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长剑再次劈过来,赶紧转身跑向正殿。大门被锁头锁着,他知道凭自己的力量打不开。他没有逃,而是站在门前,背后的伤口贴着大门,他皱了皱眉,唇齿间发出咝声,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要赌一把。
眼睁睁地看着长剑再次劈过来……
哐当——
一束火花冒出来,长剑劈到了大门的玄铁锁上,玄铁锁竟然碎成两半,掉在地上。
阿寻在剑看来的一刹那滚到一旁,他看着落在地面的两半铁锁,心里发憷:这把剑绝对不简单,剑的主人也绝不是普通人,到底是谁要杀我?来不及多想,他立即拉开门,跑进正殿。
师祖,得罪了!徒孙不是故意要进来的打扰您的!
他进入正殿,立即跑向卧房,幸好这里没有锁门。他推开房门,身后的剑也追上来砍。阿寻纵身扑向藤条:“师尊!师尊!你听得到吗?快来救我!”四周的藤条动了,不过不是救他,而是将他缠起来,与此同时,剑砍过来……
难道今天我要死在这里了?
他的手脚被藤蔓绑着,根本逃不走。他绝望地闭上眼睛。可是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出现,他睁开左眼,看到了距离自己鼻尖仅仅一寸的剑刃,剑身和剑柄上缠满了藤条。
呼——他松了口气,师尊啊师尊,幸亏你布下的藤蔓,不然今天我小命就玩完了。他被藤蔓悬挂在空中,脚不着地,肚子又饿,祈祷师尊顾清扬尽快回来。
卧房里的藤条虽多,但现在大部分都缠在了他和长剑身上。借着从窗子透进来的月光,他依稀可以看到屋内的陈设。
空中的藤条吊床,东北角的床榻,床头放着花瓶,花瓶里还插着一支雪白的梨花。窗子下方摆着一张案桌,桌面放着两本书,他看不清书封上的字,因此也不知道是什么书。
他的目光落在案桌右边的墙上,那里空荡荡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紧紧地抓着他的目光。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他看到了一个背影站在空墙前,背影应该是个男子的,一身松松垮垮衣裳说明对方是个不在乎形象的人。
他抬手按在墙上,这时墙裂开了一条缝儿……难道那里有密室?他本想再多抓住一些信息,很快这个画面从他眼前消失了。一个黑衣人从门外进来,他看了一眼悬在空中的剑,没有要解开长剑束缚的意思,径直走到阿寻面前。
“你是什么人?”
那人没有回答。
“你想杀我?”
黑衣人还是没有说话,他解开阿寻胸前的衣襟,露出一片雪白胸膛,随后右手拿匕首,对准阿寻的胸口,左手施法按在阿寻的眉心上。阿寻顿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灵气都汇集到心脏处,如众血归心一样,灵气凝聚在心脏,他立即意识到对方要拿走自己的灵脉!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挖我的灵脉?”
黑衣人依旧没有回答他。
阿寻立即晃动身体挣扎:“师尊!师尊!快来救我!”
在他的晃动下,藤蔓又开始动起来,藤蔓扑向阿寻,将阿寻的身体缠了一圈。黑衣人不敢碰到藤蔓,他看着阿寻得意的笑容,眼神中流露出不甘。
“你师尊在易水河呢!他不会回来救你的。”黑衣人的声音经过处理,充满了回音,根本听不出是男是女。
“你终于开口说话了,我还以为你是个哑巴呢!”阿寻想多跟他扯皮,浪费时间,等师尊回来救自己。
“哼!死到临头还敢嘴贫!”
“是啊,现在我不多说一点,我怕死了就没人听我说话了!师尊肯定回来救我的,你想挖我灵脉?胆子太大了些吧,这里可是北落师门!还是说……你是北落师门的人?所以不怕?”
黑衣人没有再说话,他的瞳孔紧缩了一下,意识到危险来了。他转头看向挂在空中的长剑,旋即割断缠在长剑上的藤蔓,那个黑衣人冷笑了一声:“受死吧!”没了藤蔓束缚的长剑像被人操控一般,剑刃立即刺向阿寻,寒光冷峻,寒气逼人,寒风刺骨……
当——
一把银白色的剑突然出现,挡住刺向阿寻的剑。两剑相撞迸发了巨大的能量,将周围的藤蔓尽数斩断,一截截坠落在地上。阿寻从空中跌落下来,跟所有断裂的藤蔓一样重重地摔在地上。喉咙又是一阵腥甜,哇地吐了一口血他抬头看着前方。
“今日算你走运!”黑衣人身形隐没在黑暗中,借着夜色遁走。
笃。笃。笃——安静的夜里,落月殿正殿门外传来的脚步声极其清晰,每一步都走得极其从容笃定。阿寻捂着心口抬头看到了梨落剑,心中的不安也一下子烟消云散:师尊!你终于回来了。
阿寻慢慢爬起来,扶着墙壁站了一会儿,他抬头看着站在门口的顾清扬,也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事,师祖林洵的正殿到处都是散落的藤蔓,原先摆好的案桌椅子都被毁坏,那个羊脂玉瓶不知道什么时候碎了,剩下一支白色梨花掉在碎片堆上。“师尊,对不起,是我擅自做主躲进这里,请您责罚。”
顾清扬从门外走进来,双手负在身后,看着屋子里遍地是藤蔓的碎段,他俊逸的眉眼淹没在阴影中,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情绪。没有情绪,这让阿寻更加惶恐。他越发紧张,只得低着头:“师尊,对不起!弟子知错了。”
“出来。”顾清扬不轻不重地说了两个字。
阿寻慢慢站起来,捂着胸口走出门,从顾清扬的身旁经过时,他明显感觉到对方压抑在心底的悲伤。他低着头与顾清扬擦肩而过,伤得有些重,双腿没走几步就想要发软,打了个趔趄。
顾清扬伸手抓起他的手腕,三指搭在他的脉搏上。一股清凉的灵力注入,他的无力感消失了,他意识到顾清扬在给他渡灵力,有些惊讶地说道:“师尊……”
“你可看清刚刚那人?”顾清扬放开他的手腕。
“没有。他一身黑,蒙着脸,声音也经过处理。不过,他有一把剑,剑柄上好像有个东西……”阿寻停下来。
“什么东西?”顾清扬问。
“好像是藤条编织的挂饰,青色的。”他看到顾清扬脸色发生了细微的变化,顾清扬眼神里充满了惊讶的神色,很快,他又习惯性地隐藏自己的情绪,抬起右手,用食指轻轻地在阿寻的眉心中央点了一下。
“师……师尊……”阿寻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顾清扬,后者竟然给他解开了灵力的封印,他竟然没有处罚他。
“你走吧。”顾清扬轻轻吐出三个字。
阿寻听到这三个字,内心顿时像被人揪了一下,这段时间以来的委屈和悲伤都潮水般涌上心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赶我走?我不是故意要进来的!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听师尊的话,为什么师尊你要赶我走?他扑过去抱着顾清扬,脸埋在对方的胸膛上,对方一动不动,像一块石头一样,身上还带着易水河的腥气。
“师尊!你别赶我走,我做错了任何事你都可以惩罚我,我不会怨恨你的,师尊,别赶我走。别赶我走!我真的很想跟师尊学法术,我一定听师尊的话!”
顾清扬:“?”“我只是让你从这里出去。”
阿寻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顾清扬:“……”好吧,理解错了。
“师尊,真的没有赶我走吗?我破坏了师祖的屋子。”
“不怪你。”顾清扬依旧松柏一样站在屋子里。
阿寻破涕为笑:“师尊,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师尊,我打了饭回来,要一起吃吗?”
“不必,你先出去。”等阿寻离开后,顾清扬操纵藤蔓将屋中的布置恢复原样,随后恢复了藤蔓屏障,本来他布置藤蔓在这里只是为了防止别人进入,没想到被那小子用来当做保护自己的屏障,他心里感叹了一句:挺机灵的!
他走到藤枝吊床旁边,伸手抚摸藤条:师尊,你还活着么?
他将梨落剑收入剑鞘中,抖去衣裳的尘,转身走去落月殿后边的温泉月笼纱。每次出完任务回来,他最大的享受就是在温泉里泡上一个时辰。人在放松的情况下极其容易做梦,他虽然是修者,但也不例外。
温泉的水让他的皮肤有些泛红,八块腹肌上横着一条蜈蚣一样的伤疤,但是这条伤疤丝毫不影响他的气质,反而让他的身材充满了诱惑力,激起别人的征服欲。在胸口还长着一片诡异的东西,蜘蛛一样趴在他白皙的皮肤上,从心口一直延伸到脖子。墨绿色的花纹上流动着暗红色的光。他的双臂舒展搭在石头岸边,身体沉下去,温泉水浸到下颔。他闭着双眼,静心享受这种舒适感。
师尊……顾清扬恍惚间又回到了五百多年前的一个场景,那时他为家人报仇被对方砍了一刀,正好砍到腹部上,林洵将他带回来。当时的林洵很是生气却又无奈。小扬,我把你带回来又是治疗又是照顾的,费了好大的心力,你就这么不听话不爱惜自己吗?林洵看着他泡在水里的伤口,刚结痂的伤口沾了水开始脱落。
他穿着衣服站在温泉里,转身背对着林洵,没有说话,他不想跟任何人说话。腹部伤口渗出来的鲜血染红了半个月笼纱温泉。
算了,自己的徒弟还得自己顾着。林洵一边说一边下水。
不要过来!顾清扬手指一动,温泉中央平白出现了一片藤条篱笆。
林洵不需要动手,只是眨眨眼睛,温泉的水集聚在藤条篱笆上,将藤条尽数淹没在水中,他坐在月笼纱的池边,看着倔强的少年,顿时没了法子:小扬,你的法术都是我教的,你又何必这样抵抗我呢?听我的话,赶紧上来,别把伤口泡在水里了,多疼啊!回去吧,别再折腾自己的伤口了。
那是的顾清扬困在自己的悲伤中,顾家的灭门惨案至今没有任何的线索。他不想见到任何人,他甚至不相信任何人。
“师尊……”现实中的顾清扬在沉睡中喃喃自语,“师尊,我没有反抗你的意思,我只是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