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监细细尖尖的嗓音,在夜里格外清晰,皇帝慢慢睁开眼,做个手势。
得了命,老太监赶忙近前几步,小声道:“皇上,西边又传回消息了。”
西边的消息,昨天已经传回来一次,说是柳家搬兵回朝后,西戎已两次犯边。这会儿还是夜里,能让心腹敢斗胆将自己叫醒,绝不会是什么好消息,皇帝半垂着眼睛,心里有了计较。
果然,老太监瞧他神色,小心翼翼道:“西戎再次举兵来犯,殃及西边多个镇县,驻守官员六百里加急,想请朝里再次派兵。”
皇上眼皮动动,阴冷目光瞧向老太监:“照你说,如今要派兵,能派谁去?”
“小的不敢擅议。”老太监垂首立在床畔,从头到脚写满恭谨。
皇上也没真想让他说出什么,冷叹一声,要是五年前,自己信得过且能征战沙场的人选,倒是有一个,可如今,不说信得过,且说征战沙场,怕是也只有柳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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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里,柳忆解释许久,晓斯没说不信,只是再三确认,真不用发赏银?
柳忆:…你们眼里,就只有赏银?正义呢?我的清白呢?
好说歹说,他咬定不用赏银,在晓斯又是失望又是谴责的目光下,无可奈何回了别院。
回到别院,看看天色,正是午睡好时候,他刚脱掉外袍坐上床,便在被褥下摸到个东西。那是封着口的信件,看信折法,柳忆眯眯眼睛,沿着折痕小心拆开。
信封里面,是张白纸。
四顾无人,将门窗关严,柳忆从床头拿出个小瓷瓶,用瓷瓶里的液体将纸润湿后,字才终于显露出来。
纸上只有几个字,西边有变,欲柳家出征。
看着没头没尾的几个字,柳忆叹口气,点燃蜡烛,捏着纸张一角,将其彻底烧成灰烬。欲字前面,是没有主语的,但是这个主语,只能是指当今圣上。
只是,还没等自己有什么动作,西边就出事了?戎人如今的首领,并不好战,怎么会这么快就犯边?
可不管这么说,这也算是个机会,如真能让父母趁这机会,带妹妹再去戍边,山高皇帝远的,日子会逍遥不少。
然而这事情,还是透着丝诡异,真论带兵打仗,他并不担心父亲能力,可要是和计谋挂上钩,让父母和妹妹孤身前往,会不会不够安全?
这么想着,他不自觉伸手摸向颈间,指尖碰到根细线,勾着细线,柳忆将挂在胸前无事牌拎出来。
这块无事牌,他随身带了五年,平时倒不怎么喜欢拿出来,只是思考时候,会不自觉想要摸摸。
玉牌光滑表面,还带着温热体温,柳忆摸索片刻,又将它塞回衣襟里。塞回去之后,不知怎么的,他手下微顿,再次将玉牌扯出来。
垂眸看向玉牌,柳忆轻轻叹口气,类似的玉牌,他五年前,曾见过一个。
少年柳忆绕着齐简转几圈,都没能看到他手里东西,越是看不到,他便越心痒:“到底什么宝贝啊?让我陪你出来买绳子,好歹先借我看看嘛。”
谁知一向不会拒绝他的齐简,摇摇头:“现在还不行。”
“不就是块玉牌嘛,小气。”柳忆切一声,气鼓鼓往前走两步。
他早听说,皇上前几天赐给齐家一块免死牌,才听说这事没两天,齐简手上就多了个神神秘秘的玉牌,这时间,不就对上了?
免死牌啊,那可是电视剧里才有的东西,柳忆好奇心起,缠了齐简几天,都没能看上一眼。
不过他这好奇来的快,去得也快,见齐简实在不愿意,也没强求,就这么过了两天,他又从别处听来消息,说是齐简打算用这玉牌,当作定情之物,送给意中人。
齐简什么时候有了中意姑娘?听到这话时,柳忆愣了愣。
他穿进来以后,躲着三皇子和太子,尽量绕开原书里有名有姓的角色,满打满算,身边也就齐简和蒋风俞两个能多说说话的,可齐简这家伙,竟连有心上人这么大的事,都瞒着自己?
转念又想到,他自认将齐简当作朋友,自己有什么都想着分齐简一份,可是齐简倒好,得了宝贝想着去追姑娘,连看都不能让自己看看,柳忆心头发堵。
这么堵了两三天,齐世子不知是不是悔悟,竟主动约他下学后去逛街。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柳忆也不是记仇的人,下学后高高兴兴赴约,可是看着来逛的地方,柳忆更气了。
齐简那混蛋,竟是让自己陪他,给玉牌配绳子。
“你生气了?”齐简攥着玉牌,快步追上去,犹豫一会儿,还是没展开手。
柳忆斜眼看他:“不就是个牌子嘛,连看都不能看。”
齐简不为所动,任凭柳忆软磨硬泡,就是不给看,两人吵吵闹闹进了古玩店,左看看右瞧瞧,齐简选中条细绳。
“你觉得这个如何?”齐简手里,是条白色绒绳,里面参着银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柳忆看着那条线,直撇嘴,谁家姑娘能皮糙肉厚到,把银线挂脖子上?
不喜欢吗?齐简暗中观察柳忆神色,放下白绳,又换根深蓝色的。
这绳子从上到下一体墨蓝,甚至连配绳上的珠子,都透着诡异蓝光。这颜色,真有姑娘能喜欢?柳忆瞧着蓝汪汪的细绳,再次撇嘴。
还不喜欢?齐简为难起来,这是他第一次挑礼物,有些摸不准柳忆喜好,既然不喜欢白色,又不喜欢深蓝,那?
齐简舔舔嘴唇,想到办法:“那你挑一个吧?”
“我挑?”柳忆指指自己,心塞极了,敢情千里姻缘一线牵,自己穿进来,就为当红娘?
那边齐简还无知无觉,用白净指尖指向托盘里配线:“你觉得,哪个好看些?”
青色、蓝色、白色、墨色,柳忆扫看过去,白眼差点翻出天际:“就没个正常点的颜色?”
“有有有。”店家忙不迭地应和着,从柜子上又拿下个盒子,“这里头配绳,保管两位满意。”
盒里绳子的确更加精致,柳忆随手一指:“就这个。”
看见他选的那根,齐简和店家脸色都有些奇怪。
店家咳几声,报了个价。
听完店主报价,柳忆拉着齐简就要走,齐简却仿佛脚下生根,硬是要将那绳子买下来。
“什么绳子,能值这个价?”柳忆晃荡着五根手指,简直要气笑了,“难不成,这绳子还是金的?”
齐简看看他,忍笑没说话,倒是店家期期艾艾捧起绳子:“公子有所不知,这绳子,还真是金的。”
哎?金的?
柳忆愣了愣,仔细看过去。他刚刚心不在焉随手指的绳子,粗看是一个个盘扣穿起来,细看,居然真是一颗颗长条形金珠串成的链子,只是珠子表面雕着花纹,有些类似绳结。
这,脑海里浮现出花臂大汉戴大粗金项链的场景,柳忆晃晃脑袋,有点尴尬。
齐简却是铁了心,非要将金链子买下来,甚至还要老板当面教他穿扣方法,遮遮掩掩地想亲自把玉牌挂上。
看着皓如玉树的小齐简,趴在案上认认真真开始捣鼓,柳忆再次翻个白眼。
不就是追女孩吗,可真行,见色忘义的家伙,有心上人就把兄弟扔一旁,柳忆砸吧砸吧嘴,觉得好像吞了颗酸柠檬。
他含着个莫须有的柠檬,越看齐简模样越来气,歹从心生,柳忆蹑手蹑脚凑过去,趁着齐简专心安绳扣时,伸手去抢玉牌。
齐简根本没想到他会来抢,稍不留神,面前玉牌就被拿走了。
还差最后一扣呢,他反应过,就来要往回抢,争抢间柳忆手上一滑,玉牌带着金链子一起,咚的掉在地上。
这个变故把两人吓了一跳,齐简率先反应过来,蹲下身去捡。
看着齐简蹲在地上的背影,柳忆抿抿嘴唇,意识到自己所做作为,有些过分,他有心道歉说两句什么,可是看见齐简紧张模样,心里又开始发堵。
齐简把玉牌拿在手里,长出口气,还好这玉牌足够结实,那么高摔下来半点事也没有,他庆幸地戳戳玉牌,将最后的金扣按好。
他身后,柳忆扭着头嘀咕:“不就是玉牌吗,等你生日,我也送你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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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殿里,齐简靠在软枕上,有一搭没一搭摸着根金链子。
晓斯老老实实杵在一旁,开始发愁。
两个时辰前,宫里传出消息,说是北边出事,圣上有意派柳将军出征。听到这个消息,齐简从床头暗格翻出这根链子,就这么摸了许久。
多亏当初世子妃慧眼识英,选根金的,这要是普通绒绳,长年累月摸下来,早摸出毛边了。
晓斯盯了金链子几眼,又开始可惜那块被磨成小玉珠的无事牌,那可是齐王特意交到世子手上的玉牌,专为娶媳妇下定用的。
两人的事怎么算,都是世子妃亏欠在先,晓斯坑起人来毫不心虚:“世子,柳家虽要出征,但形势并不紧急,柳公子不必早早西去的。”
齐简微微侧过头:“什么算早。”
“至少…”晓斯一咬牙,“至少,要先把柳公子的老相好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