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指蝴蝶短篇集 第6章 鬼愿

从前有一只鬼，一直只很怕黑的鬼，可能是因为她死在了夜里，但这并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最重要的一点，鬼做得久了，她早就忘了自己是怎么死的。

路边，不知谁献了一束花，她隐约记得两日前，有人被撞死在了这里，这个人的鬼魂哭哭啼啼了一阵子，化成一道光飞走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花前摆了两个苹果两碟小菜和一碗饭。她已经很久没有尝过饭的滋味，那怪谁呢，谁让她是鬼。

好在这条路上并没有别的鬼，她蹲在花前，贪婪地闻着饭菜香，馋得流口水。

正在这时，远处突然走来一道身影，冷冷的风，将那道影子拉得细长，摇摇欲坠，她飘到了半空，看到对方原来是个浑身脏兮兮的流浪汉，拖着一床破旧的棉被，正在找寻晚上睡觉的地方。

天空飘起几片雪米，寒风刺骨，但她是个鬼，早就不知饥寒。

流浪汉像是被饭菜吸引，待他走近，看到昏暗路灯下的鲜花和饭菜，犹豫了一下。

她围着流浪汉飞了一圈，有些好奇又有些可怜他，但是阴阳两隔，她做什么都是徒劳。

流浪汉四下望了望，这是一条经常发生事故的十字路口，传言十字路口的孤魂野鬼最多，经常会发生灵异事件，万一不小心着了道，小命休矣。

但……

咕噜咕噜。

他手脚健全，年纪约莫六十岁左右，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方？

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善良的，因为她给了每个人活着的权利，但她同样残酷，活着并不等于活下去。

他有什么故事？作为鬼的她也只有好奇的份儿，也许是因为死得太久了，她失去了记忆的能力。

“对不起、对不起啊……我太饿了……”流浪汉双手合十，跪在地上，对着饭菜一阵碎碎念。

她蹲在一旁，托着下巴仔细打量他。

流浪汉念了一阵，脏兮兮的手在衣服上蹭了蹭，小心翼翼地抓起一点饭，放进嘴里，他吃得很仔细也很小心。

她却是越看越饿，饿到都想和他去抢吃的。

活着真好啊，可以吃好多好吃的，她活着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呢？突然怀念起自己活着的时候，只是记忆中一片苍白。

流浪汉吃完，雪已经在路面铺了薄薄一层，他贪婪地吮掉手指上的饭菜香，又用力搓了搓手，哈着热气，抱着被子打算继续寻找一处可以避风的地方休息。

白天光鲜亮丽的城市简直是人间天堂，但有天堂怎么会没有地狱，只不过地狱降临的时候，人们都已经进入梦乡，那里也是天堂。

活着很简单，活下去却很难。

道理很简单，但这深深的脚印，却是无比艰难。

流浪汉走了一段路后，渐渐消失了。

她看到天上飞过一道光，很亮很亮，却不刺眼，在这寒风凛冽的冬季无比温馨。

就在十字路口旁的花坛里，破旧被子里露出一只冻得开裂的手。

她蹲在饭菜旁，贪婪地闻着香，要到什么时候，她也会变成那束温暖的光？可是她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已经忘了。

她被埋在了这条路的下面，从此再也不能离开。

她忘了自己是如何死亡，忘了自己的家在哪里。

只是一直在等待，等待有人接她回家。

这就是她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