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山的目光如一把刀架在宋乐的脖子上,宋乐面上微颤,心中暗骂了句狗鼻子。
佯作害羞,红了脸颊,一双眼睛含着波光看了许山一眼,纯净透明。手背冰凉一片停留在空中,宋乐无辜道:“世子可是喜欢这香味?不是什么新鲜物件,是个香囊。回头妾身让丫鬟取些送到世子房中。”
宋乐假作不知,说完目光暗暗注意着许山的一举一动,防着许山突然发疯要过来掐她。
许山却突然笑了下,声音低沉,不知他到底在想什么。由于刚才许山突然的动作,四周只余下寒风过耳的声音,因此许山笑声虽轻,却如警钟敲响在宋乐的心中。
宋乐收回手,掌心中带着点湿意。
许山心思难测,内心中住着一只仿佛虽是要撕碎周围人的恶魔,这人上一秒让人觉得他已经陷入情-欲,下一秒就能置人于死地。
空气中死一般的寂静,宋乐见许山不再追问,便又推车椅子往前走,一路上精神紧绷着,将人送到前院门口。
许山抬起头,看着宋乐仓皇而走的身影,目光变得幽深,随后轻嗤一声,“送来的货色真是一年不如一年,就这个样子,狗皇帝还不如直接派人来杀我来得便宜。”
他身旁站立着的小厮,准确来说说是死士面无表情的听着,将许山推进院子里,才僵硬开口:“属下这就去杀了她。”
许山眯着眼睛,淡淡吐出几个字:“先留着。”
寥寥几字,决人生死。
许山心中不屑,小猫而已,伸出利爪,都挠不疼他的手背。
而这一边的宋乐,在离了许山等人的视线之后,才停下匆忙的脚步,镇定往内院走去。
许山虽有所怀疑,想必也没有确凿的证据,不然不会有刚才的试探。
而且自己是皇帝赐婚,想必他徐家暂时不会将她怎么样,说句不好听的,纵使他许山狂妄自大,毒辣有活阎王之称,他许家也不是皇帝,没有到为所欲为的地步。
她宋乐虽然人微言轻,这门亲事可是有皇家做支撑的。
宋乐回到房中,陪嫁丫鬟春芳早已经等在了珠帘之后,屋中暖融融的,早已经备好了金丝碳火。
“今日小姐回来得有些迟,可是遇上了什么事情?”对上丫鬟关怀的神情,宋乐心中一暖,如今她人在许王府,身边也只有春芳这么一个可心人了。
“没事。”宋乐随意道。
春芳往院外瞧了瞧,外面白茫茫一片看不到人。
她将房间门关上,转头就看到自家小姐慵懒的躺在榻上,上面有她提前放的软白毯子,将小姐包裹成一团,双眼惬意地眯着,像一只雪白餍足的猫咪。
春芳嘴角忍不住扬起一抹轻笑,轻声走过去蹲在宋乐身旁,凑到小姐润白剔透的耳朵旁,特地压低声音道:“小姐,如意楼来消息了。”
原本懒洋洋的人突然定住,闭着的双眼因为这句话瞬间睁开,低垂着头用那双黑瞳一动不动看向春芳,黑耀的眼睛里情绪翻涌。
说起得意楼,人们都会想起一句话——享盛世太平,集天下宝物,谓之得意楼也。
都说得意楼是因为这盛世太平,才能凭得几分财气揽进这四方宝物,一时之间春风得意起来,所以取名叫得意楼。
被人们传得神乎其神,可这老百姓的传言喜欢故弄玄虚,将看不到的东西传得更加高不可攀。
稍微有点人脉的人就会知道,这得意楼之所以能集齐这四方宝物,那是后面有大人物撑着。
可宋乐一个盛昌小官之女,那里能够认识什么大人物?就连这得意楼的楼主她都难以亲见。
宋乐双手不自觉握成拳头,眼神无声催促春芳往下说。
春芳知道小姐心急,得意楼因着名声享誉四海,如今已经成为了鉴定四海宝物的宝地。要是得到得意楼楼主一句赞叹,就算一只破碗,也能被那些追捧的贵族们夸出一朵花来。
小姐已经打探良久,如今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消息,可太宝贵了。
春芳也不绕弯子,将刚刚自己得来的消息简明扼要告知小姐,“楼主愿见小姐一面,时间为一刻钟,要求小姐在这一刻钟内,画出一幅画。”
说完,春芳撇了撇嘴,有些嫌弃道:“这得意楼楼主可是太清高?既然愿意见小姐,为何只留一刻钟?奴婢每次见小姐作画,都是一连几天才能完成一幅。!”
想到这儿,春芳眼中的嫌弃转化为担忧 ,明白了得意楼楼主的意思,生气道:“他这是故意为难小姐呢!”
春芳生着气,眼睛瞪得大大的,替自家小姐难过,小姐上次画了一组水果,那副画放在桌子上,她一开始还以为是真的,清理桌面的时候伸手去拿,准备将说过放到一旁,结果却扑了个空。
还被小姐笑话了好一阵呢!那么好看,跟真的一样的画,就这么送到了得意楼,虽然春芳学识少,但她从小就跟在小姐身边,对当世以及以前的画作看过不少,可没有一人有她家小姐这等本事呢!
春芳本以为那楼主会被她家小姐的才气震住,奉为上宾,没成想这楼主是个不识货的,居然欺负她家小姐!
可便宜了那得意楼的楼主了,白白得了那么好看的画。
春芳正替自家小姐不值,却眼见小姐唇扬起了笑意,小姐想抿唇掩饰,却怎么都没有掩饰住。
“小姐!”春芳气呼呼的,整张脸快要成包子了。
“你这丫头。”宋乐轻笑起来,声音叮咚悦耳,如环佩敲击,从细软的白毯中伸出一只纤长嫩白的玉指,点了下春芳的额头。房间里一片温暖,她的手已不似刚才在外头那样凉。
“你可是帮了我大忙呢。”
“啊?”春芳不解,头仰得更加厉害,迷蒙的看着自家小姐,脖子往后靠着,一不小心整个人翻到在地面上,四仰八叉的,看起来又傻又憨。
“哈哈哈哈哈哈……”宋乐无情嘲笑她。
春芳被闹了个脸红,又想到小姐这是嘲笑她明明看到有一张宣纸垫在底下,却企图去拿那宣纸上小姐画的水果。
春芳跺了跺脚,尴尬地朝宋乐哼唧,“小姐!你又取笑奴婢。”
好在这房间里除了小姐再没有别人,她也不介意,拍拍屁股从地上起来,索性坐在地面上,不依不饶的看着自家小姐。
“这是考验你家小姐呢。”见春芳不懂,宋乐继续解释道:“一刻钟自然是不长,但也只需要这一刻钟,便已经能看清楚作画之人的功底了。”
春芳恍然大悟,又忍不住有些担心,“原来如此!可这时间这么短,小姐能画出什么来?要是画错了可怎么办?”
宋乐食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垂眼问她,“你这是在质疑你家小姐的绘画功底?”
春芳猛然摇头,随后欣喜道:“那小姐可是有把握?”春芳一双手因为激动搭在了宋乐的双膝上,眼睛对着宋乐,不断往外冒着星星。
宋乐虽然美术功底扎实,也曾见人一面便留下不错的画作,此时却不拖大,拍了拍小丫头放过来的手,沉声道:“可以一试。”
得意楼向来只看物品不看人,既然楼主愿意见她,那才更是她宋乐的机会。宋乐望着紧闭的门口,不同于小丫头的天真,不由得想多了些,得意楼愿意见她,这可是个将她的画作流传出去的大好机会。
别说有一刻钟了,就是一分钟她也得去。
日进斗金的得意楼楼主愿意给她一刻钟的时间,这是她宋乐的造化。
欣喜过后,宋乐后知后觉发现一个问题,得意楼的考验对她事关重大,可也不难,为难的是,今日世子让她以后不必去婆母那里请安,而她出入府中,需要得到婆母的准许。
如今,她是只连许王府都飞不出去的笼中鸟!
宋乐咬牙,狠狠剁了脚,仿佛那地面便是许山,被她剁成了地上的稀泥。
“王八蛋!”挡我财路,毁我梦想!宋乐咬牙切齿骂道。
许山阴狠毒辣,他的话不能随意违背,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可这寒风猎猎,刺骨的很,婆母又不可能闲来无事出来逛园子,她不去请安,平日里要见婆母一面可是难上加难。
她该怎么办?
唇角被宋乐咬得血红,本想做个府中的虚无的浮沉,当个透明人,能离活阎王十米,绝不靠近半分,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宋乐喊上春芳,带上香囊,冒着大雪沿长廊一一走过之前回门日走过的路,小脸被寒风吹得冰凉一片,主仆俩停在门口,吸了吸鼻子。
这次房门口站了个人,是昨日站在世子身旁那个面无表情的小厮,此人身材高大魁梧,双手往后背着,目不斜视守在门口,倒不像个处理杂事的小厮,像个春节时大门上贴的门神,凶神恶煞。
宋乐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连活阎王身边的人的名字都不知道,果然是坚定不移的执行了对活阎王不闻不问的想法。
好在春芳终于机灵了,她走到这尊面上冷淡,目不斜视凶神恶煞的门神面前,向他行了一礼,“幽侍卫,昨日里我家主子答应了世子的香囊,主子亲自送过来了,世子在里头吗?”
小丫头昂首挺胸,说的话却显得颤颤巍巍,宋乐在后头看着,学着她的模样颤巍巍的看着幽侍卫。
其实这幽侍卫虽然面冷了些,但是长得还行,宋乐倒是说不上怕,不过她现在要装胆小,只有胆小的世子妃,才不会心心念念着喜怒不定的世子。
幽侍卫眼睛珠子动了动,冷漠的看向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