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判 第65章 另一本书的萧晚景

穗城最大的墓园里，秦艽一眼就看到了姜黄和他面前的墓碑。

墓碑照片上，桑寄生仿佛还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少年。

他一生高傲，只为她低过头。

“你当初进去的时候，生哥本来是能让你早点出来的，可是越深那帮人逼的太猛，你在外面随时可能被报复，相比之下监狱里面反而更安全”

姜黄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有悲恸，有惋惜，还有浓浓的疲惫。

秦艽觉得通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好像有无数根针扎在心上，密密麻麻的疼，细细碎碎的拉扯。

“这是找到生哥的时候他身上的东西，你留个念想吧”

姜黄说着，递给秦艽一个小信封。

信封里有一个钥匙坠，坠子上是一个塑封的卡片，看得出是年头久了磨损的厉害。

卡片里封着两个人的名字，桑寄生，秦艽。

像钢琴上的黑白键，带着至死不离的姿态。

还有一只银制的钉子手镯，正是三年前秦艽的那只。

“生哥把给你定制的镯子托给狱警的时候给我打过电话，他说你要出来了，他得把事情彻底解决。如果他能回来，他就娶你。

如果他回不来，那就把他的积蓄都转到你名下，让你好好生活”，姜黄看着默默流泪的秦艽，声音也开始哽咽。

“那帮人呢？”，秦艽的语气听不出过多的起伏。

“都没了，生哥怎么可能让你出来后过的不安稳”

“我想陪他喝一杯，你去城西那家酒庄把我从前存的酒拿来”，秦艽说着，递给姜黄一把钥匙。

“好，我很快回来”，姜黄看了看阴沉沉的天，快步走到车子旁。

在发动之前，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按下了车窗，“生哥不在了，你要好好的，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说完，也不给秦艽反应的时间，疾驰而去。

秦艽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她坐到墓碑旁，抬手轻抚照片上少年的脸，他还是笑的那么干净惑人。

慢慢的靠近照片，轻轻吻了吻他的脸。

桑寄生，你在我心头天平最重的一边，可我从未好好吻过你的脸。

天空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秦艽点了支烟，抬起手，看着手腕上桑寄生为她订制的钉子手镯，内侧刻着两人的名字。

原来感情真的可以至死不渝。原来真的有人会爱我。原来真的有人会爱我如生命。

可是，没有你，还有谁会爱我？

秦艽拿出桑寄生藏着的她的那只旧手镯，麻木的、果断的、狠狠的戳向戴着订制手镯的手腕……

深深的划出一道伤口，殷红的血瞬间涌了出来。

你出现之前，我不相信有光。

你走之后，我的光灭了。

秦艽倚着墓碑，吸了一口烟，微笑着，缓缓的闭上了眼。

那个怕黑的少年，独自承担黑暗，却给了她光。

桑寄生，别怕，我来陪你了。

桑寄生，等等我。

闭上眼之后，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灵魂像从身体里抽离。

一幕幕场景，一帧帧画面，像是作为旁观者重新经历，又像是让她看到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

【城南公安局缉毒科的大会议室灯火通明，同一片夜幕下的雪在这里显得苍凉悲怆。

秘书推开门，桑伯言看着屋子里蓝澄澄的烟雾和烟雾笼罩下悲伤的众人，瞬间觉得气血翻涌，眼眶也有些红了。

“桑局，我们林队.....”，年轻的小警员刚开了个头就已经泣不成声。

“刚开完会，为了保护他的家人，上头指示后事从简，他的个人一等功和全国特级优秀人民警察称号已经颁发下来了”，桑伯言向来沉稳的声音微哑。

“桑局，法医说，林队是被生生折磨死的，那些渣滓捣碎了他的眼睛，用特制的铁蒺藜扎进他的锁骨，带着倒刺的铁链穿过他的琵琶骨，他的十根手指都有被反复断了又接上再碾碎的痕迹，肋骨没有一根完整的，谷道都是破裂的...

最可恨的是，检测出林队的血液里有安非他命的成分，也就是说，他从始至终都是有知觉的，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折磨的.....我们...就这么算了么”

一个女警员把法医送来的尸体照片和尸检报告投屏到墙上，说到最后哽咽着泪流满面。

照片上那些刺目的血迹和惨状，刺痛了在场每个人的眼睛，像一根血刺，深深的扎在每个人心上。

新一轮的火机点火抽烟声稀稀拉拉的响起，没有人说话，都红着眼睛闷声抽烟，每个人的拳头都握的紧紧的。

每个人胸口都窝着一口气，每个人心头都簇着一团火，每个人眼底都藏着无尽的恨。

会议室的钟摆声像是卡在在座所有人的心弦上，沉重的像是车轮碾压着。

“上头的意思是，你们林队不能白白牺牲，这条线不能断，过段时间会再找机会派个合适的人接洽”

桑伯言长长的呼出口烟雾浊气，他不常抽烟，因为这样无处发泄的情绪他不想有。

“让我去！”

“我去吧！”

“请务必让我去！”

他的话音刚落，会议室的人像是饿了很久的狼一样，眼睛都亮着迫不及待视死如归的光芒，络绎不绝的应声。

桑伯言摆手示意他们冷静，他眼底的恨意，短短几个字语气中的冷冽，都让人感觉到他心中的滔天怒火：

“再等等，下雪了，藏不住的”

这个经手了无数案件的睿智男人沉默的抽着烟，还有一件事，他没有说。

刚刚会议结束后，厅长把他单独叫到办公室，关紧房门，打开了屋内屏蔽监听信号的磁盒，语气凝重的透露了另一个机密细节。

说来荒唐，林队长的女儿，因貌美，被人掳走，也是巧了，歹人正是林队长卧底所在犯罪团伙的一个重要头目。

林队长为了解救女儿，再加上警方内部有对方的卧底，这才暴露惨死。

所幸他的女儿长相肖母，随母姓，所以他们应该不知道这层父女关系。

“种种迹象指向了十年前贩毒杀人案，当年的主犯越南阳虽然早都枪毙了，但是根据小林冒死递出来的情报，现存的武装贩毒人员应该还是那伙势力”，厅长说到这，看了眼桑伯言。

叹了口气，又接着说：“伯言呐，按说你这个职位，这种事不应该你来做，但是年轻的太嫩没经验，年长的经验丰富的吧，又脸熟挂相，再者以你这些年对那边掌握的信息，这差事，没人比你更合适”

十年，足够犯罪余孽死灰复燃，足够桑伯言坐到现在这个位置，十年能做很多事，但是血仇是抹不平的。

十年前，在抓捕越南阳的行动中，桑伯言的师傅为救桑伯言，死在了那个吃人的血窟。

十年后，确实没有人比桑伯言更合适，没人比他更了解那些猖獗的心狠手辣的畜生。

“什么时候开始”

“等下一次收到消息，会先选一个可靠的人，麻痹并揪出咱们内部的卧底，对外放出消息就说你锄奸过程中殉职，然后悄悄送你过去”

等风来，等雪停。

桑伯言一身疲惫的回到家，这里有他深爱的妻子和引以为傲的儿子，灯光摇曳，一室温馨。

有人身处蜜罐触手可及天堂，有人身在炼狱摸索不到阳光。

吃过晚饭，妻子在整理餐桌，哗哗的水声和碗筷叮当碰撞的声音交织入耳，他站在客厅的鱼缸前，目光悠远，像在看鱼，又像在看着别的什么。

“有心事？”

思绪被扯断，桑伯言偏头看了眼走过来的儿子，“阿生，过了年就高中了吧？”

“嗯，九月升高中”

“去穗城吧”

桑寄生顿了顿，看着鱼缸里欢脱恣意的鱼，静了一会，许是察觉桑伯言的情绪与以往不同，抿唇问了一句，“怎么了”。

“这几条鱼不安分，总是去咬其他的鱼，想把它们抓出来清理掉”

桑伯言盯着鱼缸里几条色彩斑斓的鱼冷冷的说。

“都不是一个类别的，放在一起肯定是这种结果，抓出来就好了”

“鱼缸太大，鱼太狡猾，很棘手”

桑寄生总觉得父亲今天话里有话，考虑到工作性质特殊，盲猜应该是很重要但是不能宣之于口的任务。

“爸，做你想做的，家里交给我”

桑伯言转头看着儿子，那个小时候摔倒了也不哭闹的孩子长大了，他长高了，肩膀宽了，胸膛厚实了，变得可以依靠了。

欣慰的摸了摸儿子的头，“阿生，过阵子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可能没办法常常联系，好好照顾自己和你妈，好好生活”

“放心吧”

雪大了，雪停了。

雪化了的时候，城南的柳树开始发芽抽苞。

城南公安局局长桑伯言因公殉职的消息消散在春暖花开的瞬间。

同一个时刻同一个天空下的另一个黑暗里，多了一颗钉子，名为正义的钉子。

从此，在亡命之徒一声声枪响里，在毒贩锒铛入狱的背影里，在批批毒品销毁的烽烟里，都将有他的影子。】

看到这，秦艽了然，怪不得后来桑寄生越来越沉默，越来越不像他，多半是桑伯父因公殉职的缘故。

而他肯定是接替了桑伯父的警号，和事业。

这是秦艽和桑寄生沉重的过往。

或者说，她和他，一直都是不对等的。

他是众星捧的月，到死都是。

她是遭弃的沟渠，到死都是。

“秦艽，你是我唯一的月亮，是我奉为圭臬的神衹”

桑寄生的声音空灵无比又坚定有力，是秦艽意识模糊之前最后听到的一句。

这是另一条线，秦艽是萧晚景，桑寄生是姜彦章。

看来又要准备日更一万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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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另一本书的萧晚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