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值赶忙撑起檐下早就备好的油纸伞递给自家大人,自己也撑了把伞,两人一前一后往前院去。
在雨中走着,林值清楚的感觉到自家大人心情受到了婚书的影响。
别看他面上看着平静无波,其实心里早就掀起了惊涛骇浪。
想起府门口那位姑娘期待的眼神,林值心中隐隐起了一丝担忧和惋惜。
只怕,这位貌美如仙的温姓的小娘子今日要孤身打道回府了。
真是造化弄人!
赵府门口,温宴此刻正朝手心哈气取暖,被雨淋湿的发丝有些散乱的贴在脸上,冷的她的唇色微微泛白。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听的身后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温宴猛地转过身去目不转睛的盯着门口看着,心想,他来了。
与此同时,她的心忽然开始加速跳了起来。
她怕自己会失态在未婚夫君面前丢了脸,下意识抓紧衣袖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转眼,便看见一双黑色缎面皂靴率先踏出门槛。
紧接着,一个身着天青色交领襴衫的人出现在她眼前。
那男子墨发被一根白色玉簪高高束起,额前没有一丝碎发。
一双瑞凤眼澄澈透亮,纤长自然的睫毛根根分明,一眨眼便如羽翼一般轻盈。
鼻梁高挺,丹唇似脂,面部线条极为流畅,整个人看上去有一种不惹尘埃之感。
这人实在是太贵气了!与她简直云泥之别。
温宴表面不动声色的看着他,心下紧张到不行。
这样的一个人是她的未婚夫君,温宴感觉像是捡到了宝。
一路行来,她一边打听赵彦辰,一边靠着婚书拿到了各个州县的通关路引。
越是临近上京,坊间对她这个未婚夫的传言越是清晰起来。
这人惊才绝艳,十五岁便中了状元,生的芝兰玉树,俊美无俦。
在朝中任职三年功勋颇多,如今升为刑部侍郎,官居正二品。
京中对他最多的都是赞美之声。
今日亲眼见到,她被他狠狠的给惊艳到了,这人人如其名,清冷如高山之松,眸光灿烂如浩瀚星辰。
这样看来,世间传言不全是空穴来风,皆是有迹可循的。
恍神间,温宴忽听得他开口了。
“你就是温宴?“他淡淡问道,声音清冷疏离,无一丝暖意。
温宴朝他倚身行礼,“是我,赵郎君。”
她听着他的声音虽然觉得冷,但转念一想,这样贵气的人清冷一些倒也正常。
赵彦辰的目光轻飘飘落在温宴身上,不动声色的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许久,才道:“随我进来。”
只凭外表窥探人心实在是一件难事,方才他并没有看透她。
不知道这个温宴秉性如何,且赵府外便是天宁街,人来人往,他想若是在此地与她闹僵怕是不好收场。
不如先将这女子带到府上,试探一番再做打算。
“好。”温宴柔声应道。
随后,她便跟着他一同入了赵府。
一路上她的视线都停在赵彦辰的身上,对府中的一应景观都无暇顾及。
他完全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温宴一边窃喜一边又很担忧,不知道接下来会如何。
不多时,二人便到了花厅。
“温姑娘,请。”赵彦辰朝她做了个入内的手势。
倒是谦谦有礼,温宴双眸之中倒影着他,心中的喜悦更甚,她冲他微微一笑,抬步走了进去。
刚一坐下,便有一个模样还算周正的婢女端着一盏茶进来,置于她身旁的褚色四方小桌上。
温宴瞧了那热茶一眼,却不敢去喝,因为从方才落定开始赵彦辰便直勾勾的盯着他,眼神毫无遮掩。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是对她一见钟情了吗?还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温宴只敢低着头望着自己的手指,等着他说话。
可是等了许久,上头坐着的那位一直都不开口,并且他换了个姿势继续盯着她看。
温宴被他盯得双颊火辣辣的,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才鼓起勇气道:“赵郎君,你为何要一直这样看着我?”
赵彦辰闻言,收回视线,端起杯盏若无其事的抿了一口茶。
他其实是想让温宴知难而退,瞧着她一身的乡土气息,怎么着与他都不匹配,就连拒绝的话他都懒得与她说。
可这么久过去了,他发现温宴好似并不明白他的用意。
遂叹了口气,问道:“温姑娘,你今年多大了?”
“回郎君的话,我今岁十四。”温宴柔声回道。
“那你为何不会看人脸色?”赵彦辰反问她。
他这会儿脸色明明已经非常不好了,摆明了不想与她聊婚事,难道她还看不出来吗?
“啊?”温宴不解他是什么意思,“什么看脸色?赵郎君你能说的再明白些吗?”
温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来到上京寻到这个未婚夫,此刻她心里想的都是如何与他相处,如何做好赵夫人,从未想过会离开这儿,自然不懂赵彦辰的意思了。
真是个愚钝的。
“没什么。”赵彦辰微微有些不耐,“证物呢?呈上来。”
他高高在上,即使是面对着这个未婚妻也像是在对待下属一般冰冷,在他眼里,温宴或许还不如他们。
温宴此刻哪里能想到那般多,她忙侧过身从衣裳暗袋里取出婚书与玉珏递给赵彦辰,“赵郎君,这是婚书与凰纹玉珏,请过目。”
他有一种迫人的震慑力,使得温宴说话都不敢太过大声。
赵彦辰接过玉珏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眼,再将自己的凤纹玉珏与之合并在一起,很容易就拼成了一个圆。
而后,他又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那婚书。
先前他还曾抱有一丝幻想,希望这婚约是一场闹剧。
但是看了这婚书却不得不承认,这女子的确是与他自幼定下婚约之人,真的不能再真了。
并且婚书落款立字之人是赵永权,他那薄情寡义自私自利的祖父。
他冷笑,赵永权倒是挺有心机,生怕人不认这婚书,还配了个信物。
可是他现在身在上京,有这信物又如何,山高路远的,还不是随他自己的心意,想如何便如何。
赵彦辰这些表面的嫌弃动作都很细微,温宴瞧不出来,她纤细还带着伤的手指端起冒着热气的瑶瓷杯盏,轻轻抿了一口热茶。
口渴的实在不行了,她只好向自己的身子妥协。
一口热茶下肚,温宴身上的冷意被驱了一半,她感觉身子稍稍舒服了些。
“温姑娘,为何只身前来?伯父伯母呢?”赵彦辰摩挲着玉珏,半晌才说话,神色冷冷。
在这之前的每一日里,他都没有将这婚约放在心上,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件事理当作罢,哪知温宴竟然自己带着婚书来了。
不过,纵使如此,他也早做好了应对之策。
冷脸她看不懂,那便直接一些,快刀斩乱麻。
先前在府门口的时候他注意到温宴鞋上有很多泥渍,一看便是行了许多路的缘故。
在说出那些话之前,首要任务就是先弄清楚这温宴的情况,才是必要的。
知己知彼,方能将麻烦降到最低,他可不想自己这些年的好名声被一个女子给毁了。
温宴不知道上头坐着的男人已经想了这么多,她握着温热的杯盏感受着手心传出来的热意,整个人沉浸在见到他的欣喜之中。
收了婚书,合了玉珏,意思大约是认下这婚约了吧,她很快便能成为赵夫人了,想想便心生喜悦。
她抬眸勇敢的对上他的双眼,声音带着哽哽咽道:“他们都不在了。”
“那你没有其他亲人了吗?”赵彦辰继续发问。
亲人?听闻这二字,温宴心头立即涌起一阵心酸。
亲人倒是有,可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凉薄狠心之人,就是因为他们,她险些来不了上京。
那日,处理好父亲后事之后,温宴首先去找了叔叔婶婶。
因为赵家迟迟不来下聘,她担心有变故,并没有听从父亲的话来上京寻人。
毕竟距离她的生辰已经过去许久,赵家根本就没有来下聘的意思。
晋朝历来以交春为大吉,婚嫁之事想要讨个好兆头,便一般会在一月底运作。
那时都已经到了二月,早就过了吉时。
单凭这一点,她就有些怯步,害怕赵家翻脸,毕竟婚约之事已经过去十四年之久。
这么长时间会发生些什么,谁又说得准呢?
她不想去赵家,自己又没有去处,只好寻到叔叔家中,只盼叔叔能收留自己。
叔叔婶婶与自己至少是沾亲带故的,见她如此可怜必定会怜惜一二给她个落脚处。
这样一来,她就不必要去上京寻人,可以安安稳稳的留在杨县,过过小日子。
到了叔婶家,叔叔温帘与婶婶王氏听说了她的遭遇,先是同情了一番,将她收留了几日。
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倒是对她极好的,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温宴本以为他们是救命的亲人,可是,忽然有一日,他们就露出了真面目。
没想到这亲人表面对她关怀备至,背地里却是一条条阴狠的毒蛇,恨不得将她置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