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每个弟子都会有的,你应该也会有。”裴茗安慰他不要着急。台下的人响起欢呼声,荀落也看到台上有三张熟悉的面孔,一个穿褐色衣服,一个拿折扇,一个戴着黑玉发簪,就是那天拦路敲诈他的三个人阿霖、阿冬、阿云。“没想到品行如此恶劣的人竟然也能进入北落师门?”
“啊?你说谁?”
荀落太下巴指了那三个人:“他们三个。之前在上落月殿的石阶上拦我的路,说要我给他们一人一千两的赔偿。”
“唉,从他们的衣裳看去,这三个人应该都是世家大族的子弟。北落师门向来只看重能力,至于品行和个性,祖师爷和三位掌门都会网开一面。你看牧掌门和顾掌门还有于掌门三个人都不一样,之前的林掌门更是……”裴茗磕巴了一会儿,犹豫着该不该说。
“林掌门怎么样?”
“林掌门其实也不坏,就是性格比较放浪。”
荀落想起了牧洵美说的三不收:“北落师门不是说有三不收吗?”
裴茗笑道:“三不收只是拿来看看而已。那些有钱的子弟,官宦人家的子弟,还有有特殊能力的子弟都会网开一面。大掌门也说了,规矩是规矩,规矩是人定的,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活生生的人怎么能被死的规矩限制住呢?”裴茗还故意模仿大掌门说话的语气。
“原来是这样啊!”荀落看他的惟妙惟肖的模仿,忍不住腹诽:原来什么规矩都是假的,都是他牧洵美一个人说了算?!
“阿寻,那个我先回去干活了,你可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裴茗看招生考试准备结束了,一会儿该有很多弟子去萃仙居吃饭,便准备离开。
“知道了,去吧去吧。”荀落目送裴茗离开后,继续盯着台上顾清扬的身影,心想:说实话,当初要不是顾清扬坚决的态度,我可能真的就被大掌门牧洵美拒绝在门外了。如此看来,顾清扬还真的是我的大恩人。
顾清扬一直坐在上座,没有任何一个弟子想要拜入他门下,也就没有人需要他赐予身份戒。牧洵美和于洵兮倒是忙得不亦乐乎,给每个新入门的弟子赐了身份戒后,得到身份戒的弟子会朝他们的师尊行礼。这个过程没有一个时辰完成不了。等着入门礼结束吼,顾清扬面无表情地站起来,走下台。
荀落看到他要离开了,立即从人群中挤过去:“师尊!等等!等等……”然而顾清扬目不斜视,他看着落月殿的方向,手指一挥,召唤出梨落剑,御剑离开。
靠!不带这么玩的!等荀落挤出人群,只能看着顾清扬飞上云端渐渐远去的身影,心里有些怨恨。于是,为了拿到身份戒,考试结束当晚,他悄悄爬上落月殿。
离开落月殿一个月,他再次回来心里竟然没什么情绪,要知道这一个月,他荒废了学业,自然也没脸见师尊。右偏殿的灯已经熄灭了,他在门外徘徊良久,终于鼓起勇气去敲门。
“咚咚咚!”荀落敲了三下,里面没人回应。
他再敲三下,开口道:“师尊,弟子来看你了。”
…………里面还是没有任何的回应。
荀落只能低下头乞求:“师尊,弟子知错了,这一个月不该荒废学业,到处跟人玩耍,师尊……您就原谅弟子吧,弟子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在外面站了一个时辰后,里面终于传出了一句话:“进来。”
“多谢师尊。”荀落高兴地拉开门,顾清扬在里面抱着琵琶正襟危坐,根本没有睡觉,月光落在他发上,像雪一样。
“师尊,你还没睡啊?弟子真的知错了,从明天起,一定每天来给你请安。”荀落恭恭敬敬地站在顾清扬的面前。
顾清扬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今晚来所谓何事?”
“师尊,我想问问我有没有身份戒?”荀落问。
顾清扬问:“你山下又无亲人,要身份戒作何用?”
“师尊,我想学成之后下山找找,也许找着找着就找着了。”
“贫嘴!”
“师尊……好师尊,你最好了,你最美了,心地也一定最善良……师尊……”荀落厚着脸皮跪在师尊面前,右手扯着顾清扬的衣角,就差抱上对方的大腿了。
顾清扬:“……”
“伸手。”
荀落伸出左手,掌心朝上,准备接过身份戒。
顾清扬从怀里摸出一枚青色弦月形状的戒指,北落师门有三个山头,每个山头的身份戒都有细微的差别,朝霞峰的是一轮太阳,落月殿的是弦月,星耀阁的是一颗五角星。他看着对方朝上的手掌,拿戒指的手僵在半空中,荀落的手跟记忆中另一个人的手重合在一起。
小扬,帮我戴上?
当时,林洵受了伤,丢了自己的身份戒,顾清扬在顾家的花园找了很久才找回来。找回来了,还得忍着对方半是认真半是调戏的语气把戒指套到他中指上。
不对哦,小扬,我平时不是戴这根手指。
林洵动动无名指……
“师尊?”荀落看着师尊发呆的样子轻轻喊了一声,为什么师尊又在发呆?他干嘛老是走神?难道又想到师祖林洵了?
顾清扬回过神来:“哪只手指?”
“这个。”荀落动动左手的无名指。
“为何?”顾清扬问。
“啊?这个手指不碍事,也好看。”荀落直率道。
顾清扬将身份戒套到他左手无名指上:“走吧。”
“师尊,群英馆已经关门了,我现在也回不去,要不师尊你今晚就让我住这儿吧?我睡地上就可以了,不碍事的。我保证不会打扰你休息。师尊,你就让我留在这儿吧?”他已经把右偏殿的床单、被褥、枕头等东西都搬到群英馆去了。
“滚外边去。”顾清扬冷冷道。
荀落扑上去可怜巴巴地抱着顾清扬的腿,跪在地上:“师尊,以前你的师尊对你这么好,你怎么能这么对你的弟子呢?我从小到大都没有家,我也是哥无亲无故的孤儿,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为什么你要这么狠心地对我?今天我看到其他新入门的弟子都有这么多的亲朋好友来捧场,来给他们加油鼓劲,当时我心里可难受了!为什么别人有疼爱自己的爹娘,还有关心自己的兄弟姐妹,而我什么都没有……”说着,他假装哭泣,抬手擦了一下自己的眼睛,“老天啊,我怎么这么可怜……一辈子孤苦伶仃的,好不容易遇到了个师尊……结果……结果……他又……”
荀落离开落月殿这一个月期间,早就摸清了这里的情况,从众弟子的描述来看,当年的林洵掌门对顾清扬是真的好,教他法术,又帮他报仇,可是这个顾清扬真是恩将仇报。
林洵对不起天下人,但绝对没有对不起顾清扬。
用于洵兮的话来说,就是林洵用了全身热血也没有把顾清扬这块冰捂热,反而自己被这块冰戳死了。既然顾清扬对林洵愧疚,那么这个弱点正好可以利用。荀落一边哭,一边诉苦。
顾清扬呆呆地看着他:“你……都知道了?”
“嗯,我从其他山头的弟子口中听说的。师尊,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相信您没有要杀师祖的意思。您也不是那种冷血冷心的人,您只是不习惯跟人说说笑笑罢了!但是现在如果您不肯对您的弟子好,岂不是让师祖更寒心?师尊,拜托,就这一晚而已。”
顾清扬眼底的悲伤愈加浓郁:“好吧,你住,我走。”
“师尊,你答应了?”荀落问道。
“嗯。”顾清扬将抱着他腿的荀落推开,自己走去正殿,他临走时将将琴放在屋子西边的墙边。荀落的诡计得逞了!他看着师尊的背影离开吼,爬上了顾清扬的床榻,心满意足地盖上被子。他将被子掖到嘴唇处,嗅到了令人舒适的木香,很淡,却又让人很心安神宁。他抱着被子吸了一口,情不自禁地赞叹:
师尊的床榻真好睡!
他很快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鸡鸣的第一声,躺在床上的荀落忽然睁开眼,他立即坐起来,伸了个懒腰,似乎从来没有像昨晚睡得如此安稳。他转向窗外,天灰蒙蒙的,太阳的影子在东方的天空折射出来,画眉鸟在林间叽叽喳喳地叫。
他立即跳下床,想起今天是自己第一天上课,他可不能迟到。离开落月殿之前,他还特地去敲了正殿的窗户:“师尊,弟子来给您请安了。”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他叹了叹气:也许师尊还没有醒。他转头沿着石阶下山。
入学的第一节课在群英馆校场上举行,大掌门牧洵美在台上讲话,后边站着二掌门和三掌门,站在右边的是顾清扬,他背着银白色的梨落剑面无表情地看着台下众学生,脸上依旧戴着面具,不过他整个人在太阳底下白得像一枚精美的玉。站在左边的是星耀阁的于洵兮,他手里拿着笔,在研究新的法术。
“各位学子,你们来自九州的四面八方,都是各地的青年才俊。你们能来到我北落师门,成为北落师门的一份子,是我们北落师门的荣幸。希望各位好好学习仙门法术,早日修成正果,为民除害,替天行道,共同守护我们九州大地的安宁。”牧洵美站在校场的台上给新一届弟子说了祝福语,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洪亮,有如黄钟大吕,瓦釜雷鸣。事实上,他只是使用了仙门最基础的传音术,将自己的声音清晰地传到在场的每一个弟子耳中。
台下新入门的弟子们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其中还夹杂着五六声口哨。开完入门大会,荀落跟着其他人去朝霞峰脚下的望道阁。望道阁共有三层,分为东西两栋屋子,中间连着一个空中走廊。新一届弟子十人一班,共有十二个班,每个班由一个年长的师兄师姐代为管理。荀落跟之前打劫他的三个人分到了一个班,代班的是洛桑师兄。
“各位师弟师妹们,请跟我来。”洛桑领着十人走上东边三楼的一间屋子,这个屋子与别处的不同,三面墙中间并无木板,只有高约一米的栏杆,上方挂着的竹帘垂下来,随风摇曳,很有书院的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