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隐侠。
她手持沉瑟的凝血剑,回首望了弑月一眼,再看向掌灯使,目光凌厉凶狠。
而阙令飖也一同进入洞中,聂予慈连忙跑向她身边,见到她身上有几丝血迹,连忙想为她包扎。
阙令飖扫视一圈,见到虚破被缚神情有异,微微眯眼,瞥一眼聂予慈,一言不发。
聂予慈低头,颤声道:“我已告知齐渺我的身份。”
阙令飖仍未说话,仿佛聂予慈是空气一般。聂予慈浑身颤抖不已,径直跪下,不敢抬头也不敢辩解。
从伤势看,似是隐侠略胜一筹,但缠斗许久,隐侠也气息不稳,尤其此刻见到弑月一众被钳制折磨,更加气血上涌,猛然提剑扑向掌灯使。
沉瑟虽知道瀛淮如汪洋一般不可揣测,心中畏惧,但只能咬牙站起,赤手空拳奔向虚破。
阙令飖见状,飞身上前拦截。
沉瑟本就右肩重伤,行动迟滞,硬生生接下阙令飖一掌,霎时近乎五内俱焚。
虚破猛然起身,奋力挣扎,手腕磨损出血,只能奋力跌跌撞撞跑向沉瑟。
隐侠与掌灯使已陷入不相上下的僵局,分身乏术。
阙令飖似乎有些厌倦,望了一眼仍蜷缩在岩石旁的弑月,道:“留她一个,其他全杀了。”
聂予慈猛然抬头,满眼灼烈的泪水,挣扎再三,还是硬撑着起身,走向沉瑟。
虚破焦心如焚,太阳穴几乎青筋暴起,情急之下,脚下不稳,沉重落地,又忙抬头,硬撑着朝聂予慈喊道:“你若杀了她,就真没有回头路了。”
聂予慈身形一滞,沉瑟已用尽最后的力气站起身,死死瞪向聂予慈。
聂予慈进退维谷之际,阙令飖已失去耐心,大步走向沉瑟。
虚破眼前一黑,还是拼碎全身的力气吼道:“住手!”
蜷缩在岩石边的弑月感到犹如失去听觉许久,终于有些模糊的声音刺入耳中,是拼杀和嘶吼,绝望和死亡的气息将她彻底包裹住。
“沉瑟,快跑,不要管我!”虚破对沉瑟嘶喊,声音已碎裂喑哑。
沉瑟双腿战栗,伤势加重,眼皮沉重,是仅凭一丝残存的意志才没让自己倒下,遑论逃跑。
但阙令飖已来到她的面前。
万念俱灰之际,一个身影已悄无声息地来到阙令飖背后,闪电般一掌攻向她后背。
阙令飖猛然反应过来,却不料那人身形竟然自己都难以觉察,这一掌更是秉风雷之势,闪避不及,被掌风带动,瞬间面色大变,连连后退。
虚破眯起眼,看清是独孤河出手,在行将昏厥之前,脑中闪过一个不详的念头。
聂予慈更是惊得目瞪口呆,脱口而出:“你……你怎么……”
沉瑟还未来得及躲开,独孤河已击出第二掌,只取阙令飖面门。
阙令飖竟难以接招,只能奋力躲闪。
沉瑟趁机终于勉强平复气息,奋力跑到虚破身边,将他扶起。
阙令飖脸上的不耐烦和厌倦更深,微微眯眼,忽然身形一转,奔向弑月。
独孤河箭步追赶,终究晚了一步,阙令飖的手已钳住弑月气管处。
独孤河不得不止步。
这样激烈的争斗下,弑月已恢复神智,缓缓睁眼,看清自己的处境,费力冷静道:“不要动他们,你说什么我都照做。”
阙令飖斜她一眼,道:“好,你此刻就带我进入水潭。”
“……好。”
阙令飖将弑月拖到水潭边,强行按到水面上。
弑月几乎目眦尽裂,鼻尖已紧贴水面,自己已经弄不懂此刻阙令飖是要自己的性命,还是要她开路。
“放开我的手。”弑月怒道。
阙令飖思索片刻,仍旧没有放开。
其实方才的催动阵法,结界已经出现一线破裂,弑月再次探手入水,似乎破裂尚未聚拢,的确可以趁机淌过水潭。
但阙令飖紧追不舍,让她发现破解结界的秘法,该如何是好。
弑月只能道:“你先放开。”
阙令飖附身在她耳边,低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么?你们那条河,我知道,对,她告诉过我,这里是不是也是如出一辙的结界,你方才是不是已经用血催动阵法,现在你可以下去了。”
下一刻,她猛然一推,将弑月推进水潭。
一股剧烈的恐惧和绝望几乎是将她席卷而来,奋力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却一无所获。
难道我今天将死在这里?死在我的血亲亲手设下的结界中?
然而下一刻,她没有感受到水的侵袭。
生死关头,独孤河不顾一切的冲上前一把捞起她。
接着,她亲眼见到,一抹诡秘而震慑的气息从他身上四溢开来,熟悉又陌生,几乎让她不敢相信眼前之人是他。
独孤河再次出手,这次却是缓缓抬手,展开五指,猛然握住。
弑月仰面,感到一股奇异的风在自己身边流动,但整个洞穴忽然犹如地震一般动荡,阙令飖还未来得及反应,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猛然一击,连连后退。
颤抖中,瀛淮的步辇还是纹丝不动。
她微微抬眼,眼中一片惨白,枯槁的四肢似乎动了一下,抬起手,往空中轻轻点了点。
顿时,震动消失得无影无踪。
独孤河缓缓收回胳膊,有些发愣地看向自己五指。
弑月分明已将刚才的情形尽收眼底,难以遏制地露出惊骇的神情。
曾经,母亲告诉她,由阿底提之经领悟而来的诸多武学秘术之中,有一种,最难修习,但最为恐怖,便是弑月城的至高秘术,或许,也是诛天教的至高秘术。
灭日纪。
千万年来,能够修习成功的绝少,且大多犹如受诅一般,下场凄惨,仿佛至高的力量也带来至高的诅咒。
在山知野的故事中,她已隐约猜出,伏寰无疑已练就此术,才能所向霹雳。
而瀛淮方才那巨大而恐怖的压迫威慑,让她也不由得怀疑,她是否也是修习此道。
更难以理解的时,方才独孤河的举动,她已经猜不透眼前这个人,或许他还有秘密不曾告诉自己。
没有时间给她深思,阙令飖已稳定身形,趁着瀛淮出手,瞬间扭转局势,压制住独孤河,只猛然探手一掀,独孤河为了不伤到弑月,迅疾转身,正中阙令飖下怀,不知从哪里窜出几个徒众,猛然袭来。
二人已被逼至水潭边缘,全凭独孤河奋力平衡才没有落水。
但敌人已从四面八方围攻,尤其阙令飖正面一掌,直取弑月心口。
弑月睫毛纹丝不动,眼中平静,道:“跳。”
独孤河满面震惊,但下一刻,便被弑月拖着投入水潭。
阙令飖猛然收手,难以置信地望向水面。
聂予慈见状,险些昏厥。
沉瑟好不容易用重伤的手臂解开虚破绳索,听见水声,顿时石化一般。
而步辇上的瀛淮,缓缓抬眼,用惨白的双眼望去,似乎等待着什么。
弑月在即将落水那一刻,奋力和独孤河调换身形,让自己先一步落水。接触到水面的瞬间,猛然撕裂旧伤,鲜血瞬间融入水中,晕染开来。
水下一片漆黑,但她血液经过之地,竟然闪动出微暗的红色光芒。弑月费力挥动手臂,将独孤河紧紧搂在身边。此刻耳边一片死寂,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漆黑。
虽然心中惶悚不安,还是努力镇定下来。万幸她方才催动阵法后撕开的结界缺口尚未完全合拢,她再次用血在独孤河背上画出阵法,用尽最后的力气催动。
她回忆起母亲出逃之时的落水,暗自向她祈祷,这已是她绝境之下能作为最后举动。
似乎有一丝搅动水流的声音,像是一线光芒照亮黑夜。
原本该是死水的深潭中,竟然逐渐泛起涟漪,像是在流动一般,一层一层推动他们。
独孤河睁开眼,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到弑月死死攥住他的手。他用尽全力伸出手,摸到她的头发,感到她用另一只手将他牵住,二人一起缓缓顺着水流前行。
微暗的红光愈发闪耀,水流潺潺,仿若一条河流。
手臂难以使劲,只能无助地摆动。猛然间,像是幼时被母亲捞起,头顶冲破束缚,空气瞬间充盈胸腔。
他们在一边咳嗽一边爬上露台,在棺椁边大口喘息。
阙令飖本以为二人必死无疑,见到他们爬上对岸,眼眸微动,怒气凝聚。
沉瑟听见动静,瞬间面色缓和,长舒一口气,恰好此刻虚破也醒转,见到沉瑟,忙道:“你的伤!”
沉瑟摇头:“我还能动,方才他们二人落水,险些丧命,万幸弑月已破解。”
虚破眉宇间的恐慌更深:“烟罗缕宫见到她破解结界,岂不是弑月城要遭殃。”
二人一起望向瀛淮,却见她仍旧纹丝不动。
“为什么她不进去?”沉瑟道,“此刻结界破裂,应该是进入的唯一机会。”
“不,不对。”虚破沉思道,“或许,没有弑月带领,外人仍旧不能进入。”
“这个结界,烟罗缕宫也不能破解?”
“或许,是弑月祖辈参悟阿底提之经设下结界,这会不会表明,烟罗缕宫的宫主也难以企及阿底提之经的主人。”
“她们进城是为经书?”沉瑟语气愈发急促。
虚破目不转睛盯着瀛淮,一言不发。
而在露台上,弑月终于平稳呼吸,胸中的窒息和刺痛逐渐消褪,转身望向独孤河,他仍双眼紧闭,似乎还未恢复神志。
因为担心他溺水,只能先是按压他的胸口,怕打他的脸庞,一番折腾,独孤河终于睁开眼。
“......我们没有死?”
弑月颤抖道:“对,还活着。”
“这里是......对岸?”
弑月将他扶起,勉强靠着石棺才没有跌倒。
独孤河微微一偏头,猛然瞳孔收缩,情不自禁一声惊呼。
弑月循声望去,发现这个石棺竟然没有棺盖,直接敞开放置,但内中犹如一块巨大的透明冰晶,花昼的尸体躺在冰晶中,犹如被琥珀包裹的一块化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