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别跑 第39章 兰陵旧梦

顾清扬皱着眉头环顾四周，他从来没有住过这么差的地方，刚进来就被灰尘呛了一把，手扶着门框上剧烈咳嗽。荀落赶紧走过来轻轻地在顾清扬的背部拍了几下：“师尊，没事吧？”

“无事。”顾清扬强忍着自己的嫌弃道。

“师尊，您先别进来，我去里边打扫好再叫你。你在外边儿站一会儿。”荀落走进里面，里面只有一张床，荀落拿抹布把床上的灰尘蜘蛛网都打扫干净，然后从柜子里拿了一床被子出来。被子折叠放在柜子里，没有沾上灰尘倒是干干净净的。荀落有把四方桌擦干净，椅子也擦了两张。他拿扫帚顺便扫了一下地面上的灰尘，做完一切后，他才洗干净手。

“师尊，可以进来了。都扫干净了！这个奸商，明明是临时应急的屋子，好意思八折塞给我们住？”荀落走到床边拍拍被子，没有灰尘飞起来，“被子是干净的，师尊，你先休息吧。”

“你呢？”顾清扬走进来，确实比刚刚要舒适很多，他转头问。

“我……我守夜吧。”荀落说道。

“不必。”顾清扬坐在床边脱了靴子。

“不必守夜？可是不怕万一晚上有什么……”荀落说道。

“不会。”顾清扬说话一向简短。

荀落站在一旁有些犹豫不决，毕竟顾清扬的床榻他睡过，但是跟顾清扬本人同在一个榻上还从来没有过。

良久的一阵沉默，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顾清扬坐在床边，似乎在等他，而他则愣愣的站在床前。

“不敢睡？”顾清扬问。

“不是。不是，弟子怎么会怕师尊您呢？我只是怕我晚上会打扰到师尊。而且师尊你受伤了，要不要我帮你看看？”荀落走过来，坐到床边。

“不必。”顾清扬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睡里面。荀落便草草脱了靴子爬进床的里侧，顾清扬睡在外侧。顾清扬的手轻轻一挥，桌上的灯熄灭了。

荀落在黑暗中清晰地听到了身旁之人的呼吸声，极细极轻微，还有一股淡淡的木香。他的心跳有些不正常，但他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是，他还是睡不着，突然多了一个活生生的人睡在自己身边确实不习惯。突然一个声音打破寂静：“睡不着？”

“师尊，我……确实睡不着。”荀落说道。

顾清扬抬起手，手中多了一朵茉莉花：“拿着，安神助眠。”

“谢谢师尊。”他接过花放在自己的枕边，随后侧身背对着顾清扬，茉莉的淡淡馨香飘进鼻子，他感受到了宁静与放松，不知道是不是花香的效果，他很快就睡过去了，而且还睡得不省人事。

顾清扬扭头看了一眼，确认荀落睡着后，才抬手用青藤将自己缠起来修养。他在明府探查情况的时候碰到了禁制，被草木皆兵反噬了。那个禁制到底是谁下的？为什么气息会感觉那么熟悉？

次日一早，先醒来的荀落，他睁开眼一夜无梦，睡得特别香，扭头看到了自己身边躺着一个被藤蔓缠成的蚕茧人，以为自己还没有睡醒。等真正睁开眼的时候，他才想起，这是顾清扬。他看了一眼自己枕头边上的茉莉花，已经枯萎了。“师尊！”他趴在顾清扬的胸膛上听心跳，知道对方还有心跳，他才松了口气。

藤蔓一点点褪去，露出了被包裹一整夜的人，右耳有一颗痣，不注意看还以为是颗耳钉，顾清扬慢慢睁开眼睛：“喊什么？”

“师尊，你伤好点了吗？”荀落悄声问道。

“嗯。”顾清扬坐在床边，穿鞋。

“师尊，你要去明府吗？”

“嗯。”

荀落爬起来肚子咕噜噜地叫了两声，他看到顾清扬回头看他的眼神，仿佛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不是人：“师尊，能不能先去吃个早饭？”

“路上买包子。”顾清扬从身上摸出两锭银子给他。

荀落看着手中的银子，沉甸甸的，顾清扬平时也不工作，一个修仙的人怎么会这么有钱？“师尊，你的钱是从哪来的？”

“攒的。”

他看荀落还是不太明白，就多说了两句：“北落师门每个月会给正式弟子发十两银子，出任务的话有额外津贴。”

“哦，以后师尊多带我出来呗。”

“你要钱作甚？”

“有总好过没有，以备不时之需嘛。”荀落说道，“师尊你已经过了辟谷期了，按道理是不需要吃喝的，但是弟子还只是个人，吃喝拉撒睡都是离不开钱的。”

他忍不住又想起了当年的林洵，对方出任务回来的银子都让他收好，所以这也是他有钱的一个原因。

两人来到明府门口，荀落刚好吃完手中的三个包子，他用手背擦擦嘴，上去敲门。

“谁啊？别敲了！”

笃笃笃——

门里传来一阵竹竿敲地的声音，紧接着，门开了。一个瞎眼的老人站在门缝里，双眼翻白，看不到一丁儿的黑瞳，头发斑白，脸上满是皱纹，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的麻布衣。他站在门口，双手摸着门，竹竿靠在自己的胸前：“找谁？”

“明霖在吗？”

“明少爷昨天早上就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你是他什么人？”老人侧耳倾听，右手握住竹竿。

“我是他在北落师门的同窗，我叫荀落，他什么时候回来？”荀落问道。

“不晓得，他从来不会跟我老儿说他的事，你请进来吧。”老人侧开身子，让出一条路。

荀落跟着顾清扬走进来，老人皱着眉头，握紧了手中的竹竿一脸警惕地问：“另一个是谁？”

“哦，他是明霖的师尊，特地过来看看明府的情况。”荀落说道。

李伯松了口气：“既然是北落师门的仙人那就请进来吧。这样，你们可以叫我李伯，府里的人都被杀得差不多了，现在根本没人敢来我们府里做佣人，里边条件简陋，所以二位多担待。”

明府很气派，入门之后是一个砖雕照壁，照壁上雕刻的是黄山的迎客松和怪石，松针雕刻得栩栩如生，怪石的模样也是各有不同。绕过了照壁，就是院子，中间两条道路呈十字交叉状，连通北面的屋子和东西两侧的抄手回廊。在抄手回廊的尽头是垂花门和厢房。

院子里种满了冬青树，这种树木即使到了冬天也不会落叶，四季常青，故名为冬青树。冬青树也是明家的象征树，据说明家的第一代先祖曾经跟着皇帝打仗，后来在战场上不幸中箭，他爬到了一棵冬青树下，遇见了一个神仙，神仙救了他。此后，他的子孙后代便把冬青树奉为神树，逢年过节必定祭祀。

“李伯，那晚发生了什么事？”荀落跟着李伯一边走一边问道。

“我也不知道，那天晚上我有事回了躺老家，回来之后就发现人都没了。我这个眼睛什么都看不到，所以也不知道这里有多残，都是官府里来收尸的人跟我描述的。”李伯说道。

“官府的人有没有查出什么线索？他们是怎么死的？”荀落问道。

“唉，他们什么也没查出来，只是给了个说法，说应该不会死普通人所为。因为大家死得太奇怪，什么伤口都没有，也不是下毒。”李伯说道。

顾清扬在一旁听着，心里也知道官府肯定查不出什么。荀落看向右边的顾清扬：“师尊，现在怎么办？什么头绪都没有。院子里干干净净的，根本没有任何的线索。”

“去看看尸体。”顾清扬说道。

李伯皱着眉头：“尸体在县衙里，你们要是想去看，最好晚上去。”

“为什么？”

“县太爷不想这件事闹得太大，他要保住他自己的乌纱帽，怕你们真的查出了什么，他就得被扣上一个办事不力的罪名，所以不会随随便便让人去看尸体。”李伯说道，他抓住了荀落的手，“孩子，你们可一定要帮老爷和少爷查出凶手，绝对不能这帮狠毒的凶手逍遥法外！明老爷是个很好的人，他对我们每个下人都很好，就在不久之前，我家里的老妻离世了，我特地去跟他请辞，他没有怪我，还挽留了我，让我休假几天回去给老妻办了丧事。他真的是个好人！好人哪！可是……为什么这么好的人却碰上了这么残忍的事……整个明府上上下下三百条人命，就这么……就这么一夜之间没了！你们一定要抓住凶手！”

“放心吧，李伯，我们会尽力的。”荀落安慰李伯。从明府出来，荀落看着寂静的大街有些不理解，以前明府前面的大街到处是人，现在几乎所有人都不敢从明府门口走过，哪怕是多绕三条街，也不肯走这条路。“师尊……”

顾清扬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话：“人性本如此。”

“师尊，咱们什么时候去看尸体？”荀落问道。

“晚上。”

“好，咱们就晚上去。现在时间还早着，我们现在去干什么？”荀落回头看了一眼明府，李伯说了，等明霖回来就告诉他消息。

“回客栈。”

“回客栈？”荀落一想起那个杂物间一样的客栈，便不想回去，“师尊，咱们出都出来了，就先去玩一会儿吧，我从来没有来过兰陵，你就带我去走走吧？再说了，那间客栈又小又破，呆着不舒服。师尊……好师尊……怎么样？”

顾清扬看了他一眼，那张隐藏在面具下的脸终于在荀落的乞求下露出了一丝温情：“也行。”

两人从明府门前的大街一直往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