪上轮椅,戳戳隔壁的叶听眠:
“好香啊!诶。菊花精你醒了没有,怎么那么香啊?”
叶听眠将头蒙住头,太阳毕竟才刚刚上朝未久,正是睡个回笼觉的好时候,他嘟囔着:
“别烦。今天不是休沐日吗,小爷再睡一会。”
真他娘的爱睡,要不是自己天天喊他起床,这家伙能睡到日上三竿!
晏书澈伸出手,一手将叶听眠的枕头扯掉:
“金枝玉叶的叶小公子,醒醒了,帮我闻闻,是不是有什么别的门派下毒迷咱们了。”
叶听眠努努鼻子,好像也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气,他猛地一睁眼,面对晏书澈:
“对啊。咱们门派上下做的吃食哪有这么香!肯定是别的门派下毒了,不对不对,咱们又不是名门正派。”
“对啊。你再想想,你的脑袋比我聪明。”
叶听眠翻开昨晚摆在床头,尚未读完的画本子,他捏着下颌,做出了一个十分大胆的猜测:
“近些日子匪患猖獗,经常夜袭小门小派之类,万一是山头上有匪徒要抢掳小师弟,没看清是男是女,当成压寨夫人呢。”
晏书澈思忖了一会,竟然觉得叶听眠说的不无道理,他拍着手掌,分析道:
“也许是师尊,看起来小师弟比师尊修为高一点,像是打得过的样子。”
叶听眠与晏书澈异口同声:
“救师尊!救小师弟!”
事成之后,师父他指不定多感动哩!
二人分别将师父送给自己的符篆戴在脖颈上,然后用纱布捂住口鼻,坚定地看着彼此。
冲啊,救师父和小师弟。
晏书澈抄起桌上的两尺长的判官笔,叶听眠随手揪下树梢的十几片叶子,二人冲出去开始“拯救”计划。
二人顺着香味前往,甚至都用起了迂回战术,先后闻着那香味,生怕谁先倒下没有个照应,最终二人依靠着“顽强”的毅力来到了膳房。
晏书澈猛地一嗅:“果不出我所料!贼患果然搁这在这里炼丹呢。怪不得这么香。”
叶听眠一掌拍上他的肩头,斥责道:“真是个呆子,闻什么闻!不怕被毒瘴毒死?”
晏书澈捂着头,吃痛地说道:
“人总不能不喘气儿吧。”
叶听眠:“喘气行,没叫你毒死你自个儿。”
叶听眠一脚踢开膳房的大门,晏书澈耍起重千钧的判官笔,看也没看就对着门内嚎道:
“呔!!!小贼别跑,见到你晏爷爷和你叶爹,还不束手就擒。”
听到晏书澈的话,叶听眠狠狠瞪了一眼晏书澈,叶片如同尖刃从他的袖中穿梭而出,划破天际。
“小心。”
兰濯池挡在卿如是身前,眼疾手快接下了所有的叶片,看到擦肩而过的判官笔,兰濯池赶紧拽过卿如是到自己怀中,身量整好完美遮挡。
“铛——!!”
判官笔狠狠钉在距离卿如是不到一寸的墙体之中。
不明情况卿如是抬头瞅了一眼兰濯池,手里还攥着一块妃红色的面剂子:“……”
兰濯池:“弑师……?”
“啊。是师父!”晏书澈看清膳房的人,用手肘怼了一下叶听眠。
“师……师父?在哪?”叶听眠左顾右盼,却被兰濯池一折扇板正了脸。
“我在这。”兰濯池没好气地说道。
四目相对,十分尴尬。
叶听眠知道这又是自己好心办坏事,他挠挠头,贱兮兮地笑道:
“太阳打西边升起来了?掌门会做饭了?我们……我们两个人觉得好香,就,就就来了。”
在他们眼里,自己就这么无能吗?
兰濯池看到两人手上的符篆时,嘴角抽搐。
他当年可是雕了一个保命符就耗费了三个月,两个就是六个月!他哪来这么多的六个月够他们霍霍。
“小兔崽子!”
兰濯池牙根痒痒,抄起折扇,朝着叶听眠顿起而揍之。
漫山遍野传来叶听眠的哭嚎声:
“哎哎哎,师父饶命啊~”
叶听眠推着晏书澈,满三清山撒欢的跑,还不忘顾及着自己的糕点:
“小师弟,糕点熟了给我俩留点啊,哎呀!我的屁股啊,师父饶命呐,徒弟错了呀!!!”
“哦……”
卿如是摇摇头,只能蹲在灶台前,呆呆地望着蒸屉中的桃花酥什么时候蒸熟。
日头初升,莫问派内师徒们的鸡飞狗跳的日常才刚刚拉开序幕。
叶听眠:呔!贼人休要害我貌美如花的小师弟,当然还不要害我师父(兰濯池瞪眼JPG.)
卿如是:……我只是在做糕点。
本章是叶听眠与晏书澈的挨打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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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〇〇九/桃花酥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