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兰用刑斧劈开棺椁,棺椁裂成了两半,砸在地上,轰然作响。他分神往该隐那边看了一眼,该隐手上的腐镯发出更亮的光,将那些吃人的植物削的七零八落。
莉莉丝躺在棺椁里,随着动静睁开了眼睛,冷淡地看着他。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莉莉丝的真容。
红色头发的女人,看着不年轻了,眼角和嘴角都有细小的皱纹。
莉莉丝从棺椁里坐起来,黑色的指甲扣住棺椁的边缘,在度兰的刑斧第二次砍下来的时候,莉莉丝跳出了棺椁。
“我要和该隐说话。”莉莉丝的声音有些虚弱,声线很冷淡。和度兰想象的不大一样。
度兰本来想直接砍了他,但看到她眼角的细纹和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收起刑斧:“先把这些东西毁了。”
度兰指的是蓝色的杀人草,带着剧毒和诅咒的‘雨中虹’,莉莉丝却说:“我做不到。”
度兰不信,举起刑斧:“那算了。”
这次莉莉丝躲得有些狼狈,头发丝被砍下了一缕,本人也站不稳,靠在了墙上。她喘着气,又说了一遍:“我做不到。”
度兰意识到什么:“诅咒不是你下的?”
莉莉丝说:“不是。”
这是个冷淡的女人,即使躲得狼狈,她的脸色还是淡淡的。
度兰看了他一会,‘啧’了一声,转头去帮该隐了。莉莉丝也没有逃,就这么淡淡地看着两个人在蓝色荆棘丛里厮杀。
彩虹色的黏液洒的到处都是,这些植物被砍得七零八落,钢牙似的嘴巴还不依不饶地追着人咬。
度兰将最后一个挣扎的钢牙劈成两半,和该隐并肩踩在黏液走到莉莉丝面前。
莉莉丝一直看着该隐,目光晦暗,不知道在想什么。
该隐也看着莉莉丝,这个女人的脸既陌生又熟悉,他觉得胸口有点闷,但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
莉莉丝看着他:“都看到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该隐却知道她说的是那些幻境。
“那些是真的?”
莉莉丝:“假的。”
该隐:“……”
莉莉丝的目光从度兰和该隐无名指上的戒指扫过:“放心吧,你们的回忆,我看不到。”
该隐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点了点头。
“你无父无母,我养了你一阵,”莉莉丝目光冷淡:“你们在这给我磕个头吧。”
这是个奇怪的女人。
该隐想说什么,度兰却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现在的社会人人平等,结婚也没人磕头了,”度兰轻笑了一声,“给你行个礼吧。”
莉莉丝想了想,点头:“也可以。”
度兰拉着该隐的手,两人一起对莉莉丝行了个血族的礼。右手抬起,放在左胸的位置。
莉莉丝一直看着他们,度兰和该隐低下头的时候也没有眨眼睛。他们抬头的时候,莉莉丝才说:“你们在幻境里跟我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我现在就一个心脏,”莉莉丝说,忽然伸手,将自己的心脏掏了出来,“你们要,就拿去吧。”
该隐看着莉莉丝手上的冰蓝色的心脏:“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莉莉丝有些严厉的看了该隐一眼,“我说过多少遍,要做王的人,不能犹犹豫豫,优柔寡断。”
该隐默了默,走上前,将心脏接了过来。
莉莉丝更虚弱了,靠着墙几乎站不稳,她伸出手,命令:“扶我一把。”
度兰扶了她一把,莉莉丝费劲地站起来,往前走去。见度兰和该隐站在原地,她回头,冷冷看着他们:“过来。”
莉莉丝走到棺椁后面,在一个半圆形的神龛面前停下。她弯腰用袖子扫了扫神龛上的灰尘,回头对该隐说:“我有样东西还给你,你来,把心脏放在这里。”
那里有个凹槽,该隐鬼使神差地,相信了莉莉丝。他把心脏放在那个凹槽处,心脏的大小和凹槽非常契合,半圆的神龛从中一分为二,露出底下的黄金匣子。
“用凶匙打开它。”
黄金匣子打开了,里面是两颗流光溢彩的珠子,流动着紫色的光芒。
是记忆宝球。
该隐不知道自己的记忆为什么会在莉莉丝这里,联想到刚才见到的手机,他有了些眉目:“有长老来过这?”
莉莉丝点了点头:“他也想要我的心脏,用你的记忆跟我换,我不想给,你的记忆也不能被别人拿到,就把他杀了,留下了你的记忆。”
该隐一直觉得莉莉丝是个随时会毁灭血族,乃至毁灭世界的潜在原子弹,从没有想过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对方居然也会保护他。
他五味杂陈,接过记忆珠:“……谢谢。”
莉莉丝:“好了,你们走吧。”
度兰和该隐都没想到事情会解决的这么简单。
该隐说:“我留下来陪你。”走完最后一段路,他在心里默默说。
莉莉丝却摆手:“有什么好陪的,这儿黑漆漆,臭烘烘的,快走。”
该隐没有动,度兰将他手上的心脏拿过去,用特殊的袋子装好。
他知道该隐现在肯定不想当着莉莉丝的面毁了心脏。
“你还记得加利耶吗?”该隐试着主动找话,他想和莉莉丝聊会天。
莉莉丝在神龛上坐了下来:“你没杀那孩子,我一直感激你。那孩子陪了我一段时间,没人和我说话,他倒是给我解闷了。”
“都站着干什么,坐下吧。”
度兰让该隐坐在仅剩的唯一干净的空地,自己靠墙抱着手臂站着。
莉莉丝看着他们,竟然笑了笑:“你们这样,多久了?”
该隐一愣,度兰说:“没多久,就这几年的事。”
莉莉丝有些惊讶,但没说什么。她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只是偶尔会通过散落在外面的躯干,还有李各的只言片语,知道一些始祖的事。
始祖死的很早,重生也是在这几年,她却是知道度兰的。
度兰的情况比较特殊,他的记忆是不会断的。不管他沉睡又醒来多少次,过了成年,他的全部记忆都会恢复。
没有人知道他每次恢复记忆后,得知始祖已死的痛苦。度兰的每一世都非常短,而结局无一例外是自裁而死。
该隐看着莉莉丝快速干枯下去的脸和头发,想问她为什么会改变主意,但触到她的目光,他又觉得不需要再问下去了。
他的眼眶有点热。
莉莉丝看他的眼神,就像一个临终的母亲在看着他唯一的孩子。
·
该隐最后还是亲手毁了莉莉丝的心脏。
莉莉丝的心脏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恶诅咒,每一个恶咒都代表一个涌向世界的灾难,就像潘多拉的魔盒,藏着能毁灭世界的可怕力量。
之后就是顺利的重启圣殿,该隐回归王座,成为名副其实的血族领导者。
回归后,该隐比平时更加的忙碌。现在的血族到处是烂摊子,十三支派,除了信奉自由主义的新勒森巴一族,剩下全是顽固的保守派。
保守的血族和急速转型的现代人类社会格格不入,冲突不断。
该隐决心改革。
第一个被改革的,就是血族严苛的等级制度。他任命度兰、梵卓、加利耶·塞特、哲罗姆、斯维因等人组成新的内阁,把原来的长老会改成参议院,又在普通血族中提拔能干的血族组成众议院。
他让魔党和密党的设置成为常规化,实行两党轮流执政。同时不镇压民间小党派的形成。他鼓励言论自由,信仰多样化,保护贸易的自由和平等。
当然,改革过程中也受到了巨大的阻力。
在卡玛利拉还好,每次该隐去外地参加政治活动,总有反对改革的人跳出来,辱骂他,埋伏暗杀他。
但这一次,他的背后站着度兰。
那些暗杀该隐的人,都被度兰挡了下来。和以前的残酷行径不同,对于如何处置暗杀者,度兰不再出于感情行事,而是根据新颁布的法律处理这些人。
·
十年后。
安潭市,八月末,暴雨如注。
几个黑西装无声出现在城中村的小巷中,将扑在行人身上准备吸血的家伙一把扣住。可怜的行人早已吓的晕了过去,扣住杀人犯的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他明显有些激动,扭头问站在他身后的人:“老大,抓到了!就地正法吗?”
被叫做老大的年轻高个子男人,甩了甩手背上的雨滴,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瞥向给他撑伞的保镖打扮的男人:“你给空气撑伞呢?”
保镖长得人高马大,银色短发极其利落,有一张刀削斧凿般的俊脸。
保镖面无表情:“少爷,是你走太慢了。”
威廉一口气差点被憋上来。
这个该死的会瞬移的纯血!
老爸为什么要派这个家伙来保护他?
那边马叶还在聒噪:“老大你不说我就默认了啊,我——”
威廉大步走过去给了小马一个爆栗:“就地正法你个头啊!你以为现在还是十年前吗?现在是法治社会,法治社会你懂不懂?血族杀人通通要坐牢!把人带回局里!”
小马揉着红通通的额头,嘟囔着带着嫌疑犯走了。
威廉大手一挥:“收工!”
走出巷子,冷不丁路边一辆车飞驰而过,眼看着脏兮兮的阴沟水就要溅到威廉身上,保镖及时将伞往威廉面前一挡。
威廉瞬间被浇成了落汤鸡。
威廉:“……”
咬着牙,一字一句蹦出口:“你是故意的吗?段西岭。”
名叫段西岭的保镖面无表情:“我不是故意的。”
“你他妈的不是会瞬移吗!把我带走那么难吗!还有,危险时候挡在主子面前是你的分内工作吧!”
段西岭一脸严肃的说:“我知道了,下次我会抱着你躲开。”
威廉:“……”
这话怎么听着像调戏呢?
威廉还想训斥几句,段西岭打断了他,说:“先生在家等您用餐。”
听到是该隐,威廉的气一下子就没了,他跳起来:“老爸来安潭了?你怎么不早说?!度兰呢?我祈祷他别来。”
段西岭毫不客气打破他的幻想:“执政官也来了。”
“我就知道,老爸走到哪,他就跟到哪,我小时候他就这样。”
“执政官是个好人。”
“对你来说肯定了,他把你从破窑子里捡出来,又让赫赫有名的阿萨迈大卫一支的人教你本事,你喜欢他吧?不过我告诉你,没戏,那家伙只爱我老爸一个。”
“……少爷你在胡说什么。”
“哦,不是吗,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
“呵,你以为我真的想知道啊?你这幅呆样,估计连什么是喜欢都不知道。”
“少爷你知道?”
“……”
“少爷,你的脸怎么红了?少爷,少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