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花无端久久没有说话。
主要是对方上来就是一句“我是贱人”,像是某种神奇的战术,一下子打得花无端措手不及,什么疑问都只能憋回肚子里了。
而无念见花无端沉默不语,只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心里也是感慨万千。
他扭头望着窗外,沉沉地叹着气,随后将双手负在身后,高高昂起下巴,转身往门外走去。
“师尊要见你,跟我走吧。”
花无端其实非常不愿意跟着一个小屁孩离开这个小屋。
外面杀机四伏,让她大摇大摆地出去,无非是昂首阔步迈向死亡。
但她也非常清楚自己此时的处境,由不得她跟君别慕叫板。
第一次离开小屋,花无端根本无心好奇,只管埋着头,紧紧跟在无念身后。
即便如此,她也能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全都齐聚在她身上。
有的人怒目瞪她,浑身散发杀气;有的人紧握剑柄,小心警惕;而有的只是探头探脑,好奇地打量花无端。
当然,更多的低阶弟子们则是慌慌忙忙地躲起来,连天生飞的地上跑的动物们都惊慌失措地逃跑,搞得花无端觉得自己像是没出示健康码似的。
当她穿过一座长廊时,还迎面遇上两名年轻男子。其中一男子见到花无端,双眼突瞪,拔了剑就要冲上来。
花无端对危险气息本就极度敏感,更何况是如此外漏的杀气。
几乎是与男子拔剑的同时,她的身体就已经产生了应激反应,大脑还没回过神,双腿便做好了逃命的准备。
幸好男子的剑并没有拔/出/来。
他身旁的同伴及时阻止了他,按住他的剑柄,拧着眉摇摇头。
男子极不情愿地收了剑,两人却没有离开,紧紧盯着花无端与他们擦肩而过。
这半个月花无端虽然闭门不出,太初墟的人却没有因此放松警惕。
大家不知道女魔头什么时候会突然掀起大战,便要随时处于备战状态,连睡觉都轮班,时刻准备着跟她决一死战。
虽然也有传言说花无端每天在小屋里吃吃喝喝,睡觉发呆,确实是养胎的样子。
但没人相信这些话。
即便是,那也一定是女魔头在养精蓄锐。
所以这一路走过去,花无端感觉就跟在油锅里翻来翻去煎了几道似的。
“怎么还没到啊?”
“到了。”无念突然朝前方一指,“前面就是嵊云殿了。”
花无端抬头望去,只见大殿隐在层层云雾之中,唯有檐牙露出一角,如鸟振翅,可见其恢弘大气。
而整座大殿建于山巅,通往其正门的是一道宽百米的白玉台阶,高耸入云,直指苍穹。
由于这台阶实在太干净,太洁白,花无端害怕自己一个脚滑就摔下去,于是走得格外小心。
以至于她走到了正门口,才发现地上跪着三名女子,分明穿着红、绿、黄颜色裙子。
一眼看去,跟一排红绿灯似的。
红绿灯显然早就注意到了花无端,整齐地扭着头,死死盯着她。
她们眼里流露出的痛恨太过直白,甚至额头青筋浮起,胸口发颤。
花无端自然不会自讨没趣,绕开她们三人,打算去敲大殿正门。
突然,一把剑横在她面前,堵住了她的路。
花无端扭过头。
那红灯妹子紧紧握着剑,明明怕得发抖,却又视死如归地看着她。
“花无端!不管你用了什么邪门歪道,你休要觊觎我宗门灵源!我们便是死也要将你赶出去!”
另外两盏灯也露出了同样的眼神,表达着同样的意思。
花无端被这极度的愤恨气息包围着,身前还挡着一把剑,吓得动也不敢动。
无念却悠哉悠哉地拨着自己总角上的红绳结,说道:“再不进去,师尊该生气了。”
他话音一落,大殿正门突然朝内打开。
红绿灯三个妹子在这里已经跪了四天,从未见过这道门打开,所以此时注意力瞬间被吸走。
她们再次跪下,大喊道:
“师尊!花无端必不可留!请师尊立刻斩杀魔女!”
花无端已经来了半个月了,掌门们不作为,对此事保持缄默,可是她们是掌门接班人,是八/九点钟的太阳,她们势必要当明镜清君侧。
她们不明白,各大掌门们包括两位真人为什么要忍受花无端这个大魔头来玷污君家血脉!
不就是一个孩子吗?
她们才是根正苗红的仙族贵女,是君家最优质的妻子预备队。
而花无端是什么人?
她可是嗜血如命,杀人如麻,在整个魔界与人间都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她曾一夜之间斩杀赤霞极三千魔修,将那蔚蓝的闼婆海染成了暗红色,从此霸地为王。
又为了突破至纯至阴境界,派出手下魑魅魍魉前往人间,捉尽七月十五子时出生的童男童女,日日饮其心头血,使得人间民不聊生数十年。
而太初墟本就与赤霞极摩擦不断,自从花无端称王,所谓上行下效,淫俗将成,她放任徒众寻衅滋事,肆意厮杀,两方矛盾迅速激化。
且她本人觊觎太初墟灵源已久,狼子野心路人皆知,手底下沾了数不清的太初墟的人命。
若不是君别慕当年砍掉她一半修为,以她那惊人的魔气增长速度,恐怕太初墟早已生灵涂炭。
这样一个人,怎能成为师尊孩子的母亲???
思及此,红绿灯三人喊得更起劲了。
“百年来,太初墟不知多少弟子丧命于花无端手里,她!她怎可留在太初墟!”
她们的声音回荡在嵊云殿门外,像魔音一般萦绕在花无端耳边。
她久久站着,没动,直到君别慕的声音从殿内传了出来:“还不进来?”
红绿灯立刻声嘶力竭地喊道:“师尊!君家血脉不容玷污!请立刻斩杀魔女!”
而君别慕却像没听见似的,殿内再无任何动静。
反倒是无念戳了戳花无端的手臂,“走咯!”
说完,便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在太初墟,无念的态度几乎就代表君别慕的态度。
红绿灯如火如荼的喊口号激情就这样被浇灭,她们眼睁睁看着花无端要将脚踏进太初墟最尊贵的嵊云殿,即便怒火攻心,也只能紧紧咬着唇。
那位红灯妹子是身份最尊贵的天鹤派掌门之女,性格也是最火爆的。她的忍耐已经到达了极限,在花无端第二只腿踏进嵊云殿时,她突然起身,将剑横在自己脖子前。
“师尊!太初墟的一草一木都不能被魔头染指!这是太初墟所有弟子的心声,若您不听信,天鹤派灵寒便只能以死明志!”
花无端那一只腿就没敢踩地,一面看着殿内的动静,一面注意着红灯妹子的刀。
她很清楚这一场博弈的关键点就是自己,挣扎片刻后,她打算退出去,劝劝红灯妹子别这么壮烈。
可她刚生出这个念头,殿内忽然吹来一阵风,她立刻被一股强大的无形的力量裹挟着卷进了殿内。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灵寒只看见花无端飞了进去,气得肾上腺素飙升,双眼一瞪,竟真的抹了脖子。
鲜血喷射,瞬间染红了殿外白玉铺就的地面。
另外两盏灯愣了两秒,惊呼声乍起,手忙脚乱地扑过去。
花无端在这些声响中回头看去,视线所及之处,猩红一片。
随着血腥味的蔓延,她的大脑开始嗡嗡作响。
与半月前的大战不同,她这一次近距离接触死亡,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处境有多孤立无援。
她这个身份便于太初墟有血海深仇,不是一个孩子就能平息的。
况且她都不知道自己肚子里是不是真的有那个保命符。
而现在太初墟有人为了抵制她而自杀。
那么壮烈地死在君别慕的殿前,若他……
殿内突然有了动静。
花无端倏地回头,紧张地攥着袖子。
君别慕从一道屏风后徐徐走了出来。
他手里拿着一只画笔,颜料沾了些在他的衣袍上。
红色的,很像殿外那人流的血。
殿外的两个人在哭喊着,求君别慕救救那个女孩。
而君别慕径直朝花无端走来,一步一步,没有踩出声响,却让花无端心如擂鼓。
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或许是因为她的生死就在这个男人的一念之间,而此刻,殿外有人以死明志,逼着他表明态度。
君别慕在花无端面前停了下来。
门外的亮光把这大殿照得透亮,外面两个妹子凄惨的哭喊声传进来,在这空旷的大殿里回响,比恐怖片还瘆人。
花无端看着君别慕的眼睛,试图在他流露出杀意之前想出活命的计划。
然而很久,她都没有在君别慕眼里看见杀意。
反倒是他随意地抬了抬手,大殿正门便徐徐关上,将哭喊声隔绝得干干净净。
他转身,朝屏风走去,不轻不重地命令道:“过来”。
而他的目光,从头至尾没有落在外面那生生死死的几人身上过。
花无端突然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她的双脚像灌了铅一般,慢吞吞地朝他挪去。
这座大殿空荡得像闲置多年无人居住的样板间。
空无一物,甚至连灰尘都没有。
花无端打量了一圈,没看到无念的身影,偌大的大殿只有她和君别慕两人的呼吸。
她一步步走到屏风后面,低眉顺眼地站在君别慕身旁。
“找我什么事?”
君别慕好像正在对着屏风作画,没搭理花无端。
她便扭头看过去——
“卧槽!!!”
看到屏风上挂的东西时,花无端吓得连连后退好几步,撞倒了一个椅子,整个人瘫在地上,“这什么鬼东西?!”
屏风上,端端正正地挂着一个还在滴血的羊头。
不,它只是像羊头,它的五官与人类已经极为相似,却又长达半米的獠牙,上面布满了锯齿,双眼并未合上,空洞的眼珠子正直勾勾地盯着花无端。
君别慕原本在它的獠牙上勾勒祥云,见花无端如此反应,他慢悠悠地回头,盯着花无端的双眼。
“不认识它?”
花无端猛点头。
君别慕幽幽笑着,弯下腰来,凑近她,“要不要走近认一认?”
“不要!”
花无端双手撑地,又退了几步,满脸的惊恐,“不要!”
“真不要?”
君别慕抬臂,随手在獠牙上胡乱地着色,“这可是好东西,修炼的两千年的羊妖,世间只这一头。”
这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东西吗?
花无端浑身写满了拒绝,又害怕,又恶心,加上门外的血腥味还没消散,她莫名就干呕起来。
君别慕手一顿,眯了眯眼睛,脸色沉了下来。
这只羊妖,是花无端的养母。
漫漫三百年,花无端从人修炼成魔,仅剩的人性便付诸于这只羊妖身上。
若她只是装疯卖傻,见到养母此番惨烈死状,必定无法遮掩痛苦,自然也再无办法按捺本性。
而呕吐,便是极端痛苦的表现。
思及此,君别慕五指一捏,画笔在他手里化为灰烬。
花无端完全没感觉到四周的危险浓度正在飙升。
她捂着鼻子干呕了一会儿,突然带着哭腔说道:“能不能把这玩意儿拿开?太恶心了”
君别慕的目光凝住。
他垂眸,“那你说怎么处理它?”
“可以烧了可以埋了也可以丢进河里当漂流瓶。”
花无端抹了一把脸,又往后退了两步,“实在不行你拿来当球踢都可以,就是不要摆在这里吓人好吗?我胆子很小的。”
君别慕没有应声,他细细地凝视花无端。
看她的双眼,看她抖动的肩膀,看她紧紧攥着衣服的手指。
终是确定了心中想法,君别慕嗤笑一声,一扬手,那可怕的羊头便化为灰烬。
“真是疯得彻底,没意思了。”
花无端不知道君别慕这句话什么意思,她抬头,倏地对上他的双眼。
他似乎觉得眼前这个人已经若然无味,双眼里流露了一丝丝的遗憾后,杀意陡然升起。
花无端只对杀意敏感。
她呼吸一紧,突然抓住他的衣袍。
“我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它昨晚胎动了!”
“……”
她的尾音在这空荡的大殿内颤动,一点点得变微弱。
君别慕抿唇看着她,直到大殿内又归于彻底的寂静时,他一抬下巴,挥开花无端的手,终于将嘴角的笑意释放出来。
“在没看到你给我生个什么东玩意儿出来之前,你死不了。”
红绿灯姓名征集中,也不好一直这么叫人家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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