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你在来丹桂阁之前做过什么呢?”
李有寄微怔,像是没料到何书逢会主动追问。她垂下眼睫,唇角翘起一丝浅笑,语调轻快地岔开话题:“你问得倒像要盘查似的。莫非想知道我是不是也做过这般类似骗盗的行当?”
“……”
何书逢没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李有寄心头一紧,又忽然释然地笑了笑。她转过头望向窗外,目光似是落在夜幕中,却又好像投进了记忆深处。
“我说着玩儿的罢了,过去的事……” 她顿了顿,语气轻松得像在说旁人的故事, “那些事都过去很久很久了,久到像前尘旧梦,连苦楚的滋味都淡得尝不出什么具体味道了。”
她的神色平静,甚至带着些许释然的意味,像是在告诉自己,所有的辛酸苦涩都已随风而逝。只是,这几句话,却让何书逢眉间微蹙,心中莫名一动。
“为何提了,却又不说?”
何书逢淡淡问,语气不疾不徐,却透着一丝她自己未察觉的认真。
李有寄偏过头,盯着她的眼睛看了片刻,然后轻轻笑了。那笑容不算温柔,甚至带着点说不清的狡黠,却又隐隐透着欢愉,像是突然发现自己正一点点接近何书逢划出的界限。
“没什么好说的。”她轻轻摇头,眸光微动,转而问道,“你会对我的过去感兴趣吗?”
“……”
何书逢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换作之前,她定是会果决地告诉她"不关心",但当下,这句否定的话是怎么也不愿违心地说出口。
何书逢神色如常,却在目光与她对上时移开视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两人之间陷入一阵沉默。李有寄也未多说,只垂下眸,手指轻轻拨弄着杯沿,若有所思。
片刻,李有寄忽然开口:“我有个旧相识、老朋友,前几日来桂念,也是镇北侯府的贵客,名唤徐鹤龄。”
何书逢下意识地抬眼,想到那日的女子,那日的话语,下意识地开口追问道:“你对谁都说‘像朋友那般’吗?”
李有寄闻言,歪了歪头,似是没听明白般反问:“没有啊。怎么了么?”她顿了顿,笑着接道,“我同你提起孟楮她们,才会说‘朋友那般’。”
这话让何书逢一时怔住,心头忽然掠过一丝微妙的不适,却又找不出原因。她低下头,手指轻轻摩挲着杯沿,没有开口回应对方的问题。
在她晃神之际,李有寄忽然凑近,低声问:“你会介意吗?”
何书逢抬头,眉头微蹙,语气里透着疑问:“介意什么?”
李有寄的唇角微微扬起,目光带着探究的意味缓缓落在何书逢脸上。她轻声道:
“若我这样同旁人介绍你,说是‘朋友一般’……”
“你会介意吗?”
何书逢下意识地摇头,顿了顿,转而低头看着杯中倒影,似是也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摩挲着杯沿的动作稍显不自然,语气也略微低了几分:
“那日,我听见你对一位笑着说‘朋友一般’,同你与我说的话一样。”
李有寄闻言,嘴角牵起一丝浅笑,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她静静地注视着何书逢,对方被她看的不自然,偏过头去,端起面前的茶盏又抿了一口。
李有寄像是了然,眸底浮现出几分意味深长的光芒,却没有立刻解释,只是淡淡地呢喃了一句“原来如此。”,也随着她端起茶盏,杯盏后是她止不住上扬的唇角。
·
那日窗外,风轻拂,阳光透过窗棂洒下一片柔和的光影。
徐鹤龄,镇北侯府贵客。女子身着素雅襦裙,抬手为面前坐下的女子倒了一杯茶。
李有寄坐在窗边的椅上,手支着下巴,眼神落在远处,还未转头,一阵清柔的嗓音:“我从侯府来,听闻你肩背受了砍伤,离城前来特意来瞧瞧你。现在伤势怎么样了?”
李有寄摇头示意没事。
是真的无大碍了,自从上次何书逢来帮她换药,不再自己换药而大幅度扭动肩颈牵扯伤口,便好的很快了。
徐鹤龄还是不太放心,走到身后,李有寄撩起颈边的秀发让她一看便知。眼见无碍,徐鹤龄坐了回去,接着传来很轻的一阵笑音,李有寄抬眸一看,只见对方眉眼弯弯,托着腮,眉梢微挑,眼神带着温柔的促狭:
“听说,你护人的动作很利落,下意识地挡了上去,看来那姑娘很特别?”
李有寄顿了顿,听出了对方语气里的调侃但是不接话,眼神落到远方,思绪随之飘远,像是在回想当时的场景,最后低声:“大概是看她……有些眼熟吧。”
徐鹤龄抿唇一笑,微微倾身,语调带着几分揶揄却始终温柔:“那这位姑娘,如今对你来说,是什么人呢?”
李有寄沉默了片刻,视线落在窗外,像是在看什么远处的风景,声音低柔却笃定:
“朋友那般。”
徐鹤龄挑了挑眉,笑意盈盈地望着她,没再回应。
·
何书逢听罢颔首。
原来是关心伤情,这"朋友般"的主语还是自己。误会了,又误会了……
她欲言又止,想解释近几天的疏远行为,又觉若是对方并未察觉什么,自己开口岂不是……想着先观察一番再决定说些什么。
一抬眼,李有寄那双柳叶眼像盛了春风,不道言语,就那样笑望着她,丝毫没有对她发出疑问的促狭之意,就那样安静地温柔凝望。
对于她的凝望,何书逢的心境早已同那晚不同了,那晚是气闷的,是质疑的,是不解她为何要佯做深情?今夜是默许的,是若是欢愉那便任你望着罢。
杯盏内沿的热气汇成一团水珠向下落去。
“嘀嗒——”
在杯中泛起涟漪,触到杯壁又辗转而回,流连不已,也落在不为人道的柔软处泛起波纹,掀起异样。
是何书逢察觉到了心底的异样却要硬归结为这是妥协,是自己都不太愿承认的一份无声纵容。
何书逢压下心底异样,抬手为女子沏茶,热气弥漫模糊了她温情的目光,她颔首浅笑,明明因着面前女子眉眼弯弯而乘兴不已,却在心里误将欢愉归为——
今夜月色如水,惹人沉醉。
·
后日重阳,明日丹桂阁休息,两人茶足饭饱,离开阁楼准备漫步街摊游戏。
桂花的清香漂浮在空气中,两人穿梭在人群间,目光四处游移,这也是何书逢第一次不抱着找寻线索的心思逛集市,不免被琳琅满目的物什吸引,带走了注意,渐渐与同行的李有寄走散了。
街道上人声鼎沸,摊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何书逢站在原地驻足四顾,没有见到背影样貌像她的人,抬起脚想要去寻人,刚迈出步子又撤。
又不是孩童了,总不会丢的……
何书逢站在一处卖绣品的摊位前,拿起一个精致的荷包,淡青的布料上绣着一支素雅的幽兰,针脚细密,做工极为精巧。她略一思索,便付了银钱,将荷包收起,继续往前走。
另一边,李有寄也在一个摊位前驻足,摊主热情地推销各种花色荷包。她挑挑拣拣,最终选中一个红底金纹的荷包,那金纹绣的还是竹叶,几针刺勾竟是把风中的洒脱的竹刻画的惟妙惟肖,她满意地将荷包收入怀中后,回头寻找何书逢的身影。
何书逢也在寻她,人间行人犹如走马灯向后流逝,方才寻不到,这会一抬眼想寻的人原来就在眼前,她没意识到自己笑了。
李有寄快步走上前,唇边含着笑意,举起手中荷包,想要同她展示一番,发现对方手里拿着款式相同,颜色不同的荷包。
“好巧啊!我们竟买了同样的荷包!”
何书逢微微一愣,伸出手,将自己方才买的荷包递给她仔细瞧。
两人凑近,果然一样。
幽兰?
李有寄挂在唇边的笑意黯然几分,垂下的鸦睫盖住了她的失神,很快,抬眼间,秋水盈盈,嘴角弯弯,语气轻快:
“既然如此,不如换换?我的红,你的青。” 她顿了顿,目光透着一丝俏皮,“也算……有个纪念!”
何书逢看着她,总是刻意拒人于千里的人,此刻眉眼生动,让她怎么不应允?
况且,她方才买下时便动了赠予她的心思的。
她牵起唇角,眸色微动,略一沉吟,顺着她的话点头。
两人伸手交换荷包的瞬间,指尖一触即分,动作自然,却透着一种难言的默契。
夜色将至,市集的喧嚣渐渐散去。李有寄要去别处购重阳所用之物,何书逢不便相随,二人在一处路口站定。
夜风微凉,带着秋日的薄意。李有寄将淡青荷包系在腰间,目光望着天边的皎月,风起云涌,皎月被遮,她遗憾地撇了撇嘴角。
“之前说过要你陪我到重阳。”
她忽然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轻快:
“这要求确实无礼。"
"重阳那日,我赎身之后,便再不会多打扰了。”
她顿了顿,抬眸看向何书逢,眼中泛着点点柔光,嘴角一扬:
“还是很感谢你愿意陪我这么久。"
"之后,有缘再见?”
她语气随意,仿佛一场寻常的道别,甚至带着一丝俏皮的调侃。何书逢却忽然心里一动,呼吸一滞,抬手轻轻止住她离去的动作。
“稍等。”
李有寄微微一怔,回过头,目光中带着些许疑惑,却没有催促。何书逢从怀中取出方才交换来的红色荷包,指尖轻捻,仿佛在琢磨着什么。
路边有卖茱萸的小摊,何书逢转身走过去,买了一小束茱萸枝回来。她低头摘下几片叶子,伸手:
“你将荷包借我一用。”
李有寄不解,依旧照做,取下腰际的荷包放在她的手中。
何书逢小心翼翼地将摘下的茱萸叶放入她的荷包中,侧过身,指尖微动,淡淡的金光一闪而逝,其中一片叶子悄然化作了一株小小的时运草,绿得生机盎然,带着微不可察的光泽。
她将荷包系好,递回李有寄手中,语气平淡:
“祝你重阳那日一切顺遂,也希望你今后如意安康,所念皆如愿。”
李有寄低头看着她重新递来的荷包,眸色微深,接过时手指微微一紧,像是要将这份心意握得更牢一些。她抬眼看向何书逢,眼角眉梢带着几分笑意。
"谢谢。"
她便没再多言,只静静地将荷包系回了腰间。
李有寄牵起的唇角随着转身一并沉重地下落,她向来不喜味道浓烈的这些,可曾经她记忆的是那样深刻……她艰难地压下喉间的涩意向前走去,走出街摊的光亮,只剩落寞。
何书逢垂眸,掩去心底的些许波澜。她发现,方才听到“有缘再见”时,自己竟有些许失落,那种情绪来得突然,像风拂过湖面,荡起了不大的涟漪。她将这种失落归咎于——失去了与关键人物一起寻找神花,这样的一个合理借口。
无妨,在这座城中,她们应当还有机会相处,像朋友那般。
只是,她并没有意识到李有寄此时口中的“之后”,让她等来的却是一场不告而别。
如果有时运草,我也想要送给大家,希望大家所念皆如愿![撒花][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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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要下新晋啦~没想到30天过的如此之快,谢谢大家的驻足呀[加油]
感谢通过榜单看到我文章的你们,感谢陪伴,感谢包容[红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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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霜降(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