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氧 第94章 将就

除夕当天，城里因为烟花爆竹禁燃放，宋知睡到上午九点多才自然醒。

空调开了一夜的缘故，室内有些干燥，嗓子也是，她起床把窗帘拉开，去客厅倒了温开水一饮而尽。

何茜去世之后的每个新年她都是一个人，今年也没什么特别的打算。

程嘉延的工作室最近出了点问题，说是要忙一段时间，她也不想在这紧要关头去打扰他。

把杯子里的水喝干净，宋知回到卧室，打算趁着这个长假多休息休息，刚钻进被子里，手机铃声紧接着响起来。

她一惊，立马把手机从柜子上拿下来，看见来电显示后，眼尾的弧度一点点上扬：“早。”

电话那边传来很浅的一阵笑声，紧接着程嘉延也回了声早：“起床了没？”

宋知趴在床上，屋内安静到能听见对面的呼吸声，她没动，也不知道什么缘由，忽然害羞起来，抿了抿唇才回他：“还没，刚睡醒。”

“还要再睡会吗？”

安静了片刻，宋知思考了下说：“不睡了。”

电话那边程嘉延嗯了一声，嗓音很轻很柔：“那收拾收拾，一个小时以后你家楼下见。”

宋知从床上坐起来：“是要去哪儿吗？你工作上的事情忙好了？”

“保密，至于工作，哪天都可以忙。”

隔着手机，宋知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只能通过他的言语判断，他这会儿应该比自己看着还傻。

“那好。”

宋知没再问下去，只隔着电话淡淡笑了下。

“嗯，你先收拾，弄好了发信息给我。”

“好。”挂断之际，宋知瞥见窗外的景象，忙补充，“我看外面还在下雪，我弄好给你发信息你再过来。”

对面短暂停顿了几秒钟，程嘉延才回了一个好字。

电话挂断以后，宋知把手机放在柜子上，急匆匆往洗手间走，走到一半，想到刚刚电话里听见的风声。

记忆忽然一闪想到什么，她下意识折回去，脚步放慢，一点一点走到窗户旁边，睫毛动了动，紧张地往楼下看。

入眼的一幕证实了她的猜想。

白色的平地上，程嘉延站在花坛旁边，他穿着棕色的挡风外套，双手抱在胸前，并没有用任何小动作来消磨时间，只是很平静地一个人呆着。

九点过半，整个小区内已经被白雪覆盖，连风声都显得奢侈起来。

外面几乎没什么人。

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的。

宋知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沉下去，怔怔地看着楼下站着的黑衣男人，揪着的心被另一种情绪取而代之。

同时，一种想法在心内滋生。

他很早就来了，能给她掐着点打电话是因为看见她拉开窗帘。

宋知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只觉得浑身发闷。

好像每一次都是这样，但凡是约好的时间他总会提前很早到。

这样的程嘉延只能让她想到“小心翼翼”这个词语。

但她完全不清楚他这种“小心翼翼”起源是什么。

宋知拿起手机又拐回窗边站着，拨通了程嘉延的电话。

电话响了一声，她看见他把手机从兜里掏出来，兴许是怕她发现什么，背着风接起来。

“这么快就好了？”

因为他的这一举动，宋知沉默了会儿，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如果这种行为是他所认为的安全感，那她只能装做不知道。

过了好一会儿，她换了句话：“还没好，是我有点饿了。”

紧接着，对方带笑的声音恰时响起：“买好——”

他的话在这里短暂停顿一下，程嘉延又接着说：“一会儿我过去路上买。”

“好。”

*

航安的气温常年都比别的城市低，加上这一段时间不停的下雪，空气里的风都带着刺骨的潮。

外面温度太低，宋知怕程嘉延等太久，只用了十几分钟就收拾完毕。

为了配合程嘉延，她发了信息过去之后，带上给他的新年礼物才急匆匆下楼。

外面还下着很小的雪，程嘉延从外面往里走，姿态闲适地往楼栋内看着。

直到看见宋知身影从楼梯口出现。

在这之前，他从来不知道等待的感觉也可以这么惬意和放松。

宋知看着迎面走过来的人，如果不是发现了，她一定会以为他的确是刚刚到。

她快走过去，调整了情绪：“来很早吗？”

程嘉延把她滑下去外套帽子戴正，口吻随意地接话：“刚到，外面冷，我们先上车。”

宋知点点头，没再说话，只抬眸盯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然后又注意到他肩膀上的落雪。

因为衣服是棕色，不仔细也完全看不出来。

她抿了抿唇，默默地敛去了些快要绷不住的情绪，固执地抬手，帮他拍了拍：“我们是要去哪儿吗？”

“不去哪儿，但今天除夕，我们应该在一起过。”程嘉延隔着衣服抓住她的手腕，挪开以后又很快松开，然后自己用手随意拍了拍肩，“不用管，衣服防水。”

宋知睫毛垂下去，撇了一眼他有意躲开的手，又故作镇定。

雪又在慢悠悠地飘。

程嘉延拖着宋知的背，两人并排往小区外面走。

她轻声说，语态里稍显出一点抱怨：“你前几天说这两天会很忙，我还以为我又要一个人过年。”

听到这句话，程嘉延像似从没料到一般，忽而挑眉笑了下。

她在耳边听的尤为清晰。

宋知清楚他在笑什么，也没解释，只是耳朵开始发烫，嘴角一点点也跟着弯起来。

见她笑了，程嘉延忍不住发出一阵干脆的笑声：“你比工作重要点儿。”

宋知抬眼，看着他丝毫不敛藏的笑，原本是打着哄他的念头，自己莫名地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她没再急着接话，但似乎也没想让这个话题过去，只是转眼盯着他垂在一侧的手，过了几秒，宋知手伸过去握住他的。

长时间的处在室外，程嘉延的手冰凉，宋知温热的手覆过来的时候，他下意识想往外抽。

比起固执，宋知也不肯甘拜下风，看着前方，有意忽视掉他看过来的视线，手上的力道因为他的挣脱反而越紧。

程嘉延神色怔怔地，显得尤为惆怅。

不管他怎么看，宋知始终故作不见，轻轻吸了吸鼻子，又继续了刚刚那个话题：“陈启知道了，肯定又要吐槽你。”

在这一刻，程嘉延清楚明白她把自己当成暖手宝的用意。

手上仅有的挣脱的力道一点点崩塌。

他垂眸盯着她，唇角渐渐小幅度地扬了起来，整个眉眼都呈现出舒展的状态。

“也不多这一次了。”

话落，那股从一开始就不真实的感觉，没有因为寒冷的风雪削减，反而越来越强烈。

宋知的手很热，使他冻僵的手一点点回暖。

同时，被她主动握住的地方，也腾起另一种异样的温度，她所有包裹住的地方在一点点发麻。

发烫。

如果可以，他很自私地希望，时间最好停留在这一刻，停在这一幕，不需要从来一回，只停在眼下。

从小区内到车上。

程嘉延一直垂眸看着宋知。

就连冰凉的雪落在手背上也是热的。

程嘉延无法形容这种感觉，只是如果真的可以，他想要这一幕就这么永远永远维持下去。

再也不要给他任何好的坏的惊喜。

*

车子就停在小区门口，车窗堆了一层薄的雪，门把手上也有，程嘉延先过去拉开车门，等宋知上去了才绕到另一侧上车。

空调一直开着，两人上车的时候车内的温度正好。

宋知低着头找安全带。

程嘉延看了眼，笑着随手在显示屏上点了下，紧接着一首曲调略欢愉的英文歌曲响起。

弄好以后，他脸上的笑始终没有任何停顿。

安全带扣好后，宋知又用脚把腿边的袋子轻轻往里轻踢了踢，抿抿唇随口问道：“我们现在去哪？”

车内安静了片刻，没得到回应，他抬起头，两人视线猝不及防撞在一起，程嘉延那张笑的无谓又肆意的脸正对着自己。

宋知下意识一慌。

率先开口，掩饰心虚：“怎么了？”

空气寂静几秒钟。

程嘉延看她：“有事情瞒我？”

宋知抿了抿唇，故作掩饰地眨了眨眼。

像似在犹豫些什么。

做完这些心虚的动作以后，她又忽然觉得没必要，犹豫了会儿，坦然承认了：“是有一件事，本来打算给你一个惊喜的。”

程嘉延笑笑，垂眸往她脚边看过去一眼，语调慢条斯理：“要送我新年礼物？”

“……”

“你怎么知道的？”

“刚刚是猜的，你说这句话我才确定。”程嘉延又往她脚边瞥了眼，明显有些迫不及待，“现在不送？”

宋知噢了声，有些担心地事先声明：“我去商场逛了一圈，没发现适合你的，就自己动手的，等下要是你觉得还是不合适也没关系，我改天再补给你一个别的。”

在下一刻，程嘉延原本就有的期待值在直线上升。

他尽量表现的平静一些，斜倚在方向盘上，整个人看不出一丝稳重：“拿来我看看。”

宋知抿了抿唇，弯腰把脚边的袋子拎上来，她把袋子打开，刚把里面的盒子取出来，还没来得及递过去，程嘉延已经不能再多等一秒钟，直接伸手拿走，手指一勾把盒子打开了。

盒子是纸质的，也许是因为力道没轻没重，边缘撕破一道口子。

“……”

程嘉延目光定在盒子里面，口吻随意一：“围巾？”

宋知点头，对于他的反应有些猜不透，后知后觉地更加担心起来了。

盒子里面工工整整折叠着一条手工围巾，山羊绒的，颜色也是暗色系，偏深灰色。

款式并不花哨，单一且简洁，朝上的一面没有任何图案。

程嘉延拿起来看，在另一面的最下面发现了两个英文字母。

C和S。

两个字母中间用一个白色丝线织成的草莓隔开。

他看了会儿，理解了其中的含义，心脏在一瞬间有种破膛而出的冲动。

宋知收拢掌心，仔细观察程嘉延的表情变化：“不喜欢吗？”

程嘉延抬起头，对上她的眼，忽而突然一笑：“这是把你自己送给我了。”

“……”她沉默了会儿，狡辩，“我是想不到放什么图案才随便织的，没那个含义。”

程嘉延指腹摸着围巾，也不拆穿，笑问：“你前段时间总说回家就是在忙这个？”

“嗯。”说完，怕他有心里负担，宋知又急忙补充，“织这个不累，很轻松。”

“不是不太喜欢我穿这个色系的衣服，怎么还挑这个颜色？”

宋知思考了下，坦然说：“因为你喜欢这样的。”

她也并不是不喜欢他穿这种暗色系的衣服。

只是觉得他也可以和别的男生一样阳光热烈，在太阳下行走。

不被黑色拘束。

程嘉延没接这句话，侧头往外看了眼，停顿了几秒钟才挪回来。

宋知想起她问的关于喜不喜欢的问题还没得到答复，以为他不喜欢，不想让他为难，便自己找了退路：“我第一次织，确实不太好，这条我还是自己留着，等过两天去专卖店再给你买一条。”

程嘉延抱着盒子把两人的距离拉开：“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

宋知目光挪到他手上的围巾上，忙解释，“我是怕你觉得不合适。”

说完，她又补充一句，“你不用将就，就算你说不喜欢也没关系。”

程嘉延：“我从来不将就。”

宋知睫毛动了动，默默松了口气：“你喜欢就好。”

程嘉延没说话，突然松了安全带，把围巾递过去，紧接着整个上半身也凑过去，单手解开她的安全带：“帮我戴上。”

距离一瞬间拉进，仿佛连彼此的呼吸都能感知到。

宋知心一跳，下意识屏住呼吸：“现在？会不会热？”

程嘉延嘴角扬了下：“就戴上试试。”

宋知禁不住，嘴角也跟着上扬：“好。”

她打开围巾，把带有字母的一面调整到外面，直起上半个身子从他后颈绕过来，又在最前面打了一个松松垮垮的结，

系完后，她没立刻拉开距离，把贴着脖子的位置拉松，然后手指往下，停在那两个字母上面，用指腹抚摸着。

“你要是喜欢，以后每年我都可以给你以旧换新。”

这是她给他的承诺。

也是在告诉他，他们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年。

宋知懂他一切的小心谨慎，也懂他的过分珍惜，总想着打起十二分精神，不再走错一步。

她给他十分的安全感，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敢接一分。

但这样太累，她替他觉得累。

程嘉延也听出了她话里暗藏的一些含义，沉默了会儿，很快便笑着回答：“别多想，我只是太喜欢了。”

宋知其实知道不是这个原因，可又说不出来，从和好开始，她一直清楚自己的安全感很足。

但他的安全感近乎没有。

她走神的间隙，后脑忽然覆上了一股力道，稍稍用了一点点力道，两个人额头贴在一起。

程嘉延掌心在她后脑安抚着，气息很沉：“不用担心什么，也不用做什么，就这样跟我在一起就好了。”

宋知不清楚具体原因是什么，但此刻也察觉到一些，大概是跟当初自己的离开有关。

她回答他：“好。”

话落，程嘉延用力揉了下她的头，唇在她额头亲了一下：“还是那句话，你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

他也会乖一点，不再犯任何错。

宋知没任何动作，外面是瓢泼的大雪，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她在他漆黑的眉眼里看见的满是柔和。

“今天是新年，可以许愿，你说的话肯定都可以成真。”

程嘉延笑的放松：“好。”

“时间不早了。”程嘉延收回手，把她的安全带扣上，“我们先去趟超市。”

宋知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顺着嗯了声，转头看见围巾还在他脖子上戴着，想着车内的温度完全不需要戴着，便伸手去取：“车上热，我帮你取下来。”

下一刻，程嘉延拢着眉躲开。

宋知手顿在半空，眨了眨眼睛，茫然道：“车上热，而且你不是说就戴上试试吗？”

程嘉延怔了怔，蹩脚地反驳：“我还不热。”

“……”

他把围巾整理好，在驾驶座坐的笔直，连她停在半空的手也完全忽略，仿佛在护着什么稀有的宝贝一般。

宋知也在下一刻瞬间明白了，语气有些故意逗弄的调调。

“这么喜欢啊？”

闻言，程嘉延唇角没再压制住，他头扭向窗外有意躲避，隔了稍许，等有了平复的趋势才一本正经地收回来。

宋知面无表情地看他。

四目相对。

程嘉延嘴里蹦出一个字：“嗯。”

宋知淡淡出声：“就知道你喜欢。”

怪异的气氛在这一句话之后打破。

程嘉延的表情没绷住，闷闷地笑出声，倒也没再继续反驳下去，只是目光一动不动地停在她眼睛内：“是啊，太喜欢了。”

“我收到过的礼物虽然屈指可数，但这个对我来说最有意义，我也最喜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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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将就