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夜微笑道:“若是其他的庸医在此,恐怕会告诉你公孙叔明死于胸口的一剑,但是我在这里,所以我能告知你事情的真相——公孙叔明在中剑之前,就中了毒。哪怕没有那一剑,他也会毒发身亡。”
“他中了什么毒?”顾春风问。
江月夜答:“他所中之毒,名为‘极乐水’。这种毒无色无味,服下之后,会让人感到无上的快乐,但也会让人提不起内力,并在极短的时间内死亡,而且这种毒没有解药。”
“这毒如此厉害,在江湖上应有声名,我却从来没有听说过。”顾春风微微皱眉。
“你没有听过,是因为这毒世上只有一个人有。”江月夜心中浮现一个人名。
“什么人?”顾春风问道。
“百毒门门主,余鸿煊,他也是我师父药谷老人的师弟,我的师叔。”江月夜回答道。
顾春风听了这话,有些吃惊。他没想到这一番验尸,居然牵扯出江月夜的师叔来。这江湖真是说小不小,说大不大。
江月夜继续说道:“我这位师叔,天赋十分高超,可惜心术不正。他为了研究毒药,在活人身上做各种实验,最后被逐出了门墙,自己创立了百毒门。”
“虽说这世上只有此人手中有极乐水,但不能说是他下的毒,也有可能是其他人从他手中拿到了极乐水。”顾春风若有所思道。
“你想的没错,我这位师叔极爱钱财。”江月夜顿了顿,“不过极乐水是他的得意之作,要从他手中拿到,除了钱财之外,恐怕还得与他有几分交情。”
“看来我有必要会一会这位五毒门的门主了。”百毒门的名声,顾春风以前有所耳闻,不过他与余鸿煊从未见过。
“若你要去见他,我与你一起去。他精通毒术,可能会对你下手。有我在你身边,能帮衬于你。”江月夜看着顾春风,眼中有几分担忧。虽然顾春风武功高强,但各种毒药防不胜防。
顾春风犹豫了一下,说:“好。”
对话结束之后,室内一时陷入沉默,气氛显得有些沉闷。
江月夜先开口道:“你……就没有其他话要跟我说吗?”
顾春风低声道:“我不知道要跟你说什么。”
“是了,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江月夜眼睛虽然对着顾春风,却没有神采,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春风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换了个话题,“既然有了线索,那么我们明日就出发,前往百毒门吧。”
江月夜强笑道:“好。”
……
顾春风与江月夜分别之后,拦住了一名摩罗教弟子,要他带自己去找袁阳冰。
摩罗教弟子将顾春风带到一座亭子前,这亭子碧瓦琉璃,飞檐翘角,上面挂着一块牌匾,写着“松风亭”三个字,四周种着许多松树,地上也落了厚厚的松针。
袁阳冰正站在松风亭中,遥望远方。远处群山巍峨,浮云缭绕。
顾春风看着袁阳冰的背影,心中一动。他走入了亭中,“你在这里做什么?”
“你忘了吗,我与你以前经常在此处练剑。”袁阳冰转过身,看向顾春风。他早就从脚步声中,判断出了来者之一是顾春风。顾春风轻功造诣极高,所以脚步很轻,几乎像是一只猫。
袁阳冰的话,引起了顾春风的回忆。他们二人都师从顾宇寰,时常在松风亭边跟着顾宇寰学剑。顾宇寰还教育他们,做人要如松,忠贞劲节,不畏霜寒。
顾春风胡思乱想道,他有好几个情人,恐怕有负顾宇寰所望,跟忠贞没什么关系。
袁阳冰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顾春风答道:“我打算离开摩罗教,调查杀死公孙叔明的凶手。教中之事,就麻烦你代为管理了。”
袁阳冰沉默了一会,说:“找出杀死公孙叔明的凶手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顾春风略作思索,说:“找出凶手之后,我打算在教中再寻一可靠之人,继承摩罗教主之位。”
“当初你辞去教主之位,是要与心上人归隐。如今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为何不继续做教主。”袁阳冰这几句话,声音略高,透露出他不平静的心绪。
“虽然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我当初辞去教主之位,必然有我的理由。”顾春风失去了记忆,却不是变成了傻子。
袁阳冰又是一阵沉默,说:“你是不是还在想你的心上人,想要把他找出来?”
顾春风不知袁阳冰为何突发此问,说:“我确实想要知道他是谁,但我已经不记得我与他发生过什么了,能否与他再结鸳盟,我也不知道。”
“你果然还是放不下那个人。”袁阳冰轻叹一声,“你要去找凶手,你就去吧。教中的事务,我会代为处理。”
“多谢你。”顾春风微微一笑。
“你不用对我说谢,我是摩罗教右护法,这本就是我分内之事。”袁阳冰不再看顾春风,又看向了群山。
……
顾春风离开松风亭之后,回了房间。
他回到房间之后,敛去了笑容。
他与袁阳冰青梅竹马,可十年后的袁阳冰,已经不是他记忆中的袁阳冰了。这个人城府极深,他猜不透这个人的所思所想,也不懂这个人到底想要什么。
一个有欲求的人不可怕,无欲无求的人才可怕。
而江月夜虽然自称是他的心上人,但对他来说完全陌生。并且,这个人比袁阳冰还要可怕。这个人温柔的外皮之下,藏着深重的黑暗。对于自己居然选了这么一个人做情人,他自己都很佩服自己。
除了这二人之外,还有三件事等待他解决,一是找出杀死公孙叔明的凶手,二是破解摩罗宝藏的秘密,三是找到自己的心上人。
公孙叔明之死,如今已有了线索。
而摩罗宝藏,虽然他觉得九成是假的,但也有那么一成的可能是真的。如果摩罗宝藏是真的,那么既然是摩罗教之物,必定要归摩罗教所有;如果摩罗宝藏是假的,那么究竟是谁制造这个谣言,又有怎样的目的?
至于他的心上人,他十分好奇,这个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竟能令他辞去教主之位,一起退隐江湖,长相厮守。
他思索过后,吃了些东西,又看了会书,然后就睡下了。
他躺在床上,还未睡着,就听到了敲门声。于是他披上衣服,下床开门。
门外是江月夜,明明是寒夜,他却衣衫轻薄,脸上泛着红晕。
顾春风咳嗽一声,说:“不知你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你今夜孤枕,是否冷清?”江月夜声音细如蚊呐,若不是顾春风内力深厚,还真听不清。
顾春风倒宁愿自己听不清,“我被子厚,不冷。”
江月夜不说话,低着头,却也没有离去。
顾春风又咳嗽了几声,说:“夜已深了,若无其他的事,你且去休息吧,我也要休息了,明天还要上路。”
江月夜抬起了头,红晕已经在他脸上褪去了,显出一种死人似的惨白来,“你心中对我,一点情意也无吗?”
顾春风看着这个样子的江月夜,心中生出一点怜惜来,“你说你是我的心上人,可我当真不记得了,若是轻薄对你,既是误你,也是误我。”
“若是我愿意呢?”江月夜咬了一下嘴唇。
“可是我不愿意。”顾春风声音很轻,却很坚决。
“我知道了。”说完,江月夜还是没有走。
顾春风也没有催促,与江月夜相对站着,月光洒落在他们身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江月夜缓缓道:“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一直在想你。你忘了我,我刚开始很伤心,后来又觉得并不是完全不好。在以前,有时候我对你很好,有时候我也做了一些错事,如今这些你都忘了。现在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了,我一定会对你更好。”
他说着说着,眼底又泛起了水光,仿佛有一汪盈盈湖泊贮存在他的眼睛里。
顾春风听了这一番剖白,心里如何能不动容,“要我一下子把你当做情人,我实在做不到,不如我们就从朋友开始吧。”
江月夜笑了一下,一滴眼泪终于从他的眼眶中溢出,顺着脸颊流下,“好,我们就从朋友开始。”
顾春风心中一动,伸出了手,顺着江月夜的脸颊,擦去了那一道泪痕。他碰到的皮肤很冰,唯有那一滴泪是热的。
当顾春风为江月夜拭泪的时候,江月夜的眼睛一直在看着顾春风。他也伸出了手,覆盖在了顾春风的手上,让那只手紧贴着自己的脸颊,然后他闭上了眼睛——他的动作充满了依恋与痴迷。
顾春风心情复杂,他等了一会,才抽出了自己的手。
江月夜看着自己空了的手,神色怔怔。
顾春风温声道:“你去睡吧,好好休息。”
“好。”江月夜终于转身离去,可他没走出多远,又回头看向顾春风。
顾春风倚在门边,看着江月夜离去的背影。
有那么一瞬间,江月夜几乎是恨顾春风的。若是这个人对他无情一些,他或许能够断情,可这个人偏生这般多情,让他慧剑难斩,情丝难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