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车载音乐循环播放起了祈乔的歌曲。
那年轻的歌后嗓音别具一格,作品数量极多且风格多变,既能上得了春晚这种大雅之堂,也入得了各大广场的劣质音响,甚至在流行音乐榜单上也占有一席之地。
“祈乔开口,便是太平盛世音。”戚夕福至心灵说了这么一句,然而下一刻她就迅速后悔了。
她就像个不小心掀开盖头被提前窥见容颜的新娘,手忙脚乱地遮盖住了自己的真实。
好在音乐盖过了刚刚的那句自言自语,那位健谈的司机大叔和话痨的宋茹相谈甚欢,这俩人从学业压力聊到父子关系,最后的话题不知天南海北地扯到哪儿去了。
戚夕不动声色地把车窗降下一个小小的缝隙,让那句没头没脑的话悄悄地跟着劲风私奔了。
路上足够无聊,戚夕被迫听了一路琐事,司机大叔絮絮叨叨地夸自家儿子,虽然只是单纯地堆砌形容词,但戚夕还是听出了其中的拳拳父母心。
期间司机还接了个儿子的电话,那小伙子有副公鸭嗓,嗓音里带了一种宿醉酒醒黄昏的沙哑和疲惫,虽然他眉飞色舞的亲爸没听出来,但对声音敏感的戚夕总觉得这个男生声音不对劲……像是被迫注射过神经毒素。
“你早说你也去机场那一块儿啊,爸今儿正好有一单是跑机场的,正好顺路稍你过去。”司机把手机搁在吸盘支架上,赘着皱纹的一双大眼紧盯路况,脖子却叛变似的支棱着前倾,生怕自家宝贝儿子听不到自己说话。
“……没事儿,保不了研,爸多跑几年车供你二战!这有啥,能保研不算啥,能自己考上才叫牛逼……钱不是问题,你们学校消费大那说明是伙食好啊,放宽心,谁敢瞧不起你?”
戚夕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迅速倒退的建筑物,眼皮无端地跳了几下。
电话挂断,司机大叔憨实地抹了把鼻头:“我爱人走的早,那独苗苗是我一手拉扯大的,他在哪儿读书我就在哪儿跑车,他读的大学就在你们斜对面,也是所双一流呢!”
宋茹:“费用也确实贵!我上次去蹭了一顿饭,差点吃穷我,真是太不合理了!这事儿热搜上声讨过无数次,现在还没有解决吗?”
“还能怎么样,就这样了呗。”司机大叔边说边扭头朝宋茹一笑,“这小子最近压力可能是有点大,老是给我打电话,比一个丫头都恋家。”
司机大叔聊起天来,话没说完脖子便不往回转,吓得戚夕眼角直跳:“麻烦师傅您先看路。”
“还有你。”为了一车人的生命安全,戚夕连忙岔开话题对宋茹说:“妆花了,眉尾掉没了。”
宋茹掏出眉笔:“啊,是吗,快帮我补补。”
戚夕有点一言难尽,宋茹这家伙哪儿都好,把宿舍生活过的有模有样,也很会收拾自己,唯一不足的就是不会画眉毛,学了好多年都没有学会,同时又很事儿精的不愿意去纹眉,只能每天扒拉着求舍友帮忙。
可是现在……她俩一个坐副驾驶一个坐后排,就算自己拧成麻花也无法办到这种“在高速行驶的车辆中为后排同学画眉”的动作。
“我怕戳到你的花容月貌,到时候嫁不出去我的罪过就大了。”戚夕还担心这位手残自己把自己戳瞎,于是冷着脸没收了眉笔。
司机师傅插嘴:“我开车很稳,就算画眼线都行!”
宋茹吃惊:“大叔你懂挺多啊,会画眉吗?”
就差把“硬汉”两字写头上的司机:“……”
“对了夕夕,你平时不是爱穿裙子吗?今天去接偶像怎么没穿?怕自己太好看被她一见钟情?”宋茹扒拉着戚夕肩膀,“我合理怀疑你今天穿这种衣服就是为了抢我眉笔方便跑路的。”
戚夕默不作声地握住兜里的眉笔,感受着金属特有的温吞冷意——这是宋茹最近托家人从国外买回来的奢侈品之一,整整一套……被这败家孩子送人送的只剩下了一只眉笔。
戚夕依旧是冷言冷语:“下次画眉之前先在眉尾拍点散粉定妆。”
“哦。”宋茹垂着脑袋,“我估计这辈子都学不会画眉毛了。”
“今天不是走的急嘛,还不是为了陪你……”宋茹越说越小声,从车内的后视镜扫了眼戚夕的神色后,从善如流地选择了闭嘴。
戚夕对上她的眼睛,试图从中看出点什么,宋茹却匆匆移开了视线——很不对劲。
“干什么坏事儿了,一脸心虚。”戚夕虽然是在质问她,但语气里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
“你还说我呢,手机拿出来,刚刚干什么了?是不是偷偷关注祈乔的私人微博了!”宋茹喜形于色,开始花样损戚夕,“你说说你,连喜欢都是别别扭扭的,承认一句喜欢会死啊?”
其实刚刚戚夕只是低头订了个酒店,宋茹凑过来的时候才临时切到了微博页面——那个关注真的只是顺手点的。
“既然飞机晚点了,那我们直接去酒店吧,休息会儿再去接机。”戚夕闭上眼,话语懒洋洋的,看起来只是随口一个提议而已……
希望“那些人”不在自己身边,至少不是自己身边的朋友……
可惜戚夕不如意惯了,心想必然事不成,她刚刚的念头刚一冒出来,就又收到了电话。
“……你行踪暴露了,他们知道你去哪个酒店,估计今晚得处理很多事情。”
戚夕一颗心沉了半截,兜里那根眉笔冰得她手疼。
今天刚办理好手续,戚夕前脚正式加入人鱼自治委员会,后脚就有人来探她的背景和实力,可见人鱼自治组织内部不怎么太平。
而她刚抹去人类居民身份,紧接着就有极端反人鱼分子来刺杀她,可见自己身边也有一位通风报信的。
近年来社会对人鱼的需求度增加,给予的好处也很大,其中难免损害了相关人员的利益,这些人自发聚拢成立了反人鱼团体,仇视一切的人鱼,恨不得杀光天下长尾巴的智慧生物。
当然正常人再怎么仇视人鱼,最多骂几句得了,能凑齐一个有组织有纪律的反人鱼组织,只有“仇鱼”这一点恐怕是不行的。
戚夕指尖轻轻叩着膝盖,隐约觉得这些人给成员用了情绪药剂——让本就过激的情绪暴涨,炮灰们被怂恿着去自杀式袭击。
“师傅。”戚夕下车的时候问司机说,“您今天是打算在机场这一块接单吗?”
司机师傅不明所以:“是啊,顺便可以看看我儿子。”
“等等,可能还得麻烦师傅去大学城跑一趟。”戚夕说:“我刚刚忽然想到忘记带应援牌了,您再去一趟吧,到时候我让朋友在大门口接应您。”
司机:“……”
戚夕迅速在平台上又下了一单这位师傅的网约车,冲他摇摇手机转身离开了。
“戚夕,其实我今天是偷偷跑出来的。”宋茹一边等电梯一边低头看着自己脚尖,春季的风有点凉了,她抽了抽鼻子:“本来我男朋友他今天不想让我来,说让我在宿舍帮他上排位,但我想着多陪陪你,就……”
让你留在学校,反人鱼组织刺杀我的时候就不会伤到你,即使你在其中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也会生出一种“我没干坏事儿,她死的时候我不在现场,没有参与动手”的宽宥感。
可是……明知道今晚会发生点什么,不知道她跟过来图个什么,图心安吗?还是因为立场的摇摆不定?
不过这些戚夕都不怎么关心,哪怕自己就是当事人,她心态却像是始终冷眼旁观的上帝——丝毫不把这些杂碎放在眼里,毕竟对于人鱼来说,人类的生命根本不堪一击。
“别说了。”戚夕摩挲着兜里的那根眉笔,“过来,我帮你画个眉毛。”
宋茹没想到她竟然是这种反应,有点不自然地后退:“不用……嘶,这电梯怎么这么慢?”
这是一家档次还算不错的酒店,距离机场差不多五公里,平日里入住的旅客也不是很多,按理说这么多电梯不至于等这么长时间的。
“会不会是这儿的地下车库出了什么事儿……卧槽!”电梯门突然开了,宋茹看了一眼电梯里面,一下子没忍住爆了粗口,“夕夕,里面的人在干什么啊?”
戚夕还没回过神,身体已经反应过来,她闪身把宋茹护到身后,审视一般盯着电梯里的人群。
那里面有穿黑西装的、穿工装服的、运动装的、怎么看也像是刚才电话里提到的反人鱼组织成员,他们也同样如临大敌地死死簇拥着其中一人,双方气氛很是紧张。
被簇拥着的那位不知说了句什么,她旁边的下手就站出来对戚夕两人道歉说:“麻烦两位等其他电梯吧。”
戚夕眯着眼看向那位被簇拥着的女人,虽然此人从头到脚包裹得像是去北极过冬,根本认不出是谁,但戚夕卓绝的听力替她辨认出了这位——刚刚发微博说飞机晚点的歌后,祈乔。
戚夕低低地自言自语一声:“是她啊。”
骨灰级闺蜜宋茹瞬间听懂了她的意思,反应很快地伸出一只手拦住电梯门:“各位,我们也赶时间,其他电梯好像坏了,我俩也不重,可以挤一挤吗?”
刚刚出来道歉的那位表情有点古怪:“可是……”
“没事的小陈,这是正常粉丝,她都接了两年机了,你还没面熟吗?”被簇拥着的女人从保镖中走出来,手指轻佻地一勾墨镜,露出了一双凌厉美艳的眉眼,她对戚夕说:“我第一次见你还和小陈开玩笑说你居然没被星探挖走。”
戚夕目光微动:“什么?”
祈乔狐狸眼一弯,不肯就着话题往下说了,她侧了下身,堪称彬彬有礼地询问道:“要去几层?”
旁听了许久的宋茹抢答:“六楼就好!”
祈乔这才注意到角落还有一个姑娘,于是顺口夸赞道:“小姑娘还在上学吧,头发发色真好看,我的团队都不一定能打理出这么自然的发色。”
宋茹嘿嘿一笑:“我没染过色,生下来就这样。”
话题一开,管对面的天仙还是明星,宋茹直接自来熟地开始唠嗑:“乔姐不是说飞机晚点了吗,怎么提前到酒店了,我俩还说等会儿去给你接机呢。”
祈乔嘴角噙着微笑,也不解释,就这样坦坦荡荡地盯着电梯逐渐升高的层数。
宋茹拉了一把站成雕塑的戚夕,话里有话地和祈乔告别道:“乔姐再见,我这闺蜜太喜欢你了,喜欢到连个合影或者签名都不敢要。”
祈乔笑意深了些,接过宋茹的手机和她们来了张合影:“承蒙喜欢。”
“戚夕,你说句话呀,别木着脸。”宋茹伸手在戚夕脸上一戳,“你这闷葫芦怎么在这种场合掉链子了?快给我支棱起来。”
“是不是有点冷。”祈乔边说边解下自己正红色的围巾给戚夕围上,同时很自然地摘过领口的墨镜也给她戴上了,“这地方空调温度太低了,小心受寒。”
戚夕半垂着的眸子里似乎匿了星光,那星光又被高奢的墨镜遮住了。
宋茹受宠若惊:“乔姐你围巾应该很贵吧!我们不冷的。”
“没关系,你们也早点回房间休息吧,以后有机会再见呀。”这款围巾比较有型,祈乔捏了一个边遮住了戚夕流畅的下颌线,手没忍住在她柔顺的黑发上轻轻摸了一把,“好了~去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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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