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迈着欢快的小步子来到厨房的时候,厨娘刚将鹿茸乌鸡汤热好,盛在盅里,放在托盘上。
见是小阿兰来取,厨娘便将托盘换成了食盒,将汤盅稳稳放进去,嘱咐阿兰路上慢些走,千万别弄撒了,这汤可金贵着呢。
阿兰懂事地点点头,提着沉沉的食盒,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回走,认真谨慎的模样叫厨娘看了也点头:“难怪刘妈妈肯放心让这小丫头来取……”
那食盒加上满满一盅鸡汤自是不轻,阿兰力气小,走了一半便走不动了,便将食盒放下来,蹲在地上休息一会儿。
闻着鲜香浓郁的鸡汤味,阿兰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她想,等鸡汤提回去,姑娘一定会分一碗给自己喝。可是厨娘说这东西很金贵,她一个奴婢是不配喝的,可是她又很想喝……
阿兰没敢歇太长时间,攒了些力气,便又提着食盒往回走。
才走了没几步,忽然被人从背后狠狠地撞了一下。
她一下子摔倒在地上,手中的食盒骨碌碌滚了出去,她赶紧爬起来去追食盒,等扶起食盒时,里面的汤已经撒了一地,抬头去寻,那个撞她的人也早已没了踪迹……
阿兰觉得天都塌了:这么金贵的东西被她弄撒了,可怎么办才好?
慌了神的阿兰登时哭了起来……
***
裴奇好不容易从书房逃课出来,鬼鬼祟祟的躲着人到处瞎溜达。
因为是偷跑出来的,也没人陪他玩,兜着袖子很是无聊。
他正踢着一颗石子玩,忽然一阵若有似无的哭声传了过来。
裴奇精神一震,好奇地循着哭声找去,见是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正坐在地上抱着一个食盒哭。
裴奇左右张望了一番,见四周没人,才躲躲闪闪地走过去,问那小丫头:“哎,你哭什么?”
阿兰听到有人和自己说话,努力睁开那双被泪水糊住的眼睛,看向对方:是个不认识的小公子。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磕磕巴巴地说道:“我提着食盒……好好走路,有人把我撞倒了……里面的汤……全都洒了……这汤是王妃娘娘赏的……怎么办呜呜呜……”
裴奇见她哭得可怜,难得正义感爆棚,问她:“是谁把你撞倒的?我给你报仇去!”
阿兰哭得更大声了:“没有看见……呜呜那人撞完我就跑了……”
“这么坏?”裴奇暗自咕哝道,“这府里还有比我还坏的人吗?”
阿兰的哭声直钻脑仁,裴奇着实受不了了,喊道:“你别哭了,我帮你想办法好了……”
阿兰稍稍停止了一瞬:“你能想出来什么办法?”
裴奇转着眼珠,用他那不着文墨的小脑袋瓜想啊想,很快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哎,你回去同你主子说,是我将你撞倒的,不就行啦?”
阿兰没听懂:“为、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说是你撞到了我?”
“因为除了父亲,所有人都拿我没办法。”裴奇努了努嘴,心中暗想,当然那个混蛋桑雪芽也除外。“所以只要你说是我撞了你,你的主子就不会怪罪你,也不敢来找我的麻烦……”
“啊?”阿兰还是懵着,“可你是谁啊?”
搞了半天还不知道他是谁啊?
“你居然连我都不知道?”裴奇一脸神气道,“我的父亲是安平王,我是他的第三个儿子小霸王!”
阿兰一下子想了起来,先前教习嬷嬷说过,府里有个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的混世小魔王三公子,嬷嬷教导她们见到三公子千万要躲着走……
所以她现在躲还来及吗?
可是眼前这位三公子好像并没有嬷嬷说的那么可怕啊?
他还主动帮她出主意,把过错拦到自己身上。
阿兰的表情从震惊变成惊恐又转为疑惑,最后看向裴奇时则满目感激:“三公子,谢谢你,可是我家姑娘待我很好很好,我不想对她说谎……”
“你家姑娘?”裴奇立即警觉起来,这府里的姑娘除了他的妹妹裴苡,就是木香院的那个混蛋丫头。他问她,“你的主子是谁?”
“我家姑娘姓桑,住在木香院……”
话未说完,裴奇跳脚起来:“嗷!你居然是桑雪芽的丫鬟!”
阿兰吓了一条:“怎、怎么了?”
裴奇原地转了两圈,虎着脸命令她:“你就说是我把她的鸡汤打翻的,必须说我是打翻的,听到没?”
阿兰瑟瑟看着他:“为什么啊?”
“因为我不光要她喝不到鸡汤,我连碗都不给她留!气死她!”裴奇一把从她怀中抢过食盒,转身就跑远了。
留下阿兰一脸震惊,忘了继续哭。
刘妈妈见阿兰去取鸡汤久未回来,心中猜想定是在路上出了岔子。
这正是她想见到的结果。
若是那鸡汤洒了或是少了,便可以说她做事不利,亦或是她在路上偷喝了。总之只要她犯了错,刘妈妈就可以拿鸡汤之事来做文章。
阿兰终于回来了,两手空空,双眼通红,情况似乎比刘妈妈想象的还要糟。
“怎么了这是?不是让你去取鸡汤吗?汤呢?”
一提鸡汤,阿兰又委屈地哭了起来:“有人把我撞倒了,鸡汤洒了,三公子把食盒抢走了……”
刘妈妈一听,以为是裴奇做的,心里一怵:“你是说,是三公子撞倒了你?”
“不是,三公子他没撞我,他把食盒抢走了……”
“他没撞你,为什么要抢你食盒?”
“他说他不让姑娘喝汤,连碗也不给姑娘留……”
刘妈妈听得一头雾水:“你先别哭,你仔细同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屋里的桑雪芽听到了个大概,走了出来,义愤填膺:“是不是三公子欺负你了?你莫哭,我找他去!”
阿兰忙拉住桑雪芽:“姑娘,三公子没有欺负我,他是想帮我的。”
“啊?”
在桑雪芽的安抚下,阿兰总算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
只不过阿兰依着自己的感觉美化了裴奇,在她的描述里,裴奇是为了帮她才把食盒抢走,好把过错全都揽到自己的身上,更是选择性地忘记了他最后说的那句要气死桑雪芽的话。
不明就里的桑雪芽便真的信了阿兰的话,对裴奇的印象也转好了许多。
只是可惜了那盅鹿茸乌鸡汤。
以及,究竟是谁撞的阿兰呢?
傍晚去烟雨院的时候,桑雪芽把这件事说给王妃听,一是和王妃道歉,辜负了王妃的心意,二来也是不解,是什么人撞的阿兰?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傍晚去烟雨院的时候,桑雪芽把这件事说给王妃听,一是和王妃道歉,没能喝到那般珍贵的鸡汤,辜负了王妃的心意,二来也是不解,是什么人撞的阿兰?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大抵是故意的,”阮氏摸摸她的小脑袋,给她解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待阿兰如同姐妹,许阿兰与你同吃同住,府里有这般待遇的丫鬟,只阿兰一个,旁的丫鬟都没有阿兰这么好的命,自是会惹来一些人红眼嫉妒,巴不得她出错、出丑,最好失去你的宠爱和信任。像这般暗中行欺负的事情,以后怕是也少不了……”
桑雪芽听得一脸怅惘:“为什么我想待一个人好,却会给她招来不好的事端呢?”
“你倒也不必为此伤神,虽然这种事情不好防范,但只要你坚定地相信阿兰,旁人便离间不了你们。”阮氏抬眸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阿兰,见她仍旧眉眼温顺乖巧,并未因为桑雪芽的宠爱而失了初心,便知她确实是个合格的丫鬟。
只是她身上穿着与桑雪芽一般无二面料的衣服,难免惹眼了些。
有些话阮氏不好对桑雪芽说,便将刘妈妈叫到身前:“刘妈妈,你是府中的老人了,有的事情雪芽不懂,你要适时提醒,莫只是闷头做事,不知进言。总归主仆有别,还是要区别对待些,别叫人以为你伺候了两个主子,累了自己,也害了旁人……”
当着桑雪芽的面,阮氏将话说的隐晦了些,但本就心虚的刘妈妈,还是听出了一脑门子冷汗,以为王妃猜出了她心里的盘算,惶恐道:“是,老奴谨记王妃娘娘教诲。”
正说着话,裴昱过来了。
这几日他跟着安平王去三州视察了一番,今日才回来。
一身风尘仆仆顾不得换身衣服,先来看望王妃:“儿子给母亲请安,母亲这几日可安好?”
阮氏霁颜笑道:“好好好,有雪芽陪着我,怎会不好?”
“雪芽……”裴昱目光清柔,转而去看桑雪芽,并从袖袋中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捧盒来。
这个动作已是司空见惯,桑雪芽一看他掏袖子就知道给她带了好吃的。
“世子哥哥!”桑雪芽雀跃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满目期待地看着他手里的小捧盒,“你又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这是去遂州时,知州大人送的,”他将捧盒打开,里面是一颗颗的像小玉石一般东西,“这个叫糖霜,可以直接吃,甜而不腻,也可以煎汤内服,能润喉去燥……”
他给了桑雪芽一盒,又拿出一盒给了阮氏:“母亲,您用这个炖梨汤,对您身体也有好处……”
阮氏满目笑意接下,打趣道:“瞧瞧,我儿这是把我当孩子哄了……”
桑雪芽吃了一颗糖霜,给了阿兰一颗,又捡了几颗放在自己腰间的小荷包里,然后随口问了一句:“王爷伯伯怎的没一起过来?”
先前这个时候,王爷早就过来陪王妃一起吃饭了。
“父亲刚回来,正好遇到了放课的夫子,夫子说三弟今日又逃课了,好像还欺负了一个小丫鬟,父亲说他去打一顿三弟就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