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勇从镇上做工回来时天已经黑透了,疲惫的他循着屋里微弱的烛光走了进来,却见桌上不像之前那般摆好了热粥热菜,连壶热水都没有。
又渴又饿的他不由窝火起来:“雪芽呢?今晚怎的没做饭?”
“还说呢,”刘氏扶着腰从卧房中走出来,脸上亦是挂着恼怒的表情,“早上我打发她去山上挖草药摘枣子,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中午也没回来?”
“没呢,这死丫头,”刘氏骂骂咧咧道,“若是出了什么事倒也罢了,省却一张吃饭的嘴咱们也乐得轻松。可若是她跑去哪里玩得忘了时辰,看她回来我不打死她?”
赵大勇皱起眉头:“你这说的什么话,孩子一整天没回来,你怎的不出去找找?”
“哟,你装什么慈父呢?”刘氏心里本也憋着火,加上身体不适,被他这一激,便吵嚷起来,“我这大着肚子呢,腿脚笨重的怎么出去找?万一我在外面摔着了怎么办?是那死丫头重要还是我肚子里你的儿子重要?”
一听刘氏拿肚子里的孩子说事,赵大勇的火气立即偃了下来,陪着笑脸揽过刘氏的肩膀,另一只手轻轻去摸她的肚子:“娘子这话问的多余,自然是咱们儿子重要了。怪我不好,怎能朝娘子发脾气呢?”
“这还差不多,”刘氏见他软了脾气,自己也消了几分火气,转而委屈地同他说道,“我中午只吃了两个早上剩的菜团子,又全吐了出来,就盼着那丫头摘些酸枣回来开开胃呢,她到底死哪去了?”
“娘子莫急,我这便出去找她去。”
“找什么找,我这会儿饿了,你也还没吃饭呢,先去做些吃的来,待吃饱了肚子你再出去找……”
“那行,你歇着,我去灶房做饭……”
赵大勇平日里没怎么做过饭菜,折腾了半个多时辰才煮了些粥,炒了碟青菜,两人吃完后,刘氏去房里睡觉,赵大勇则挑了个灯笼,慢悠悠地出了门。
虽说桑雪芽那孩子不是自己亲生的,但毕竟养在自己家里,就算做做样子,也该出来找一找。
他沿着去山上的路找了一遍,直到走到山脚下也没有发现桑雪芽的身影。
赵大勇本想进山找一找的,可白日里这座郁郁葱葱的大山,到了晚上黑乎乎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时不时传来几声鸟鸣兽语,在静谧的夜里显得尤为毛骨悚然,叫人听了心生战栗。
他提着灯笼站在原地,心里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耐不住怯意,一咬牙转身走了。
说不定那丫头根本不在山里,说不定她现在已经回家了呢?
他这样想着,大步小步地急匆匆地赶回了家。
桑雪芽是被冻醒的。
睁开眼睛却什么也瞧不见,四周黑漆漆的,只有旁边的一块小石头散发出微弱的白光。
她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以为是在做梦,可脑袋却很疼,右胳膊也很疼。她用左手碰了碰疼痛的地方,入手很是粘稠,应该是血凝固在了头发上。
她恍恍惚惚想起了点什么,可随即又被周围的一声怪响吓得魂飞魄散,脑袋也登时空了,只记起了自己的娘。
那抹微弱的光成为黑夜里唯一的倚靠与温暖,她爬到那颗白色的小石头旁,将它紧紧地握在胸前,低声哭着:“娘……雪芽害怕……救救雪芽……”
次日清晨,睡醒的赵大勇和刘氏仍没见桑雪芽回来。
饶是他们心再大,这会儿也泛起嘀咕来:若是这孩子真的丢了,以后没人伺候不说,恐怕村里的人也会戳他们脊梁骨,臆测是他们故意弄丢孩子。
赵大勇也没心情去镇上做工了,心神不定地吃完早饭后,又出门寻人了。
才出门走了没多远,便有人同他打招呼:“大勇,今天怎的没去镇上?”
赵大勇也不好瞒着对方,便如实说道:“雪芽那孩子昨晚没回来,我出去找找去。”
“哟!”对方诧异地问道,“孩子昨晚没回来,你怎的现在才出来找?”
赵大勇有些磕巴道:“昨晚、昨晚也找来着,没找到不是……”
“那孩子是什么时候出门的?去哪里了?”
“听她娘说,早上就出门了,去山上了。”赵大勇怕对方指责,赶忙寻了个借口,“你也知道,这孩子惯来孝顺,见她娘害喜没胃口,非要去山上摘酸枣给她娘吃……”
对方心知肚明他们夫妻俩平日里是怎么对待桑雪芽的,这会儿也无心听他辩解,着急道:“先甭解释了,找孩子要紧,你先前头走着,我去喊几个人来,咱们去山里一起找!”
赵大勇前脚进了山,后脚其他人也到了,十来个人分散着往山上走,很快在半山腰处就找到了冻僵的已然昏迷的桑雪芽。
“孩子找到了!”那人抱起桑雪芽,一边喊着其他人,一边往山下走去,“孩子还有气,赶紧去苏郎中那里!”
众人随即下山,很快汇集到一起,赵大勇从那人怀中接过桑雪芽,不忘说几句感谢的话:“谢谢大伙儿了,我这便抱孩子去找苏郎中,改日我叫孩儿她娘杀只鸡,请大伙儿吃饭。”
众人摆摆手:“先不说这个了,救孩子要紧,你快去吧。”
赵大勇不再耽搁,抱着桑雪芽连走带跑地往苏郎中那里赶。
孩子在他怀里颠着,忽然颠下来一块东西,落在满是泥泞的地上,还好没有摔坏。
赵大勇也来不及细瞧是什么东西,拾起来塞到兜里,就抱着桑雪芽继续走了。
苏郎中的医馆就开在自己家里,他正专心给瞧病,忽听外面有人喊:“苏郎中,苏郎中,快救救这孩子……”
嗓门喊得挺大,引得旁人纷纷探头去看。
赵大勇大步迈了进来,将怀里的桑雪芽给苏郎中瞧:“苏郎中,这孩子可能是从山上摔下来了,又冻了一夜……”
苏郎中一听,那还了得,赶紧叫他将孩子放到旁边的短塌上,一番检查后,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孩子伤了头,右手手臂也断了,最严重的是她受了一夜的饥寒,眼下气息脉搏都很微弱,我医术不精,救不了她,你快些带她去镇上、不不,去城里,找大医馆,许是还有救!”
“这……”赵大勇一听犯了难,若是去城里找大医馆,一是费钱,二是费时间,为了这么个丫头,实在不值得折腾。
苏郎中见他不动,不由催他:“你还寻思什么?快带孩子去啊,误了时辰,孩子可真没救了!”
“苏郎中,去城里一趟路途遥远不说,万一还没赶到孩子就没气了怎么办?您好歹给医治医治吧,不管能不能医治得好,我们都认了。”
苏郎中焦急的脸上露出微妙的表情来:都是一个村里的人,彼此知根知底的,他自然能看出赵大勇并不愿意带着孩子去城里。
“赵大勇啊赵大勇,你和这孩子再不亲,她也是一条人命,人命关天啊……”苏郎中无奈劝着,又叫妻子去取两贯钱来,“这钱你先用着,赶紧去,再晚就真的来不及了。”
赵大勇瞥见其他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当着大伙儿的面他也不好落人口舌,便收下苏郎中的那两贯钱,又去村里借了辆驴车,这便往城里赶。
待去了城里的大医馆时已经过了晌午了,桑雪芽只一息尚存,可医馆的大夫却说暂时无法医治:“我们医馆医术最高超的大夫都去县衙出诊了,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来,眼下只能先给孩子用上好的山参吊着口气,待孙大夫回来再由他医治……”
赵大勇犹豫问道:“用山参……得多少钱啊?”
“先拿十两备着吧。”
十两银子啊,吓得赵大勇腿都软了。
他拼死拼活劳作一整年也攒不出十两银子啊。
“算了,我带孩子去别的医馆……”赵大勇说着就要将桑雪芽抱走。
“你还是别折腾孩子了,”对方提醒他,“别的医馆还不如我们这儿呢,不知道是县尉大人的哪位亲戚生病了,眼下城里医术精湛的大夫都在那里候着,我们这儿还算好的呢。”
赵大勇犯了难,眼睛看着桑雪芽,心里想着那十两银子,纠结了一会儿,便做了决定:“那……那不治了,就这样听天由命吧。”
“哎你等等,”到底医者仁心,那大夫不忍心见死不救,“你身上带了多少钱,且先付了,孩子我们想办法先救着……”
赵大勇忙从兜里掏出苏郎中给的那两贯钱来:“我身上就只有这些……”
一个白色的物件也顺着那两贯钱一起被带了出来。
大夫打眼一瞧:“哟,这玉佩瞧着不菲,你若舍得便拿去当铺,许是能换不少银钱。”
对方的话让赵大勇注意到了手中的这个东西:竟是枚玉佩!
他留下那两贯钱,将信将疑地带着玉佩找了一家当铺,心中忐忑地递了过去:“老板,您瞧瞧这个值多少钱?”
对方接过玉佩细细打量,不晓得看到了什么,忽然抬头看向他,带着谨慎与狐疑问:“这玉佩哪来的?”
赵大勇被他看得心里发虚,但想到自己没偷没抢的,这玉佩是从桑雪芽手里掉出来的,便又多了几分底气:“老板您放心,这玉佩绝不是偷来抢来的!”
对方思忖良久,才道:“玉佩不错,给你五百两,当吗?”
方才还被十两银子吓软了腿的赵大勇,这会儿整个身子都软了,勉强扒着柜台支撑着,颤抖着双唇问:“您方才说……多少?”
“五百两,”对方重复了一遍,“当吗?”
“当……当当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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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